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壞人日記040

餐廳的地點是姜令淵定的。

還是中餐廳, 唯一不同的便是這家中餐廳是姜氏旗下的。

陸逢舟被大廳經理帶着前往包間，經理将他送到包間門口便轉身離開。

男人的長指輕輕搭上大門的門把手往裏一推，當踏進包間時, 眼前出現的卻全然不是普通的餐廳包間, 而是熟悉又陌生的畫面。

正值深夜。

年幼的男孩在床上蜷縮成了一團, 他睡得并不安穩, 夢中像是有惡鬼，那可怖的模樣和令人絕望的氣息讓男孩的呼吸變得急促。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驀地睜開眼睛。

房間的窗簾沒有拉上，透過微弱的月光和透明的玻璃, 他似乎看到了自己身後的大門被人輕輕推開，緊接着一道身影緩緩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他轉身看去。

年輕的女人披散着頭發, 淚眼朦胧。

她伸手握住男孩的手臂, 仿佛并未看到男孩吃痛的表情, 手指的力道不斷加大，尖銳的指甲在男孩的皮膚上留下一個個印記, 還有無數的血痕。不出一會兒, 卧室內的空氣便染上了淡淡的血腥味。

女人卻渾然不覺，只是不斷地重複着：“媽媽好難受，我們把他殺了好不好？”

男孩顯然已經聽過無數次這樣的言語，幹淨的臉蛋上沒有任何的表情變化。他沉默地坐着, 任由女人的指甲劃破他的肌膚。

畫面陡然一轉。

男孩變成了少年。

劇組的編劇是個很和善的中年男人，他的筆下描繪出了一個個古怪又殘忍血腥的案件。

這是他們第二次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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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是少年母親的忌日。

編劇問他：“要不要出去走走？”

臨近傍晚從劇組出發, 等到達目的地的時候, 已經八點了。

本該是華燈初上的時刻, 卻由于他們所選位置的偏僻, 周圍盡數沉入一片暗淡的墨色。老舊的路燈內燈泡閃爍着很淡的光, 連普通的飛蛾也吸引不了。編劇就站在那個路燈之下，他的五官隐藏在黑暗之中，只讓少年模模糊糊看清了臉的輪廓。

“來這裏幹什麽？”

“懷念曾經。”編劇露出一個頗顯神秘的微笑，擡手指了指右上角的橫杆，“十多年前這裏還沒有路燈和監控，我在這裏遇到了一個拿着刀的女人。”

編劇的聲音像是從遠方傳來。

穿透了朦胧的霧霭，艱難落入了少年的耳中。

“她手中的刀流着血，黏着碎肉。她當時像極了一個迷路的天使，我發誓我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那麽漂亮的女人，她身上的裙子被血染成了紅色，眼神卻還是那麽幹淨。她看到我之後問我，有沒有看到她的丈夫。”

“我說沒有。”

“她告訴我她的丈夫是個很英俊很優秀的男人，他會在很多時候給她準備禮物。那些禮物很貴重，可實際上她并不在意，她喜歡的不是禮物本身，而是她丈夫在送她禮物時的那份心意。”

編劇語速緩慢，眼神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透過少年的長相看什麽。

而後。

他繼續道：“可她又說她的丈夫死掉了，我問她死在哪裏，她就帶我去找她死掉的丈夫了。”

他跟着女人來到了一個廢棄的工廠。

推開門，濃郁的血腥味便在瞬間湧入鼻子。那是比女人身上的血腥味重上萬分的味道，能輕易令人作嘔。可是編劇沒有，他不僅沒有作嘔，他甚至迷戀它。他在女人的帶領下來到了工廠的角落。

視線中，屍塊橫陳。

那裏就是她所說的丈夫。

當然，還有她丈夫的小三。

“她看上去一點也沒有因為殺了人而害怕，甚至很開心。我也很開心。”編劇笑着說，“我終于找到了我心中的缪斯。”

他殺了無數個人。

卻沒有一個像那個女人一樣，漂亮，驚豔。

他把她的屍體擺放在廢棄工廠的正中央。

當警察來到這裏的時候，發現角落的屍塊都發爛發臭了，可女人的屍體卻還是幹幹淨淨，她就像是睡着了一樣。

說到最後，編劇含笑地問：“你想去看看那塊地方嗎？雖然過去了那麽久，可我還記得她當時躺在什麽地方。”

少年沉默地跟在編劇身後，來到了不遠處的廢棄工廠。

十多年過去，這裏好像沒有發生什麽變化。

少年站在正中心的位置，明明眼前是一片黑暗，可他好像穿過這層黑暗看到了十多年前。

他看到出軌的丈夫和小三跪在地上卑微懇求着，看到女人手起刀落，看到她的屍體被安靜陳放在地面。

而後，巨大的力道從身後傳來。

少年的後腦勺被狠狠一砸，眼前幾乎開始閃起了光。

可他卻沒有倒下。

有血從頭頂緩緩淌下來，鮮紅的液體淌過他的眼角，一部分落入眼眶，一部分順着下巴落入地面。他雙眼泛紅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在對方再次砸下來時候，抱着對方的腰狠狠沖向了不遠處的架子。

