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封信
早高峰人流擁擠,但周然個子高挑,夏千北一眼就看見了他。
他護着手裏的咖啡杯,從人群中擠到周然身邊,拿肩膀撞他,活力滿滿道:“早啊!”
周然抱住自己的胳膊悶哼了聲,恹恹地回:“早。”
“怎麽啦?”
周然摁着肩膀擡了擡胳膊,一動就扯起一陣酸痛:“早上健身去了,估計是肌肉拉傷。”
“噴藥了沒?”
“沒事,不嚴重。”
夏千北打量他一眼:“和駱曉蕾聊黃了?”
周然:“你怎麽知道?”
“呵,都有心思一大清早去健身,那肯定是沒戲了。”
電梯到了,周然先邁步走進轎廂,夏千北跟上他,說:“程易昀上次好歹挺了半個月,你這才幾天啊,這不是又要輪到我去了?”
周然聳肩:“我很抱歉。”
夏千北哼了一聲,揭穿他:“你抱歉個屁,你故意的吧。”
周然并不否認。
夏千北拿手指戳了戳他:“還是你的人格魅力堪憂啊?”
周然坦然承認:“是的,你說得對。”
夏千北一下子沒話說了。
今天周三,紀清桓出差回來了。
在開始上班前,周然先去了趟CEO辦公室。
等差不多聊完工作上的事,紀清桓合上文件夾,話鋒一轉說:“曉蕾打電話給我了。”
意料之中的事,周然沉吟片刻,嘴裏蹦出四個字:“我很抱歉。”
紀清桓擺擺手:“沒事,我又把我一發小介紹給她了,聽說兩個人聊得還不錯。”
“那就好。”周然松了口氣。
這就是紀清桓打發相親對象的方法,——“親愛的,實話實說我覺得你非常優秀,但接觸下來我覺得我們性格不太合适。我有一個朋友,也是一表人才,我想我可以把他介紹給你,長輩那邊我去交待就行。”
諸如此類,屢試不爽。
身邊的兄弟基本都被他用了個遍。
周然問:“所以你打算什麽時候和家裏說?”
紀清桓:“說什麽?”
“你和戚映霜的事啊。”周然頓了頓,“還是說,你只是想玩玩?”
“怎麽可能?我追了她兩年诶。”紀清桓攤了下手,“但你要知道,我們兩家正在打官司,我還不想氣死我爸。”
周然握拳錘在他肩膀上:“加油,羅密歐。”
紀清桓笑了笑,路不好走也是自己選的,他有心理準備。
“你呢,什麽情況啊?”
周然舉起咖啡杯,輕啜一口拿鐵:“我怎麽了?”
紀清桓語氣輕飄飄道:“曉蕾和我說,你好像在和別人同居啊?”
“......”
某人做賊心虛,音量不自覺地提高了些:“怎麽可能?我和誰啊?”
“問你啊,你和誰啊?”
“我沒有。”
紀清桓撇撇嘴:“你知道你很不會撒謊,對吧?”
周然不吱聲了。
“她還說你和你助理有點奇怪,不會吧,你和小張......?”
周然瞪大眼睛:“什麽呀?”
紀清桓只是笑,提醒他:“咱們公司可是明令禁止辦公室戀愛的哦。”
“真沒有,而且那個不是小張。”
“那個,哪個?”
越描越黑,周然煩躁地揮揮手:“我回辦公室了。”
“啧啧,你不對勁哦周然。”紀清桓拿食指在空中畫圈圈。
周然沉下臉色,威脅道:“我明天就告訴你爸,你在和戚家千金談戀愛。”
紀清桓:“滾滾滾。”
胳膊疼,今天周然辦公的效率大大降低。
助理敲門進來,告訴他景明的人來了。
“知道了,馬上過去。”他揉了揉肩膀,偏偏還是右手。
在會議室門口,周然又見到了岑蔚。
對方微笑着和他打招呼:“周主管,下午好。”
周然點頭:“下午好。”
他們表現得客氣又疏遠。
沒有人知道,幾個小時前,她滑落在地毯上的被子是他幫忙撿起來蓋的。
周然剝開鋼筆蓋子,又噠一聲扣回去。
“我們準備好了。”岑蔚往他這個方向看過來。
周然愣愣回過神:“哦,好,開始吧。”
岑蔚把碎發夾到耳後,站在投影幕布前,從容開口道:“上周回去後我們又開了一次會,針對您提出的問題都做了相應的修改。這裏,原有的線條作簡化處理,這個地方呢我們新添了一筆綠色,既是橙子的綠葉,同時也可以看作海浪上的一葉帆船。經過這一個小小的變化後,我們可以看到,不僅整體色彩和諧且亮眼了很多,而且......”
