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生死

秦霜盯着手術室的燈， 她期盼着手術盡快完成，又害怕手術太快完成，腦幹出血，部位太不好了。

“家屬要有心理準備， 腦幹出血就算是搶救過來了， 愈後也很不好。”在進手術室前，梁主任的助手一位年輕的女醫生說道。

“謝謝您。”秦霜看了一眼女醫生的名牌， “李醫生。”

“不用謝。”女助手說完就進了手術室。

“我爸沒有按時吃降壓藥嗎？”秦海洋是自家小吃店的廚師， 早在五年前就查出來了三高， 也一直在吃降壓藥， 控制得還算不錯，這也是為什麽秦霜沒有太着急讓他來省城減肥降壓的原因，她太了解父母了， 現在正是學生上學的時候， 家裏的小吃店生意好，是舍不得關門的， 她打算寒假的時候接父母出來， 沒想到剛過中秋就出事了。

“他啊？你三表姑做保健品， 給他推薦保健品， 說是吃了藥， 再配合用鞋墊， 就能降三高， 你爸吃了保健品之後感覺挺好的，就把降壓藥停了。”

秦霜怒了， “媽！你怎麽不勸勸他！那些保健品都是騙錢的！”

“我看你爸吃了保健品确實也挺好的啊， 我也吃了。你表姑說很多人都吃好了，癌症都吃好好幾個了。”宋雪芹一開始聲音還有點小越說越覺得自己好像有點道理， “再說了，你表姑推薦的也不是路邊那些騙錢的保健品，是上了央視廣告的！著名的品牌！上市公司！還有自己的籃球隊呢。”

“要不是因為你們這些人好騙，他哪兒來的錢燒錢買籃球隊？”秦霜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你爸吃的那個藥，太傷身體了，常年吃傷腎，我們不是到時候病了，給你們姐弟倆個添麻煩嗎？”

“嗯，現在好了，現在不傷腎了，直接半條命沒了。”秦霜氣得來回轉圈。

毛錫明坐在一旁想要插嘴不知道該說什麽，扭頭看向吳保羅，只見吳保羅站在不遠處的牆角，嘴角帶笑眼睛放光，跟瞧見什麽樂子似的在看戲。這什麽人啊！剛才還在幫忙找醫生呢，不對，找醫生的人是他……

“秦霜，冷靜點，事情已經出了，就別說阿姨了。”毛錫明只能自己出頭勸架。

秦霜氣呼呼地坐到了另一邊的椅子上，不再理宋雪芹了。

她也說不清父母是聰明還是傻，當初陪自己看病的時候，見過的世面也夠多的了，更不缺醫學常識，怎麽會輕易的被保健品營銷騙了呢？

她看向吳保羅，深吸了一口氣走到他跟前，“我爸的病能治嗎？”她小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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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血壓是你們人類從尼安德特祖先那裏繼承來的優質基因。北方人比南方人發病率高，唐國整體發病率高于世界平均水平。”

“別扯沒用的，我就問你，能治嗎？”

“能。”吳保羅答道，“移除出血破裂的血管，重制血管，刺激受損大腦自我修複就行了。說起來複雜，實際上只需要幾分鐘就能完成。”他慢悠悠地說道，語氣像是在跟山頂洞人解釋現代的手術。

這就是所謂的科技代差？三千年？聽他這麽說，秦霜徹底放松了下來，吳保羅一如既往的驕傲和混蛋也顯得可愛了起來，“現在我爸進了手術室，你覺得——”

“根據我觀察到的手術情況，梁醫生的醫術雖然類似你們中世紀給病人放血的巫醫，但也是最好的巫醫了。在他的能力範圍內止住了血，消除了腫脹。”

“然後？”

“我會修改一下我的儀器，你的白血病能用誤診解釋，你爸爸的病就不好解釋了，他今天要是活蹦亂跳的走出去，明天就得被抓去做研究。”

秦霜被他的誇張表述逗笑了，“我知道了。”

她看了憂心忡忡地坐在那裏的母親一眼，轉身出去在自動販買機那裏買了奶和面包，“媽，吃點東西吧。”

宋雪芹接過牛奶和面包，“我真不知道你爸的高血壓這麽嚴重，我以為……”

“媽，我不是不讓你們吃保健品，你們難道就不能在吃保健品的時候，經常監控一下血壓麽？家裏的血壓計是現成的啊。”

“不是忙麽，再說你爸吃完了保健品之後，頭也不疼了，也不暈了……”

“媽，下次再有這種事，你跟我說好麽？”

“你剛參加工作，我們怕打擾你，你爸這一年以來身體就不怎麽好，我們倆個到歲數了，我現在精力也不像從前了，小吃店又雇了個服務員，我只管記帳還老出錯。”