少年沒像多年前的女人一樣死在工廠。

編劇也沒有像多年前一樣順利逃脫。

之後，警方宣布找到了逃亡多年的連環殺人犯，而少年主演的電影就此被封禁。

故事還未結束，但陸逢舟看着這一幕幕場景，被漫長的生命所腐蝕所遮掩的一切逐漸變得清晰。那些被他放在心底深處徹底封存起來的記憶像是又打開了一個口子在瞬間噴湧而出。

只不過那段記憶再殘忍，他都能淡定如常的面對。

他的目光穿透了這片怪異的回憶，落在某處的角落。很快，眼前似有波光微微一晃，男人修長的身影逐漸現身，英俊熟悉的五官長相落入了陸逢舟的眼中——

姜令淵。

姜令淵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的本意只是給陸逢舟一個下馬威，卻完全沒想過會看到這樣的畫面。在他記憶裏，鬼蜮的主人就如鬼蜮一樣，神秘莫測，性格怪異。

哪裏能想到這位的幼年會是這樣的。

姜令淵眉心微微一挑，目光直視将陸逢舟，低嗤了一聲：“好久不見，重新做個自我介紹，我是姜意的父親。”

陸逢舟自他出現那一刻便意識到了什麽。

他想，命運真的很神奇。

否則不至于把姜擇秋、洛雲霜和姜令淵湊到一起，組成了一家子。

而且，成為了姜意的家人。

姜令淵擡手将幻境收走，眼前的這一切便重新恢複成了普通餐廳包間的模樣。他轉身走到一側的沙發走下，看向陸逢舟。

沒有過多言語，陸逢舟走到了他的對面。

“我還以為你已經死了。”

“死不了。”陸逢舟淡聲道。

他離開姜令淵那個世界的時候，整片鬼蜮突然下沉，天闕宮派人前往鬼蜮查看情況，恰逢被姜令淵逮了個正着。天闕宮的宮主季玄之在那天命喪弟子姜令淵之手。而姜令淵欺師滅祖的名號也至此傳遍四海八荒。

成為了個徹頭徹尾的反派。

此後，姜令淵成了鬼蜮新的主人。

而原本的主人陸逢舟卻不見蹤影。

說實話，那一刻姜令淵的心情是有點複雜的。在他還是正派弟子，還是天闕宮的大師兄、季玄之的嫡傳弟子時，他和陸逢舟也有過幾次交手。

雙方之間實在算不上和平。

直到他發現自己的師尊季玄之養育自己多年不過為了他的道體，為此甚至不惜殺死了他的親生父母。

得知真相的姜令淵與季玄之反目成仇，被修真界正道之士追殺時，陸逢舟問他，要不要加入鬼蜮。

姜令淵只以為對方在嘲諷挖苦自己。

他姜令淵不入所謂的正道，也不入邪道。

鬼蜮，人人誅之。

曾經立下的flag被自己一腳踹倒，姜令淵唯一慶幸的是他加入鬼蜮的時候，陸逢舟已經不在了。

…

姜意和姜擇秋以及洛雲霜一同來到餐廳是一個小時以後。

一推開門，三人便發現屋內的氣氛有點怪異。

姜令淵冷着臉坐在一側，而陸逢舟半垂着眼眸，他膚色過白，安靜靠在那兒時竟然透出了一種很怪異的……令人心生憐憫的感覺。

姜意看看姜令淵，又看看陸逢舟，眨眨眼後果斷擠到了陸逢舟的身側，手指輕輕戳了戳男人的手臂，她湊過去小聲問：“前輩你怎麽了？我爸爸欺負你了嗎？”

姜意也是在來的路上才知道，姜擇秋通知陸逢舟的時間比他們早了一個小時。

但姜擇秋只說，“爸有事跟他聊。”

姜令淵陡然聽到這麽一句，眉心微微一蹙，正欲開口反駁。

卻在觸及到陸逢舟的視線時，薄唇一抿——

非要這麽說，好像也算。

幻境是他利用問心鏡制造出來的，能照出來人耿耿于懷的心事或者心魔。

當年的姜令淵放不下自己被季玄之欺騙，父母被季玄之滅口的事情，以至于他在問心鏡內吃了大虧。

本想故意耍一耍陸逢舟，卻發現對方比起他也好不到哪裏去。

是他讓陸逢舟回憶起了那段經歷。

在沉默良久之後，姜令淵瞥了一眼陸逢舟，扔下一句：“我讓他喊我一聲爸，他自己喊不出口，這也算欺負他？”

姜擇秋：“……？”

洛雲霜：“……”

姜意：“……”

修仙之人最忌諱前塵往事，姜令淵的心境早已不比從前。殺了季玄之之後他放下了那段被欺騙的曾經。現在，他同樣可以輕易放下自己和陸逢舟的恩怨。男人的視線帶着淡淡的諷意，料定了按照陸逢舟的個性面對他叫不出這個稱呼。

然而陸逢舟卻只是低笑了一聲。

男人薄唇勾起：“當然不能算欺負，是吧，爸？”

姜令淵：“……”

作者有話說：

《重生之死對頭忽然喊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