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歧視（一）

鳳山渡假山莊

荒涼的山莊漸漸聚攏起了人氣， 基建狂魔最優質的工人們，熟練利落地整修着一座又一座被棄置的小屋，一件一件被塵封的物事被翻了出來，能用的繼續使用， 不能用堆積起來， 等待處理。

最選被修整好的不是現在熱鬧非凡又“隐秘”異常的“生命研究中心”而是位于整個鳳山渡假中心最高處的白色瞭望塔，六層樓高的塔樓式建築， 有一樓和二樓是挑高式大廳、三樓是宴會廳、五樓是酒吧、六樓是兩間套房， 最頂層的瞭望臺有四個投幣室望遠鏡。

清理人員清理出了這裏， 裝修工人維修好了水暖電、門窗和地板， 以及少量的家俱，餘下的全部都是買的成品家俱，而在這些人離開之後， 吳保羅用一夜的時間将這裏“翻新”了一遍。

現在這裏由地下室的發電機組提供電力， 四季恒溫24度，空氣清新， 所有家電全部是智能化家電， 由一個小小的控制器控制， 方圓一公裏的範圍內都被安裝了隐蔽的攝像頭和安保裝置， 在需要的時候可以完全與世隔絕。

吳保羅将這裏修成了一間保壘， 然後自己住了進來。

原來是酒吧的五樓， 擺放了十二臺電視， 其中六臺電視實時直播着所有選手，餘下的六臺電視， 則在播放全國主要電視臺的節目， 吳保羅盤腿坐在那裏冥想。

“你個樣子讓我想起一部米劇。”

“什麽？”

“不知道就算了。”秦霜搬了把椅子坐在背對電視的地方，十二臺電視讓她頭暈眼花。

“你看他們吃飯的樣子。”

“什麽？”

“你沒發現嗎？人類吃飯的時候如果是獨自一人， 往往會本能的選擇面對門的位置，盡管沒人跟你們搶，你們仍然會以極快的速度吃完面前的食物，對高熱量、高鹽的食物本能的喜愛，這一切都說明你們的祖先在很長一段時間生活在危險的環境中，鹽和熱量無比珍貴。你們容易屯積脂肪也證明了這一點。做為一種野蠻，互不信任，艱苦求生的種族，你們在這個可憐的星球上像是寄生蟲一樣繁衍至65億人口，不得不說是個奇跡。”

“呵。”

“你不用感覺被歧視了，在我眼裏人類都是一樣的，我完全是學術性的。”吳保羅說道。

“真是謝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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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人類的敏感也很值得研究，動不動就感覺自己被冒犯了，在互聯網時代這種情緒更容易被放大。”

“知道了。”

“再具體到這六個人。”他指着正在屏幕前吃東西的六個人，“比如胖哥，他知道自己的體重已經成為了負擔，也有減重的欲望，卻不自覺的去讨好觀衆，用自己唯一熟悉的粗魯進食的進行引起觀衆的注意，而觀衆們呢？有三分之一的人鼓勵他，餘下的人在咒罵他，我敢說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當着胖哥的面叫他肥豬！少吃點！你吃飯像吃屎！可在網絡上，衆目睽睽之下，卻能輕易的說出這些。”

“美佳呢？做為一個明星她放下身段，拿很少的片酬來減肥是為什麽？”

“為了活下去。”吳保羅說道，“過去她放任自己發胖是為了重回演藝圈，用自己擊碎自尊的方式在殘酷的競争中脫穎而出，現在她賺到了能讓她找回安全感的錢，又希望找回身體健康和失去的尊嚴。我覺得她的心理和胖哥一樣不健康。”

“陳陳？”

“這個女孩？我估計你很快就會聽見關于她的所謂悲慘故事，人類經常說成人的社會是叢林社會，實際未成年人之間的争鬥才是□□裸的殘酷鬥争，幼崽們本能的想要掐死同窩同齡中最弱的那個，給自己争取更多的生存空間，因為社會文化的原因，那些突出的、孤獨的孩子們就成了易受攻擊對象，陳陳，毫不誇張的說是戰争幸存者，我比較好奇她減肥成功之後的表現。”

“你在觀察站，就是這樣觀察人類的嗎？”秦霜問他。

“是的。”

“那你一定是個孤獨的人。”

“啊？”

“只有孤獨的人才會如此熱愛看電視，用自己的癔想來猜測他人的生活和想法，假裝自己了解別人，了解人性。”

