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三十五封信

山城的冬天不會下雪, 樹木終年呈綠色,每早推開窗,外面的世界總是霧蒙蒙的。

收到何智穎發來的結婚請帖,岑蔚有些意外, 問她怎麽挑在冬天結婚。

何智穎說, 那天是她和石嘉旭在一起的第七年, 他倆準備以毒攻毒一下, 看看“愛情的墳墓”能不能抵消“七年之癢”的魔咒。

岑蔚笑着送上恭喜,包了個紅包給她,但那天恰好是學生藝考, 她可能沒法到場。

何智穎讓她一定抽空來。

婚禮是在山城辦的, 石家本身就是做酒店生意,婚禮當天排場盛大, 到處擺滿了藍白色的鮮花和氣球, 夢幻的像是童話世界。

門後是熱鬧的宴會廳, 周然站在電梯前的過道打電話。

每到年末就開始兵荒馬亂,聖誕節、元旦、春節、情人節接踵而至,別家已經開始預熱聖誕節的限定飲品, 這兒卻連個像樣的活動策劃都沒見到。

“又是紙杯蛋糕,去年剛被吐槽過難吃, 他們忘了?”周然靠在牆邊, 用食指點了點煙身, 眉目間濃雲密布,語氣透着不耐煩。

叮,電梯門打開, 響起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周然叼着煙, 偏頭擡眸。

一眼看過去, 他被定格在原地,忘記呼吸,嗆了口煙。

周然咳嗽一聲,迅速把煙頭碾滅在垃圾桶上,站直身子出聲喊:“岑蔚。”

被叫到的人停下腳步,回過頭。

視線交彙在一起,有一會兒他們都沒說話。

隔着三四步的距離,就這麽看着,看對方身上的同與不同。

岑蔚裹着厚重的大衣,脖子上的圍巾擋住了下半張臉,齊劉海長了,被她撥在兩邊。

“好久不見啊。”她笑了笑,開口說。

周然邁步走過去:“何智穎說你不來了。”

岑蔚說:“我想了想還是過來一趟。”

“進去吧。”周然推開宴會廳的大門。

婚禮已經進行到一半了,屋裏坐滿了賓客,聊天喝酒,好不熱鬧。

岑蔚站在門口,捏緊包帶,默默提起一口氣。

這半年以來她不是在家就是在畫室,不常去外面走動。

面對眼前烏泱泱的人群,她突然有些不太習慣,覺得喘不過氣。

“要扔捧花了。”周然說着,抓起她的手,帶她快步走進去。

舞臺前擠了許多人,也有來幫女朋友搶的,個個伸長手,躍躍欲試。

岑蔚對接捧花沒興趣,不想湊這個熱鬧,可進來容易出去難,她被人群推搡着無法動彈,只能回頭求助似的看向周然。

他收到示意,朝她走近。

舞臺上,主持人高聲倒數着:“三、二、一!”

新娘洋溢着燦爛的笑容,将象征幸福的手捧花向後抛高。

四周喧嚷,周然貼在岑蔚身後,舉高胳膊,手臂上的西裝布料蹭過她的耳朵。

兩人之間幾乎沒有距離,除了熟悉的香水味,岑蔚在他的外套上隐隐聞到了煙草,還有薄荷香。

192的身高優勢下,周然只是一伸手就穩穩接到。

“喏。”他把捧花從背後遞到岑蔚面前。

周圍有人拍手,有人起哄,岑蔚懵圈着,低頭看看花,半球形,簇擁着白玫瑰、藍繡球,還有幾種她不認識的花葉。

看她一直沒動,周然擡高了些,問:“不是想要嗎?”

岑蔚接過花,只能将錯就錯,說:“謝謝。”

岑蔚被安排的那桌都是她不認識的人,她揪揪周然的衣袖,問:“我能去你那桌坐嗎?”

周然應好,他本來就打算開這個口。

他算是男方賓客,和高中班裏的那群男生坐在一起。

有人問周然:“這誰啊?”

他只回答了名字:“岑蔚。”

人家好奇的根本不是這個,但看他那副态度也沒繼續問下去。

屋裏開了空調,岑蔚脫下圍巾和外套搭在椅背上,突然被旁邊的男人握住手腕。

周然的手是熱的,握在她冰涼的皮膚上燙得岑蔚一驚,下意識想往回縮。

“我剛就覺得不對。”周然盯着她的臉,眉心微蹙,“你怎麽瘦了那麽多?”

