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雨越來越大,整條街道安靜得只聽得見雨滴與地面的碰撞。雨幕下高大的雌蟲趴伏在地上,小小的雄蟲幼崽踮着腳尖白嫩的額頭抵着雌蟲覆有鱗片的額頭。

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已經半蟲化的簡峰身上有黑色的霧氣從他體內滲出,以極快的速度向兩蟲抵着的眉心聚攏。

良久,在權辭的心髒即将懸停的時候,雌蟲遮天蔽日的骨翅緩慢收攏回來,前臂上的骨刀漸漸消失,身上鮮紅色的蟲紋安靜下來,暴戾的眼神裏慢慢有了理智。

這一幕對于在場的雌蟲來說像是神跡一般,他們呆愣在原地,胸腔裏鼓動的心跳聲越來越劇烈。

蟲神在上!

“砰砰砰”心髒鼓跳的聲音和着血液在血管裏噴湧的聲音,震得他們頭腦嗡鳴。

蟲神在上啊!

那一刻的大雨對于他們來說是灼熱的,是瘋狂的,他們死死咬着牙控制住戰栗所帶來的顫抖。

簡峰恢複理智時看到的就是眼前這一張努力板着卻還是顯得奶乎乎的小臉。

他眨了眨眼,雨水從睫毛上滾落像是淚水一樣滑至嘴角。

在這一刻簡峰想他看到了天使。

那個他在翻閱人類歷史時看到的集純淨,美好和救贖于一身的存在。

這樣想着的他突然聞到了奶香的味道,而這個味道像是來自眼前的這個小雄崽身上,一瞬間天使的幻想破滅了。

這不是天使,這是他們蟲族最高貴的存在,一只奶乎乎的小雄崽。

小雄崽?小雄崽怎麽會在這裏?!!

簡峰突的瞪大眼睛,在對上權辭和一旁雌父和妹妹喜極而泣的視線後回想起所有的他呆愣住,整個蟲都有種恍惚感。

他的第一個想法是,權辭完蛋了!

他居然将家裏的小雄崽擄到一個即将蟲化失去理智的雌蟲面前來,回去後他可能看不得明天的太陽。

然後才是他被小雄崽救了的不真實感。

已經進入蟲化期的雌蟲還能被安撫下來嗎?!!

這不亞于一個已經瀕死宣布無救的蟲突然活蹦亂跳來的震撼大。

這讓蟲不敢相信的事實,确确實實的發生在了眼前。

震驚得懷疑蟲生的不止簡峰一個。

原來他們對雄蟲的能力一無所知!

造成這一現象的維安正看着手裏黑乎乎的霧,他發現這個黑乎乎的壞東西一松手就會重新跑進眼前蟲的身體裏,有些還會跑進哥哥的身體裏。

不能讓它跑進哥哥的身體裏,想着他兇巴巴的皺起鼻子,嗷嗚一口将黑霧吃進嘴裏。

曾經身為器靈的本能告訴他這個東西對他有好處。

可是好苦啊!

維安整張小臉都皺在一起。

發覺異常的權辭俯身将他輕輕抱起,“怎麽了?”

“苦。”維安的聲音奶聲奶氣的,湛藍色的眼眸還蒙着霧氣,他一邊回答哥哥的問題,一邊低頭在管家挂在他身前的小兜兜裏翻出一顆糖遞給哥哥,“剝給維安吃~”

“怎麽會苦?”權辭一邊問一邊接過糖剝了放在他嘴邊。

張嘴吃下糖的維安緩過來後,用小手拍着哥哥的胸口有模有樣的安慰,“吃了糖就不苦了~哥哥不擔心啊~”

反過來被他安慰的權辭呆愣了一下,有一瞬間的無法形容心裏的感覺,只覺得一顆奇怪的陌生的種子在心裏悄然紮根了。

仰頭看着哥哥不是很高興的樣子,維安低頭從小兜兜裏抓了一把糖放在權辭手裏,“哥哥吃。”