周然安靜聽着,目光逐漸從屏幕轉移到岑蔚身上。
她穿着綠色針織短袖和棕色長褲,胸口的刺繡是一只灰白色的兔子。
這樣的配色在視覺上很讓人舒适,她看起來就像春天的一棵樹,剛冒出新芽,不聲不響而充滿生機。
岑蔚的微信頭像就是藍天下的綠樹,包括她的名字都帶着春天的色彩。
她是屬于春天的,周然想,綠瑩瑩又暖洋洋。
“另外,在紙杯包裝上,我們重新設計了一個特別款。”岑蔚摁下遙控,切換到下一張ppt,“我們了解到,心橙的創始人紀總正是珀可的少公子,珀可是速溶咖啡屆的老牌子,心橙自面世以來也一直被貼上了‘超市貨’的标簽。為了打破這個固有印象,心橙有意在今年推出一個全新的精品系列。所以您上次提出的高級感,我們想主要把它體現在這個新系列上。”
這是周然事先沒有料到的,他換了個坐姿,身體前傾,胳膊肘撐在桌面上。
“市場上的牌子大多喜歡采用極簡風,用純色打底,上面再加一個品牌logo,但這種風格看多了也就覺得普通了。這次,我們幹脆反其道而行。”
在概念圖裏,咖啡杯以深棕色為底,枝葉是偏灰的綠,其上遍布橙花,畫面層次豐富吸睛,仿佛是一片盛夏時節的柑橘林展現在眼前。
雖繁,但不俗。
“周主管,你覺得怎麽樣?”抛出問題後,岑蔚收緊呼吸,雙手交握在一起。
周然仔細打量完,評價道:“挺好的,就是——”
岑蔚提起一口氣,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他擡起鋼筆點了點:“什麽‘超市貨’、‘少公子’,在我面前說說就算了,千萬別和其他人提。”
岑蔚連連點頭:“明白明白。”
“所以,沒有其他問題嗎?”
“沒有了,你做得很好。”周然低下頭整理自己的東西。
岑蔚看向李悅恬,對方也是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
周然從座椅上起身:“辛苦了。”
岑蔚笑着回:“應該的。”
等他一離開會議室,岑蔚和李悅恬就抱在一起激動地叫起來。
今天景慎言臨時要見個客戶不能來,沒人撐腰,就她們兩個小姑娘,岑蔚本來還有些沒底氣。
“見鬼了,他居然說沒問題!”
岑蔚拍着胸口狠狠松了一口氣:“我還以為要再磨個兩三次,他上次連波浪的弧度都挑毛病了诶。”
李悅恬拍拍手:“太好咯,可以好好過清明假了!”
岑蔚卻有些笑不出來,這個單子一結束,就意味着她可以離職了。
她沒想到會這麽快。
李悅恬第一時間把情況反饋給景慎言,舉着手機樂呵呵道:“老大說今晚請我們吃夜宵!”
岑蔚心不在焉地應了聲好。
周然插着褲子口袋,他身高腿長,一路大步流星地走回自己辦公室,全然不知身後的助理要小跑起來才能跟上他。
瞥見張雨櫻的辦公室上擺着一個精美的禮盒,周然随口問:“這什麽?”
張雨櫻喘了一口氣,回答說:“蛋黃酥,景明的設計師帶來的。”
“岑蔚?”
“對,我拿兩塊給你嘗嘗?”
“不用。”周然收回視線,繼續邁步往前走,“人家送你的。”
“你想吃火鍋嗎?還是肥腸雞?其實泰國菜也不錯的,我最近刷到一個新餐廳,評分很高。”
李悅恬抱着岑蔚胳膊,在為晚上的聚餐挑選地點。
“我都行。”
李悅恬指着她,強硬道:“不準說都行,必須選一個。”
“好吧。”岑蔚想了想,心裏第一個冒出的答案是海鮮,但她說,“那就泰國菜吧。”
李悅恬耶了一聲:“我就想吃泰國菜來着。”
岑蔚笑笑,她當然知道她想吃的是泰國菜。
他們工作室規模不大,員工來來走走的也頻繁,岑蔚算待得久的。
在飯桌上,她趁着這個機會,和所有同事宣布了要離職的消息。
有人驚訝,有人不舍,李悅恬拽着她的衣袖問:“怎麽這麽突然?”
岑蔚輕聲解釋:“家裏人本來就一直催我回去,我也覺得是時候了,總不能在外面一直漂着。”
她大學是在南方讀的,畢業後選擇在蓉城找工作是因為當時白朗睿在這裏讀研。
時間一晃而過,這已經是岑蔚在景明的第五年,她看着它從一間小小的辦公室發展到如今的規模。
不可能沒感情,但她既然決定好了,就不會過多留戀。
岑蔚站起身,舉起酒杯敬向桌上的所有人:“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照顧,以後也要多聯系啊。”
最後,她面向景慎言,重新在杯子裏斟滿酒,單獨說了聲:“謝謝你。”
景慎言擡杯和她輕碰,眉眼平和,淺笑着回:“祝你前程似錦。”
等岑蔚坐下,景慎言轉着手裏喝空的杯子,驀地出聲問:“就沒有什麽能讓你留下的理由嗎?”
岑蔚的筷子在半空中停了一瞬。
他說:“那天的話是我說錯了,抱歉,但作為老板,我還是想再挽留一下優秀的員工。”
岑蔚夾走一塊西米椰汁糕,咬下一口,清甜味蔓延在舌尖。
“沒有,你不用道歉,辭職是我個人原因,沒法再幹下去了。”她擡起頭,微微一笑說,“所以很抱歉要辜負你的好意啦,景慎言。”
她很少會喊他大名,景慎言看着手裏的杯子,掀起唇角,什麽都沒再說。
手機屏幕亮起,岑蔚低頭看過去,竟然是周然打來的電話。
“喂。”
對方問:“你還沒下班?”
“哦,我在外面和同事聚餐,怎麽了?”
周然:“沒事,我就問問。”
“男朋友查崗啊?”有同事在桌上八卦。
岑蔚搖搖頭,否認道:“不是。”
聽筒裏的人靜了幾秒,說:“早點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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