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壞人日記044

瘦長黑影名為宣良。

傳聞中, 艮山派山腳下有戶人家。

這戶人家依山而生，一輩子都倚靠着艮山派的山。

這天，一家三口中的孩子年滿八歲, 趁着媽媽不注意偷偷跟在了爸爸的身後, 好在進了山之後不久, 爸爸便發現了他的蹤影。他回頭看到小孩稚嫩的臉龐, 聽着小孩笑嘻嘻的說：“我現在長大了，也可以幫爸爸摘草藥了。”

心頭微軟。

父子倆就在附近的山上摘草藥。但今天兩人的運氣不怎麽好，原先還是晴空萬裏的天際忽然染上了黑漆漆的一片，驟然間天開始下起大雨, 豆大的雨珠接連不斷砸在身上和腳下的大地。這場雨來的突然，但爸爸作為一個有經驗的老手, 自然知曉這雨若是這麽下下去, 父子兩人必定會被活埋在此間。

爸爸帶着小孩, 艱難地找了個勉強可以容身的洞口準備等待大雨過後。

可周圍野獸的低吼仿佛就在耳邊，小孩又開始發燒, 一直嚷嚷着要喝水。父親咬着牙等了一天, 這場雨卻始終沒有停下來。他不知道遠在家裏的妻子會不會擔心地整夜睡不着，或者已經計劃着前往山林間來尋找他們。

這裏距離艮山派的道觀其實并不遠，如果他努力一把前往艮山派道觀求救，那些善良的道長一定會幫他。

爸爸想到這裏, 安撫住了發燒的孩子：“爸爸要去山上幫你找大師，你乖乖閉上眼睛, 等下次睜開的時候就能看到爸爸了。乖。”

爸爸就這麽離開了。

但讓他感到痛苦的是, 當他來到艮山派道觀的時候, 卻大門緊閉。他好不容易敲開了大門, 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爸爸記得, 那是艮山派的大長老，這位平時最愛幫助弱小的大長老。

爸爸心中想着孩子有救了，眼神剛剛一亮，身體便猛地僵硬。

他緩緩低下頭，那位被他奉若神明的大長老手指戳穿了他的胸膛，抓住了他的心髒。而後，當着他的面前，大長老的眼睛裏浮上血一樣的紅色，他張開嘴，緩緩将那顆心髒吃了下去。

爸爸在死去的前一秒，腦子想的不是好疼，也不是大長老怎麽會要吃他的心髒，而是他的兒子和妻子。

爸爸沒有找來他寄予厚望的艮山派道長，過了兩天，孩子迷迷糊糊地醒來，卻意外發現自己和身體分離了。他迷茫地離開這個狹窄的洞口，一路往艮山派而去。路上與許多野獸擦肩而過，他會問：“你看見我爸爸了嗎？”

Advertisement

他當時燒的迷迷糊糊，只聽到爸爸說等他睜開眼就能看到他了。

小孩覺得爸爸是在跟他玩躲貓貓，他以前也和爸爸媽媽玩過。爸爸媽媽有意逗他，他找了好久才找到兩人。那時候他們正在給他準備生日蛋糕。

可這一次卻全然不同。

他找了很久，也沒找到爸爸。

後來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在艮山派不遠處的山林裏發現了一具已經成白骨的屍體。

他知道，那是他的爸爸。

…

姜擇秋拎着宣良回到別墅，将宣良和與洛珠雨合作的那只惡鬼淩全綁在一起。手中已經整理好的資料遞給了陸逢舟。

他回憶了一下，皺着眉道：“這些都是十二年前的事情。”

十二年前，姜擇秋也才十五六歲，他還沒有成年。但作為艮山派的一員，年僅六歲的小弟子都可以下山歷練了。姜擇秋隐約記得，有一段時間整個艮山派的弟子和長老都被派下了山，只留下大長老。

因為大長老在前一段時間收複某只惡鬼時受了很嚴重的傷，他需要留在艮山派養傷。

事情就是在這個時間段發生的。

所以不管是之前白梵寺的蟾蜍精還是眼前的宣良和淩全，這幾只惡鬼都來自姜擇秋的世界。

而且他們的到來時間與他不同，他們來得更早，是在十年前。

“按照它們的說法，十多年前大長老仲昊平就已經業障纏身，為了消除身上的業障，動用了艮山派的法寶。”姜擇秋皺着眉，“艮山派的法寶還有這樣的作用？”

“有。”陸逢舟道，“既然能鎮壓萬千鬼怪，自然效果不凡。”

所以。

十年前仲昊平在動用法寶時，意外引起了世界的崩塌和潰敗，世界之間的通道被打開，像宣良這樣的鬼怪被送到了這個世界為非作歹。

一年前，他手刃仲昊平，與此同時艮山派法寶被盜，四長老與一幹弟子齊齊慘死。逍遙子等人将罪過全部推在了他的身上。

現在想來，大概是早已有人盯上了艮山派的法寶。

而恰好，與他手刃仲昊平的時間卡在了一起。

想到這裏，姜擇秋微微一怔，忽而問道：“有沒有一種可能是由于我殺了仲昊平，所以才導致它們能偷走法寶的？”

陸逢舟聽他這話的意思便知道他在想什麽。

對此他只解釋道：“不會。”

