16 壞人日記015

夜月高懸。

姜家老宅外的寒風一陣接着一陣, 刮得樹木飒飒而響。

小莫滿臉呆滞地看着眼前的豪華建築，偌大的別墅坐落在郊區草地之上，皎潔的月光落下來灑在上面隐隐有種光輝感。她擡起手輕輕碰了碰, 空中似有一道淺淺的屏障在阻斷她的進入。

她皺着眉, 在幾次試探之後耐心消散, 狠狠撞了兩下屏障。然而屏障的力道比她想象中還要強上幾分, 她的身體與屏障剛碰上便被狠狠彈了出去。疼倒是不怎麽疼，就是有點難過——那她得怎麽進去找一一睡覺？

順勢蹲在不遠處的樹下，拿出手機看了眼上面的時間，最終還是撇着嘴轉身走了。

太晚了, 就不讓一一出來接她了。

第二天一早。

姜擇秋穿着羽絨服站在姜家老宅外圍牆，他肩膀上的黑色小貓懶洋洋打了個哈欠, 尾巴在寒風中悠閑地一晃一晃, “昨晚好像确實有點動靜, 是惡鬼嗎？”

“不清楚。”男人指尖的符紙輕輕一晃，片刻後姜擇秋道, “沒什麽怨氣和鬼氣, 不像是來尋仇的。”

黑貓：“那可能是不小心走錯路了？現在有的小鬼确實蠢兮兮的，當然了，有的人也挺蠢的。”

黑貓從姜擇秋身上跳下去，繞着附近這塊隐隐有不同氣息殘留的地方轉了兩圈, 才确認：“确實不太像一刀子□□腰子的惡鬼。”

兩個多月前，它和姜擇秋意外落到這個全新的世界, 當時的情形并不美妙。它本身是跟在姜擇秋身邊的一只小妖物, 沒多厲害, 掉落的時候被砸得頭暈腦脹, 身體更像是要從內裂開一樣。等好不容易清醒了幾分才注意到靠在巷子深處的年輕男人。

男人彼時的模樣實在可怕, 正值秋天，他穿着襯衫和外套，但從腰間流淌出來的血幾乎将他身上的衣服全部浸濕，身下更是彙聚了一大灘的血跡。

血腥味撲面而來，濃重又刺鼻。

姜擇秋是在這種情況下睜開眼睛的，氣息微弱間指揮着它給醫院打了急救電話。

後來，姜擇秋從急救室出來便碰上了前來調查前因後果的警方。也是從從警方的口中它才得知那段巷子沒有監控，遠處的監控也只拍到姜擇秋一人進入巷子，再者便是刀上只有姜擇秋本人的痕跡——正因此，傷害原主的兇手迄今為止都沒能被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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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貓只以為是那兇手藏的好，結果等離開了醫院，姜擇秋卻告訴它，此事并非人為。

“有惡鬼附身在他身上，這刀是他自己插進去的。”

可惜的是，等姜擇秋附身過來，惡鬼已經逃走了。

那惡鬼殘留在原主身體內的鬼氣并不薄弱，足以證明惡鬼的能力非凡。雖說惡鬼 害人并不需要理由，但後來姜擇秋出院，姜家一家四口團聚時洛雲霜的親妹妹洛珠雨送來的四根辟邪紅繩上同樣頗有說法，這才讓姜擇秋确定，那只惡鬼大概也是專門沖着原主來的。

所以死去的原主複活，[姜擇秋]這個身份這個人還好好活着，那惡鬼指不定還要來找他。為了以防萬一，也為了确保姜家其他人的安全，姜擇秋在姜家老宅用符紙勾出了陣法。

目光再次在周圍一掃而過，男人微微一蹙眉，“回去吧。”

黑貓喵了一聲，乖乖鑽進了草叢之中。而姜擇秋在原地站了兩分鐘，才回到客廳。

等姜擇秋推開大門，姜令淵早已坐在餐桌前看起了資料。穿着深色西裝的男人眉目英俊，莫名的有種出塵的氣質。姜令淵擡起眼眸看了眼姜擇秋，對他大清早在外的原因閉口不提，只點點頭，“過來吃飯。”