落在他手裏的糖不多,小雄崽的手很小,費力的抓了一把也只不過是兩顆糖。權辭看了看眼角還沒消下去紅的維安緩緩收攏了手,收下了這兩顆糖。

走的時候維安猶豫了很久才從小兜兜裏抓了一顆糖放在簡峰的手裏,這個蟲的身上都是血還是哥哥的朋友,就給他一顆糖哄哄吧。

這顆糖很小,小得還沒有簡峰的指甲蓋大,他卻小心翼翼的捧着,嘴笨的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謝謝。

“不用謝~”窩在權辭懷裏的維安笑得甜甜的。

小維崽離開後周圍保持安靜的雌蟲紛紛一個猛子沖上來,“這顆糖我要了,你開個價。”

第一次看見小雄崽的他們心裏激動不已,嗚嗚嗚,小雄崽都這麽可愛的嗎?

“我要了,你快開個價!”

這可是小雄崽給的糖,他要買回去留着當傳家寶。

“跑啥呀!跑啥!你都和雄崽近距離接觸了還敢獨占那顆糖,我看你是欠一頓毒打”喊話的雌蟲一腳踩着前面雌蟲的肩膀悍然一跳,躍過數蟲來到逃跑的簡峰身後撒腿死命追。

這個蠢笨的雌蟲居然能和雄崽貼貼!

憑什麽!

嫉妒得眼都紅了的他們死追不放。

被追得像條狗的簡峰一路上轉挪騰移,利用各種障礙建築試圖甩掉身後追着的一串雌蟲。

“哥把糖丢給我,放在我這裏安全。”簡溪一邊努力追上簡峰一邊真誠的道。

“接着。”簡峰毫不猶豫的将手裏的東西向她一抛。

簡溪一個空躍接住,一臉喜氣的踩着牆就跑了,落在她手裏就是她的了。

跟在簡峰身後死追的雌蟲見此紛紛狠瞪了簡峰一眼然後轉追簡溪。

看着他們的身影都消失了後,簡峰露出了個笑容将糖果藏進空間鈕裏轉身就要離開,沒想到一轉身就對上自家雌父慈愛的眼神。

“給我吧,雌父幫你保管着以後給你。”栗易笑眯眯的道。

簡峰面如死灰的将糖果上交。

抱着維安回來的權辭一進門就正對上坐在主廳沙發上笑眯眼的權宴。

他的腳步一頓,懷裏的維安看見權宴立馬張開手,“哥哥抱~”

一天沒看見他想得緊的權宴上前将他從權辭懷裏抱過來。

“想我了沒?”

“想~”維安大聲的回應。

權辭站在一旁看着兩蟲,一時間有點不适應空落落的懷裏。

夜晚,對戰室裏傳來一聲巨響,被一把掐着脖子摔撞在牆上的權辭壓下喉間的咳嗽。

穿着作戰服渾身彌漫着危險氣息的權宴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提起來照着臉上就是一拳,以往溫和的表情此時冷得刺骨,“你知道一個已經半蟲化的雌蟲有多危險嗎?”

“知道。”

權宴的眼睛一眯瞬間暴起将他踹飛,巨大的力道使得重重摔在牆上掉下來的權辭一時間竟無法爬起來。

“你的膽子是真的大啊!”權宴背對着他丢下這一句話就離開了。

身後的權辭沉默的從地上爬起來,是啊,他膽子可不是大嗎!

那麽小的雄崽,但凡有一點意外都可能死在那裏。

…………

今天的天氣不像昨天那樣暴雨連連,相反是一個晴空萬裏的好天氣。

空曠的院子前鞭子抽打在肉體上的聲音回蕩在上空,偶爾夾雜着兩聲悶哼。

濃郁的血腥味飄蕩在鼻尖,使得吃在嘴裏的茶點也不是那麽可口了。

艾爾罕德拉将手裏的茶點随手丢在盤子裏,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漠然的看着跪在院子裏挨着鞭打的權辭,心裏的怒氣久久未消。

趁着他不在哄騙還不到一歲的小維安出去,甚至放任他靠近一個已經蟲化處在狂暴狀态的雌蟲身邊。

他是怎麽敢的呀!