又不是修真界，法寶會輕易認主。再者，好好一件寶貝也不會認仲昊平這種垃圾樂色當主人。

只是時間恰好而已。

綜上所述，姜擇秋純粹是個背鍋的倒黴蛋。

有那麽一瞬間，陸逢舟好像突然明白為什麽姜擇秋、洛雲霜以及姜令淵能組成一家子了，這三人從某程度來說，都是背鍋俠。

在大晉，皇帝想通過洛雲霜牽制丞相府，二人定下合作計劃後不久，皇帝的心思就被洛雲霜摸得一清二楚。再這麽合作下去，死的不止是丞相府，還有她洛雲霜。所以洛雲霜接過了陸逢舟給的毒藥，給皇帝下了毒。而後，秦王造反，皇帝知曉他的心思，生怕秦王深得民心，一句‘秦王為獲美人心，舉兵造反’的傳言便傳遍了整個大晉。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秦王造反的理由竟然只是為了個女人。

洛雲霜成了紅顏禍水。

其實仔細算來洛雲霜也不過只是皇帝和秦王博弈的一顆棋子。

姜令淵就更不用說了，他的師尊為了他的天生道體，故意将他父母滅口，以救命恩人的姿态将還是嬰孩的他帶回了天闕宮。所有人都說季玄之對這個徒弟掏心掏肺，實則不過只是季玄之心懷不軌。

想到這些往事，陸逢舟狹長深邃的眼眸中緩緩流露出了幾分同情。

…

一連兩天的時間，洛珠雨的日子過的都不太順心。

自從《國風》的拍攝現場出事，她就再也沒有聯系上淩全。對方就像是突然消失在了她的生活中，好似突然沒有了這號人。別人消失也就消失了，可淩全不一樣。沒有了淩全，洛雲霜該怎麽死？

《國風》的決賽雖然因為意外延後，但第二天就已經決出了冠軍，就是洛雲霜。

有這個冠軍作為熱度，再加上吊燈墜落的事情，洛雲霜的名字又高高挂在了微博的熱搜榜上，可謂是名利全收。

洛珠雨懷着那一絲無法發洩的恨意和惴惴不安入睡，等睡到半夜渾渾噩噩醒來，她翻了個身，然而那絲微弱的月光下，她似乎看到了床邊有道人影。這樣的猜測瞬間就将睡意朦胧的她給吓清醒了。

她猛地從床上爬起來，打開了燈光。

出現在她面前的人卻令人意外。

長相漂亮明豔的女孩穿着簡單的裙子，一身黑色讓她完美得融入了黑暗之中。但随着燈光亮起，姜意臉上露出甜甜的笑容，仿佛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此刻是半夜闖入別人的家別人的房間，她只是很熱情地跟對方打了個招呼：“嗨，親愛的小姨，好久不見。”

“啊，也不能說好久不見，我看到啦，媽媽差點出事那天你也在現場。”姜意坐在沙發上輕輕晃了晃腿，眼底似有流光閃過，“你發現媽媽沒有受傷好像很遺憾。”

這是洛珠雨第一次在姜意的身上感到一種濃重的違和感，她想到女孩不知道用什麽辦法進了自己的房間……心髒微微一沉，冷着臉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裝傻就很沒意思了呀。”姜意捧着臉，眨眨眼，“找惡靈附身哥哥，捅了自己一刀。讓爸爸媽媽出車禍，在電梯內想讓我窒息而死，不都是你做的嗎？小姨，你送給我們家的這份大禮我也不知道該這麽回報你，要不就讓你親自試一試怎麽樣？”

“什、什麽？”

“不用擔心哦，你不會死的呢。”

姜意沒有去看洛珠雨被戳穿時那一瞬間蒼白的臉色，只是溫柔地笑了笑，再一揮手，洛珠雨便倒在了床上。

第二天。

洛珠雨從床上起來時有些回憶不起昨晚發生的一切，她答應了唐莘莘要送唐莘莘去附近的經紀公司面試，然而車子開到半道，洛珠雨的目光死死盯着不遠處的橋梁。在這一瞬間她好像完全聽聽不到任何的聲音，耳邊沒有了唐莘莘的抱怨，只有那一句——沖下去。

她腳下的油門猛地一踩到底，豪車在原地發出響亮的轟鳴，唰一下如同一陣風沖了過去。

周圍沒有車輛，洛珠雨這一行幾乎暢通無阻。

只有跟在她後頭的一輛小型面包車司機呆愣愣地看着前面的紅色小轎車就跟發了瘋似的，直直沖向了橋梁。橋梁的護欄承受不住車輛的強烈撞擊，轎車在瞬間卡入護欄，又搖搖欲墜。

這裏頗有幾分偏僻，面包車司機急急忙忙地下車趕緊撥打電話，然而一個電話剛剛打完，那輛紅色轎車已然墜入了河流之中

被水流包裹的窒息感迎面而來，冰冷的湖水在冬日幾乎刺骨，也正是這一下終于把渾渾噩噩跟失心瘋似的洛珠雨給徹底驚醒了。她回憶起前幾秒女兒唐莘莘撕心裂肺的尖叫，不敢再浪費時間趕緊轉過身替唐莘莘解開安全帶的桎梏。

然而匆匆忙忙之間一切都像是徒勞，唐莘莘的安全帶解不開，他們卻在緩慢下墜。

洛珠雨不再掙紮，轉而噗一下解開了自己的安全帶，迅速借着破碎的窗戶游了出去。回頭的時候還被困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唐莘莘閉着眼睛瘋狂掙紮着，洛珠雨咬了咬牙，感覺到自己的承受力也到了極限，眼神一狠，一口氣游了上去。

在她的背影逐漸消失時，一只長着猩紅眼睛的惡鬼撞開了紅車，拎起唐莘莘扔到了距離河邊較遠的岸邊。

唐莘莘感覺心口的窒息感莫名的減退，猛地睜開了眼睛。

她呆愣愣地看着周圍寂靜的一切，有路過的人看到她滿身水漬，立刻上來詢問。聽着陌生人的關心，腦海裏卻回蕩着洛珠雨毫不猶豫轉身放棄她的那一幕，唐莘莘緩緩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