“沒有啊。”岑蔚抽回自己的手,搪塞說,“冬天穿得多,顯瘦吧。”

她拿起筷子,問他:“你這次回來幾天啊?”

“明天就回去了。”

岑蔚又問:“石嘉旭怎麽沒有找你當伴郎啊?”

“怕我搶他風頭吧。”

兩人間沉默了會兒,周然問她:“最近還好嗎?”

岑蔚點頭:“挺好的。”

一問一答,有來無回,每個話題都剛開始就結束,許久不見還是有些生疏。

大人們摘走桌上的氣球拿給自家小孩玩,有小朋友一不小心送了手,氣球飄到天花板上。

身邊的人從椅子上站起身,岑蔚喝着湯,視線跟随過去。

氣球末端的細繩在空中飄飄蕩蕩,周然伸長手臂,用手指勾住,一把拿回氣球。

他半蹲下身,把那氣球綁在小女孩的手腕上,打了個蝴蝶結。

周然和她說了什麽,中途朝岑蔚的方向看了一眼。

回來時,他手上攥着一個藍色氣球。

手機鈴聲響起,岑蔚如夢初醒地收回視線。

“我知道了,馬上過來。”她站起身,匆匆忙忙地穿上外套。

周然站在那,剛要開口,就被岑蔚打斷:“我還有事就先走了,這是我給智穎的新婚禮物,麻煩你幫我帶給她。”

他手裏被塞了個紙袋,什麽都沒來得及說。

有小孩過來,抱着他的腿問:“叔叔,可以把這個氣球給我嗎?”

周然彎腰遞給他,直起身時擡眸看了眼大門,岑蔚的背影已經消失不見。

就該在她身上綁個氣球,周然無奈地嘆了聲氣,省的他總是找不到她。

除了婚禮上的匆匆一面,他們未再見過。

來年開春的時候,畫室裏來了一批新學員。

岑蔚也因此意外地和董依純重逢,她是她的高一同桌,當時兩個女孩關系很好,只是高二分班後漸漸少了聯系。

董依純的弟弟就在岑蔚的畫室,那天她來接弟弟放學,兩人在門口遇上,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她經常約岑蔚出來逛街,兩人也會偶爾聊起高中的時候。

有一次在咖啡館,岑蔚裝作不經意地問:“诶,你還記得周然嗎?”

“周然?我們班最高的那個?”

岑蔚點頭:“對,就他。”

董依純感到奇怪:“你怎麽突然想起他了?”

岑蔚端起咖啡杯,說:“就,聽說他後來瘦下來了,變得很不一樣。他以前在班裏不是不怎麽招人喜歡嗎?”

“啊?還好吧。”董依純反駁她,“周然挺好的啊,長得白白胖胖的多可愛。我記得班裏的水都是他搬的,哦,還有我值日的時候擦不到黑板上面,也都是他幫忙的,他還幫你搬過語文試卷呢。”

這下輪到岑蔚迷惑了:“他幫我搬語文試卷?什麽時候?”

“一直都是他搬的啊,我還羨慕你呢,我每次讓吳嘉述幫我搬數學試卷,他都不情不願的,還找我要報酬。”董依純拉下嘴角,“想起來就氣,上學的時候喊班裏男生幹活喊不動,現在喊老公洗碗也喊不動。”

岑蔚撓撓額頭,問:“不是老師喊他搬的嗎?”

“是嗎?我以為是你讓他幫忙的。”

岑蔚搖頭:“他以前那麽讨厭我,怎麽可能?”

董依純笑起來:“他怎麽讨厭你了?”

“他從來不和我眼神對視,一不小心看到就會立馬撇開。”岑蔚細數回憶,“還有,他不肯把書借給我看,他還覺得我虛僞,有心計。”

董依純笑得更厲害,不以為意道:“你是不是想多了呀親愛的,人家當時就一高中生诶,哪有那麽多心思啊。”

岑蔚捋了把頭發,她現在腦子裏有些亂,董依純描述裏的周然和她記憶中的仿佛不是一個人。

從咖啡館回來,岑蔚心裏還惦記着這事。

祝樾回來後,岑悅彤從家裏搬了出去,兩個人的房子買在一片老居民區裏,地理位置倒是很好,離他倆上班的地方都近,而且岑悅彤覺得老居民區才最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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