“媽，身體不行了，就別幹了，趁着現在生意還行，把店兌了吧，我現在升官了，餐飲部的經理呢，一個月賺老多錢了，養你們三個綽綽有餘。”秦霜拿出手機翻出銀行的工資提示，“媽，你看，我工資可高了。”

“姑娘，你咋掙這麽多錢呢？”宋雪芹被女兒的高工資吓了一跳，“剛才跟你說話的人是誰？你們倆個在那邊悄悄嘀咕什麽呢？”

“剛才和我說話的是我老板。”秦霜見母親要變臉，立刻又把話拉了回來，“媽，我現在工作的健身中心是毛家和他合股的，毛璃璃安排我進去的，健身中心賺提成的，生意好我才賺這些，我賺得不算多，那些教練拿得才是大頭，你可以在網上搜索陽光健身中心，我就是陽光健身中心的。”

宋雪芹聽女兒這麽說，安心了一些，“你賺得多我們也不花你的錢，你都自己攢着吧，我快五十了，交齊了保險就能領退休金了，到時候我們再關店。”她說之後，表情僵了一下，長長地嘆了口氣，“你爸這回就算是撿條命，怕也不能幹啥了。我還得伺候他，也不知道手術要花多少錢，在煤礦醫院就交了一萬多，省醫院報銷的比例低。”

“媽，你放心，有我呢。”秦霜摸着媽媽的背。

“手術完我們就回去，不再太連累你了，我伺候他……我快退休了。”她念叨的還是自己退休的事。

過了大約兩個小時，手術結束了，秦海洋被直接推進了ICU，他還在昏迷當中，秦霜和宋雪芹只匆匆看了眼他睡着的樣子。

“梁醫生，我們老秦怎麽樣？”宋雪芹抓住梁醫生的手問題。

“手術很成功，血止住了，出血量20毫升，出血的部位不怎麽好，只能看他自己能吸收多少了，至于預後……我們至今對大腦的研究都很淺顯，看他自己了。家屬要有準備。”

“是癱瘓嗎？”

梁醫生看了宋雪芹一眼，“看預後吧。”

“謝謝您，梁醫生，謝謝您。”秦霜拉過還想再問的母親，向梁醫生道謝。

“嗯。”梁醫生走了。

李醫生走了過來，“你是患者的女兒？”

“是的。”

“跟我來簽一下文件。”

“好的。”秦霜跟着李醫生去醫生辦公室，手術前她已經簽了一大堆的文件了，手術後要簽的文件不比手術前的薄，她幾乎是看也不看的一直低頭簽字。

“你挺平靜的。”

“可能是因為我也經歷過生死考驗吧。”秦霜笑了笑，如果不是有吳保羅，她現在可能已經崩潰了，她并不堅強，脆弱得很，她能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就是希望家人能甩掉包袱活得更好一點，父親生病了，她承受不住。

“你生過病？”

“十二歲的時候得過白血病。”她指着自己，“治好了。”

李醫生收好了文件，“照顧好你家裏人吧。”

“嗯。”秦霜點頭。

李醫生想了想又道，“財務那一邊……現在是一站式結算了……梁醫生做手術只注重效果，不注重替患者省錢，像你們這種插隊的……我見到你家裏人才發現，你們家是普通家庭。”

“我知道。”能插隊找梁醫生，估計在這些人眼裏非富則貴吧，“我只是有些好朋友，醫藥費您不必擔心。我爸什麽時候能從ICU出來？”

“看情況吧。快的話三、四天，慢的話一周。”

“謝謝了。”秦霜拿出自己的名片，在後面寫上私人號碼，“能拿一張您的名片嗎？”她知道，梁醫生那樣的名醫，是輕易不會搭理患者家屬的，李醫生看起來親切很多。

“拿吧。”李醫生把名片盒推到她跟前，她低頭看了看秦霜的名片，“你是陽光健身中心的？”

“是。”

“我有一個親戚是你們的會員，昨天我才跟她視頻過，她瘦了很多。”

“李醫生的親戚是誰呢？”

“這個就不必說了，我建議她來我們醫院做一下全面體檢。”

李醫生的意思很明白，她親戚瘦太快了，瘦得超出她的醫學常識了。

“我們的會員絕大多數都會做體檢。”

李醫生笑了，沒再說話。

秦霜拿着她的名片離開醫生辦公室，回到等候室的時候，宋雪芹和毛錫明已經不見了，只有吳保羅和幾個陌生人在。

“你媽媽被毛錫明帶去吃飯了，這幾個人是別的患者家屬。”

“哦。”

“我在等你。”吳保羅說道。

“我知道。”

“毛璃璃一會兒去飯店跟我們會合。”

兩人一邊說一邊離開了等侯區，而留在等侯區的另一家人，同樣的面色焦慮心懷忐忑，盯着手術室的紅燈，等待着死神的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