父子倆坐在一起完全看不出年紀上的差別，一眼看去跟兄弟似的。

姜令淵擡手端起杯子抿了口咖啡，眉心緩緩一皺又放下。

搞不懂這裏的人，這咖啡有什麽好喝的？

随手将咖啡杯推到一旁，他問道：“今晚的拍賣會，有興趣嗎？你媽和你妹妹都會去。”

姜擇秋：“沒興趣。”

姜令淵應了一聲，兩人之間又開始陷入怪異的尴尬之中。直到快八點左右，姜意半個身體靠在洛雲霜的身上，耷拉着眼皮，慢吞吞地從樓梯上走下來。

見到二人，姜令淵微點頭，道了一聲：“夫人，一一。”

姜擇秋也順勢喊了句：“媽，一一，早上好。”

洛雲霜跟兩人打過招呼，揉了揉姜意的腦袋，姜意的發質好，柔軟的黑發跟綢布似的自洛雲霜的指縫裏流淌而過。她的桃花眼裏滿含笑意，帶着姜意坐到椅子上，模樣顯得格外放松。纖細的長指在女孩柔軟的臉蛋上輕輕點了一下，洛雲霜好笑問道：“沒睡醒麽？要不再回去睡一會兒？”

姜意搖搖頭，努力睜開眼睛。

姜令淵見姜意逐漸清醒，便将自己今天的計劃大致說了一遍，“白天我要去公司，東大莊拍賣會在晚上七點準時開始，六點我過來接你們。”

東大莊拍賣行是以地名為名，已經有百年歷史，如今也在全國各地開設分行，但要說規模最大、拍賣品最多也最昂貴的，必然是在京市東大莊舉辦的那一場。東大莊位于京市北部，地理位置優越，而東大莊拍賣行自中央拔地而起，建築恢弘，引人矚目。

白天的時間一晃而過，姜擇秋早随着姜令淵一同出了門，說是有私事要辦。洛雲霜今天難得沒有前往樂器行，而是選擇待在家裏和姜意聊天相處。期間姜意趁洛雲霜午睡時悄悄出了趟門去見了小莫，小姑娘可可憐憐地蹲在地上告訴姜意姜家老宅的特殊。

姜意想了想。

記憶中姜老爺子似乎特別信玄學風水，姜家老宅的地理位置、開門方向、乃至細微到房子內部的花瓶擺設都是詢問過大師意見的。姜老爺子去世那天甚至有大師做法希望姜老爺子去世以後也能順順利利。如此一想，大概就是姜家老宅的風水布局阻擋了小莫。

小莫和姜意不一樣，姜意作為無限流世界的大boss，本身能力強悍。而小莫是她從一個低級關卡中撿回來的，那時候的小莫奄奄一息，身上的鬼氣幾乎要消失殆盡，若非姜意将她帶走，小莫早已煙消雲散。

所以，這布局能防得住小莫，姜意倒是絲毫不覺得意外。

對着小莫安撫了半天，姜意又特地給她買了奶茶和蛋糕，才慢悠悠地回家。回到家時正趕上洛雲霜午睡起床，洛雲霜即便在家裏也是妝容精致的模樣，一眼看去挑不出半點錯處。

洛雲霜朝姜意招了招手，兩人便靠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劇。電視劇是洛雲霜選的，一部古裝劇，聽編劇的意思是劇中某位角色的原型是大晉朝赫赫有名的妖妃。然而今天這電視劇正巧放到妖妃被聰明伶俐的女主設計，在皇帝面前失去了信任，被打入冷宮這一段。

女人半撐着下巴，目光落在電視機屏幕上，眼底留着幾分意味不明的嗤笑。

她要是真像電視劇裏呈現出來的那麽蠢，大晉朝的百姓也不會聽到她的名字便怒火沖天，恨不得親手劃了她的臉，将她從高位上拽下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劇情已經急轉到妖妃在冷宮作妖，導致皇帝終于下了狠心，一杯毒酒送到妖妃唇邊強迫她喝下。洛雲霜原先譏諷的神情稍稍一收斂，柳葉眉微微一挑——這死法倒是蠻相似。

她是在接過毒酒的時候，莫名其妙來這兒的。

“一一。”女人溫柔的嗓音落響在耳畔，姜意的思緒從電視劇劇情中拽回來，回頭看一眼洛雲霜，“怎麽啦媽媽。”

洛雲霜輕輕一笑：“我們換個電視劇，他們把妖妃拍得太蠢了，我不喜歡。”