艾爾罕德拉恨的牙癢癢,到現在他都不敢幻想那時的場面,一想就心驚肉跳。

權辭挺直着背跪着,劇烈的疼痛中他的精神都有點恍惚起來,這一場鞭打已經持續了許久。

他早就知道當自己下了那個決定事後一定讨不了好,但本就冷下來的心還是在一下下的抽打下和那個雄父帶着狠意的目光中疼的一抽一抽的。

血順着皮開肉綻的傷口滴落在地,權辭眨了眨眼企圖用被血糊住的眼看清艾爾罕德拉的面容,卻發現無論是視線裏還是記憶中他都早已看不清這個雄蟲的臉了。

雄父艾爾罕德拉,這個雄蟲在他出生後,用一次次的刑罰親手剔除了雌蟲天生對雄父的依戀和親情。

他嘲諷的勾了勾嘴角,努力穩住身子不讓自己被狼狽得抽倒在地。

正在果園裏被管家帶着采水果的維安突然悶悶的難受,他放下水果坐在地上有模有樣的拍了拍胸口,“維安難受呀~”

從昨晚維安就時不時感覺悶悶的,艾爾罕德拉讓喬松給他檢查過了,檢查出的結果除了身子有點弱外沒什麽事。

艾爾罕德拉覺得維安大概是被吓到了,一大早的就讓管家帶維安去果園玩,支開維安後就将在刑樓裏受了一整晚刑罰的權辭提溜出來鞭打。

“已經聯系了喬醫生,我帶你過去。”管家道。

“不呀~”維安搖頭,“要找雄父呀~”他撐着地爬起來就往前走。

管家覺得現在主院那裏的場景不适合小幼崽看,便試圖阻擋維安,“難受的話找喬醫生會比找雄父好哦。”

維安搖頭望着他的眼眶開始泛紅裏面還帶着濕氣,他扁着嘴似乎是難受的厲害看起來可憐兮兮的,“維安要找雄父呀~”

管家卡殼了,惹哭小雄崽什麽的簡直罪大惡極,他試圖聯系艾爾罕德拉卻因為艾爾罕德拉沒戴終端而無果,直到現在都還在因為小雄崽太軟而不敢抱維安的管家只能跟着他向前走去,一路上不停的試圖勸說維安回去。

主院被管家遠程指示過來找艾爾罕德拉彙報情況的機器人,還沒來得及靠近艾爾罕德拉,就見他想起什麽的往樓上去了。

機器人看着空蕩蕩的座椅呆在原地等待,沒得到指令的他們是不能上三樓的。

小維安喝奶的時間到了他得上去準備準備。

為了保證親自喂維安喝奶的艾爾罕德拉直接将維安的奶瓶藏在他書房裏,免得有些逆子和大伯什麽的将此事代勞了。

這邊的維安坐在他的雲朵小車車上剛來到主院,就看到跪在地上被打得渾身是血的權辭,他倏地瞪大眼睛,連滾帶爬的從雲朵上下來搖搖晃晃的向前跑去,“嗚……哥……哥哥~”

被打的權辭眼神一凝,他好像聽到小雄崽的聲音了?

應該不會,艾爾罕德拉如此寵愛小雄崽是不可能讓他看到這樣的場面的,權辭否定掉自己的猜想。

躲在一旁擔心偷看的權煩在看見維安的那一刻吓得不行,執管刑罰的機器人手裏的鞭子高高揚起眼看着就要落下,此時的維安剛好跑到權辭身後。

沒配有飛行器靠着雙腿走過來的管家看見這一幕頓時急得主腦宕機。

“權辭哥維安在你身後。”從遠處跑過來的權煩一邊大喊一邊潛力爆發的向維安一個飛撲過去。

聽見權煩聲音的權辭第一時間想起身攔住鞭子,奈何經過一整晚刑罰的身體不允許他這樣做,情急之下只能回手将兩蟲護在身下,往上揚起的鞭子在他臉上劃拉出一條長長的血痕。

“啪嗒!”

艾爾罕德拉手裏的奶瓶落在地上,他呆愣的看着那個被護在最底下的小小的身子,無盡的恐慌湧上心頭,一時間腿軟得幾乎無法支撐他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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