吳保羅雙手交叉放在下巴上，眨巴着眼睛賣萌，“你真得很了解我呢。我就是孤獨的外星人地球人，互不相信卻又喜歡聚群取暖的矛盾物種，怎麽可能了解，你所謂的孤獨，是對我們星球的人最高的贊賞呢。我們星球的人，生而孤獨，享受孤獨，互相保持着合理的距離，對于我這樣的科學家而言，保持距離而不是太過接近，才能保證觀察的客觀性。”

“你錯了，人類恰恰是需要接觸才能夠真正互相了解的物種。”秦霜說道，“你想要聘請的心理學家，看見咱們公司的名稱就吓跑了，拒絕合作，既然你對人類了解頗深，客串一下如何？”

“好啊，人類對我來說，不過是攤開來的書而已。”

上午的健身訓練、冰桶浴、按摩之後，是喜聞樂見的水果時間，除了每人僅限一杯的果蔬汁之外，十三種水果和果汁不限量供應。

所有人團團圍坐在一起，小聲聊着天，就在他們聊得開心，漸漸和彼此熟悉了，卸下了防備之後，門忽然打開了，一個陌生的男人走了進來。

男人穿着面料極佳合體三件式羊毛西裝，披着一件白色的醫師袍，邁着修長的雙腿走進了六個人的小天地，在發現所有人都注視着他之後，他笑了笑，本來只是帥氣的五官因為他的笑容而生動異常，他搬了把椅子，坐到了六個人的中間。“大家好，我是你們的心理醫生吳保羅。”

“你好。”做為一個顏控，陳陳首先站了起來對他的到來表示歡迎。

“沒人說要給我們派心理醫生。”六個人中最沉默的前主婦暢暢忽然發聲，她現年三十歲，因為肥胖和皮膚暗沉痘坑滿布的關系，看起來像是四十歲，眼睛裏滿滿都是防備。

“我不是那種會給所有人催眠的醫生，我只是一個話題引導者，我希望你們六個人可以組成一個減肥互助小組，我從旁觀察，不會做任何評論。”

“互助小組？”羅叔向後仰了仰，“你認為我們有什麽需要互相幫助的？”

“其實互助小組跟你們剛才的行為沒什麽不同，六個人，有不同背景卻有相同目标的人，彼此介紹，然後講自己的經歷，我覺得關于胖這個話題，你們都有話講。”

“呵，賣慘？”美佳雙手環胸，“我還以為現在的節目不流行賣慘了呢？互相說出慘痛經歷，抱頭痛哭，賺觀衆的眼淚？”

“也可以是趣事，只要是你們真實經歷過的就好。”吳保羅說道，“嗯，也可以從我開始。大家好，我是吳保羅。”

六個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應該怎麽接下去。

“你們應該說，嗨，吳保羅。”吳保羅笑道，“我是孤獨症患者，也可能有反社會人格障礙，我沒有所謂的共情能力，也就是說看見悲慘的場面我不會哭，看見歡樂的場面我也覺得沒什麽可笑的。你們放心，我不是連環殺手，從目前來看除了感情缺失我對血腥暴力和剝奪他人生命同樣不感興趣。成為心理學家是因為我想研究我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大家好，我是陳陳，我曾經在網上說過我自己的經歷，我從小就很胖，幼兒園小學時期一切都還好，我人緣不好也不壞，成績不錯，當進入青春期後，一切有了變化，我考了第一名之後，老師拿我當典型，說我穩穩當當的，不化妝不臭美不穿漂亮衣服，活該學習好！讓所有人尤其是班裏比較飄的女生跟我學習，從此之後，那些人開始針對我。”

“上高中以後，我以為重點高中，不會有初中時候那些很LOW的人，沒想到情況更嚴重，我不再是尖子生，不再有老師的保護，那些攻擊更加肆無忌憚……我以為我躲進塵埃裏就不會有人發現我，沒想到你弱，你胖，你醜就是原罪，人緣不好，沉默，自卑，我同學曾經說過，每天班裏最讓人開心的運動就是吃飯睡覺打陳陳，我就是那個陳陳。我把我的困境告訴家裏人，我媽說他們為什麽不欺負別人只欺負你？還不是因為你到了高中不努力，學習不好！有時間逼逼那些無聊的事，不如好好學習。”

所有人都為陳陳的事動容，連刻薄的彈幕都消失了不少，校園暴力一直是無法回避的問題，房間裏的其餘五個人更是黯然神傷，做為死胖子，誰又沒有類似的經歷呢？

只有吳保羅看向房間中的攝像頭，摸了摸鼻子，露出神秘的笑容，大意是說：你看，我說的沒錯吧，我深入接觸了解到的事，跟我看電視了解到的事一模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吳保羅不歧視單個的人或某一類人，他歧視全人類，觀察人類跟我們觀察非洲野生動物園的動物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