姜意乖巧點頭。

一整個下午就在這種氛圍下緩慢過去。

六點整，洛雲霜和姜意換好衣服，姜令淵也準時過來了。黑色邁巴赫行駛在寬敞的道路中央，車內氣氛安靜。姜令淵微微閉着眼睛休息，洛雲霜和姜意說着話，沒過兩分鐘姜意的手機上便跳出了新消息。

還是唐莘莘。

唐莘莘：還有不到半個小時拍賣會就開始了，表姐你在路上了嗎？

唐莘莘：今天我爸媽都在，他們說可以給我五百萬随意買我喜歡的拍賣品，表姐要是拍那顆粉鑽缺錢的話，我把五百萬借你吧？

“唐家那小姑娘？”洛雲霜眼角的餘光不經意瞥到姜意的手機屏幕，柳葉眉一挑，聲音裏染上了幾分似笑非笑，“這麽關心我們家一一？”

姜意單手支着下巴，水盈盈的眼眸輕輕一眨，眉眼間的天真瞬間展露無疑。她乖巧地點點頭：“是呀，她好像很喜歡借錢給別人。”

洛雲霜聽到這話，輕笑，卻沒再多說。

三人很快來到了東大莊拍賣行。

姜令淵穿一身深藍色高定西裝，裁剪精良的西裝勾出男人筆挺的身材，修長的手指端着玻璃杯。他的身側是一身素雅條紋旗袍的洛雲霜，女人眉眼含笑，挽着丈夫的手似低聲說着什麽，眼神流轉間盡是與普通人完全不同的無雙風華。

俊男美人的搭配實在招人，從姜令淵和洛雲霜身側路過的客人們不由自主地将眼神和注意力投到兩人面上，當看清楚兩人的長相時，又不免有些訝異。

“這不是姜令淵和他老婆嗎？姜家都要破産了，姜令淵還有心情帶老婆來拍賣會？”

“可不止他老婆，好像他女兒也來了。”

“我記得姜家那個大小姐上次出現在拍賣會現場花了快十個億，今天來……不花錢怕是憋不住吧？”

“那就花錢呗，看看姜氏能不能提前破産。”

低聲的嘲笑隐隐約約響起，即便室內各方聲音嘈雜，姜令淵依舊能聽得一清二楚。但他看上去毫不在意，只對身旁的妻子道：“等會看中什麽，盡管拍就是。”

洛雲霜應了一聲，卻并沒有這個打算。

她這輩子見過的好東西太多了，這裏已經沒什麽東西都引起她的興趣。倒是不知道一一怎麽想——

洛雲霜前世不到三十歲便消香玉隕，又和皇帝的關系微妙，也沒興趣和對方生孩子。她此刻還能記起皇帝那些妃子帶着年幼的皇子公主來她面前看她笑話，說着‘姐姐雖受寵愛卻也不能無子嗣’這樣的話嘲諷她得到了皇帝的心卻沒有得到皇帝的信任，否則不至于連個孩子都沒有。

洛雲霜當時在心底嗤笑，面上卻不動聲色，看着幾個狀似乖巧的小孩，神情淡淡，細看卻不難看出幾分嫌棄。

但……倒也不是所有的小孩都跟那群妃子的小孩一樣。

他們家一一就挺好。

洛雲霜想着姜意，便松開了姜令淵。

剛才姜意在拍賣行見到了池白和楚雨濃，小說中池白家世不差，是林城那邊的豪門少爺，因此在這裏遇到并不奇怪。倒是池白和楚雨濃顯得意外，趕緊喊上姜意聊天去了。

當洛雲霜循着姜意離開的方向找過去時，她沒見到池白和楚雨濃，卻見到了唐莘莘。

洛雲霜記憶裏的唐莘莘是個挺乖巧的女孩兒，每次見到她都會笑着喊上一句‘姨媽’，甚至會親昵地挽上她的胳膊，說些好聽的話把她哄得暈頭轉向。

也算是糖衣炮/彈。

…

唐莘莘是特地找過來的。

她從小姐妹的口中得知姜意在右邊的角落，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親眼看看姜意此刻的表情。她原以為姜意是不會來拍賣會的，沒想到姜意還挺要面子，即便家裏要破産了，還敢出現在這種分分鐘揮金如灑水的地方。

唐莘莘甚至已經在心裏盤算好等會兒一定要好好嘲諷姜意，然而等真正見到姜意，她卻突然有些搞不明白了。

在唐莘莘的眼中，姜意就是個漂亮蠢貨，心思還惡毒。可今天見到，腦海中的那些印象和标簽似乎完全無法與面前的姜意進行配對。

姜意今天的穿着打扮顯得有些随意，棗紅色的外衣內襯杏色長裙，脖子上是與長裙同色系的毛絨圍巾，腰間背着一款看似普通實則大牌的黑色小皮包。并非是什麽正式的打扮，卻顯得女孩年紀越小，也襯得她膚色越白，愈發明媚漂亮。

當那雙漆黑染水的眼眸望過來的一刻，唐莘莘愈發篤定了自己的這種想法——

這是姜意？

不可能！

在震驚之餘，是姜意先開的口。

“是莘莘表妹啊。”姜意彎着眼眸笑了笑，燦爛的笑容中完全看不出與唐莘莘關系不合，“莘莘表妹是特地來找我嗎？”

唐莘莘啞然。

姜意這在搞什麽？往常只有她才會在明面上裝出一副與姜意姐妹友好的樣子來。

心中雖然覺得奇怪，但唐莘莘也懶得管。

她扯了扯唇，不鹹不淡地笑着問：“就是過來關心一下表姐。姜氏最近的新聞我也看到了，姨媽和姨父現在還好吧？做生意嘛，不就是起起伏伏？你讓他們別太憂心，就算姜家真的破産了，這不還有我們這些親人嗎？哦對了，我給你發的信息你看到了嗎？表姐應該是要拍那顆粉鑽的吧？五百萬夠嗎？不夠的話，我的小姐妹那裏還有，我去幫你借？”

還未到拍賣開啓的時間，周圍的客人來來往往，大多數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卻也不排除少部分人的視線早已自姜家人出現便黏在了姜家三人身上，想要看笑話。

現在機會來了。

唐莘莘和父母來得早，半個小時前還被她爸媽帶着與各位合作夥伴聊天說笑，那一口一個叔叔伯伯阿姨伯母喊得對方笑意連連，自然沒能輕易忘掉唐莘莘的長相和身份。如今唐莘莘和姜意這一對年輕人同時出現在一處，唐莘莘說話的嗓音也沒有絲毫收斂，實在很難不讓人多想——

這不就是典型地趁姜家翻車，想踩一腳姜家嗎？

不過唐莘莘年紀不大，嘲諷人倒是相當到位，專門往人家心窩子裏戳。

看熱鬧的衆人将目光投向姜意，好奇姜家是否已經落魄到連五百萬都需要跟小輩借了的地步。

“一一。”

這份沉默之中，屬于洛雲霜特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姜意擡眸看去，見洛雲霜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側，女人的手臂随意搭在她的肩膀上，桃花眼眼尾勾出笑意，然而望向唐莘莘的目光裏卻只染着譏諷。

“這不是莘莘嗎？你要借錢給一一？才五百萬？”洛雲霜似輕嘆了一聲，眉心微微一蹙，“随便算一算我每年給你塞的紅包總額都得有上億了吧？怎麽花錢花那麽快，只剩五百萬了？”

洛雲霜輕飄飄的一句話瞬間讓唐莘莘表情一僵。

偏偏洛雲霜并沒有停下的意思，面上笑意更深：“錢要是不夠花的話，可以去找你媽媽。她平時總跟我說沒錢沒錢的，我作為她的親姐姐自然要補貼她，今年也零零散散給了她七八張卡，大概有個幾千萬。哦，還有不少珍珠鑽石包包什麽的。你媽媽是個成年人了，應該也不至于和你一樣亂花錢。”

唐莘莘眼角微微一跳，她幾乎都能感覺到在洛雲霜的這一番話落下以後，周圍那些落在她身上的視線頓時變成了意味深長和嘲笑。

雖然……雖然洛雲霜說的确實是實話。

但唐莘莘還是咬着牙厚着臉皮反駁：“姨媽，我家條件挺好的，我媽媽怎麽可能沒錢花，您是不是誤會了？”

小鈴铛輕輕一晃，悅耳的輕撞下只聽姜意拖長了尾音，“小姨有錢花還跟我媽媽要零花錢，表妹，你家的不要臉是遺傳的嗎？”

作者有話說：

媽媽：小白蓮小綠茶都是小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