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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臨沐悠悠的嘆息一陣,“娘子你平日不出門,不知道這裏頭的貓膩。這些管事的以次充好,從中克扣,都是常有的事情。只要是面子上過得去,誰家去追究這個啊!”

“怪我沒用啊!連爺爺留下來的一點子田産,都保不住!”說罷,眼淚長流,一副為了自己無用懊惱悔恨的樣子。

季昭昭在心裏暗豎大拇指,這一番唱做念打,可是高明多了,沒有責怪旁人的樣子,一味的悔恨。沒看出來啊,爹還有點功夫!

季昭昭當時咳嗽了一聲,本來是想提醒他裝個病的。誰知道老爹舉一反三,安排自己暈倒了,病情可大可小的,還不請大夫,只說擔心長輩擔憂。

就是真請了大夫也沒什麽,突然暈倒,原因多了去了,還不能說是裝病。

果然,聽完了這番話,季宣明什麽都沒說,拉着季昭昭,輕手輕腳的出來。一直到了門外,這才低着聲音說,“別跟他們說我來過,好不好?”

實際上兩人已經看見了!季昭昭乖乖點頭。

季宣明出了內室一言不發擡腳就往外走,何老夫人在後面喊着,“老爺?老爺?老爺做什麽啊?”

這麽大的聲音自然驚動了裏頭的人,季臨沐披上披風,走出來的時候他爹已經攆到了院子門口,他喊了一聲,“爹來了!”

“恩。”季宣明頭也不回,“我看見你院子裏有煙,正好路過這兒,過來看了一眼。你好生歇着,我這就先走了。”

“爹慢走。”攔不住人,季臨沐只能送人。

何老夫人不解其義,還在後面跟着喊,“老爺?到底怎麽了老爺?”

季宣明回頭瞪了妻子一眼,不善的眼神看着管事,人都是護短的,在他看來,千錯萬錯都是外人的錯,家裏不安寧呢!

何老夫人跟着季宣明進了屋,他只說管事的心思不純,挑撥着母子不和,正是該趕了出去,這樣的人留不得!

何老夫人就是想破腦袋都沒想明白這一仗到底是怎麽輸的,不過去了一趟東院,回來她還折了個得意手下?

季臨沐只等人一走,臉上的神色一下沉下來。果然他前腳一走,後腳管事就去告狀了。還刻意傷了自己,他明明記得只是推了人一把。

唉,他長嘆了一口氣,不知道想什麽。

說是暈倒了也不全是騙人的,他當時氣沖上頭,在回來的路上差點栽倒,還是小厮扶了一把才穩住了。

管事敢明目張膽的克扣,背後沒人撐腰,他是死也不信,可知道有如何?想到這裏他更加沉悶,一整天都蹲在屋裏算賬。

吏部的事兒每天點個卯就算完,他也沒甚可忙的。

商氏就忙的多了,她盤算了年禮,實在騰不出手來,只能叮囑女兒:“昭昭,還是你出門去把璋哥兒接回來,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想了想她從妝奁盒子裏取出來整錠的十兩銀子出來,想想又取了十兩湊夠了二十,塞到荷包裏,“這個拿給三叔,就說是這個月的月例錢。”

“好咧!”季昭昭爽快的答應了。

她回了自己的跨院,換了出門的厚衣裳和披風,手爐什麽的一應俱全,這才帶着青垚出門去了郊外。

她的弟弟,季璋現在正在郊外的淵文書院讀書。書院管理的嚴格,一月才能回一次家。只有年節,能夠多回家多休息幾天,算算日子,差不多季璋該要放假了。

想想弟弟,她恍惚都快不記得他的樣子了。嫁了人,就是親姐弟,也不過在宴會年節上匆匆一拜,連面龐都看不清胖了瘦了,算起來,還真是很久了。

而現年才八歲的季璋,是什麽模樣?

季昭昭硬是想不起來,越是想不起來,越是期待。

淵文書院在郊外十幾裏的地方,一路荒涼無匹,加上冬季,全是枯萎的樹木,馬車又跑了很長一段路,這才上了一段石板路。

石板路還是當時很多學子的家人合夥修的,不然每月來吃一回土,也是夠夠的。

石板路跑上半個時辰,就是一片空曠的平地 ,現在停滿了各家各戶的馬車,都是來接自家孩子的。

季昭昭等馬車停穩,自己不等青垚來扶,先跳了下來,朝着一顆大樹走去。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商三叔應該會在這裏等人。

商三叔是商氏家裏快出五服的親戚了,他在本家已經沒甚親戚了,索性帶着自己的侄子商子見上了京城,順便求學。

雖然親戚關系隔的遠,但是一筆寫不出兩個商字,商氏對叔侄兩人頗為照顧,商子見入學需要中人作保,還是商氏出面托人幫忙的。

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商氏看着商三叔在京城裏面沒有個正經營生,還安排到自己的鋪子上做了管事。

今天商氏讓她來送的,就是商三叔的月例銀子。

商三叔不經世事,季昭昭卻知道,這個月例銀子,比普通的管事高了好幾倍。等于是貼錢請人。

商氏告訴季昭昭這件事情時,曾經說過,“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我幫他們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結個善緣。”商氏沒說的是,二房的親侄兒就是個靠不住的,還不如這個遠方侄兒靠譜呢!

果不其然,在大樹之下,站着一個身穿青衣的青年男子的身影。他正墊着腳,張望着書院山門的方向。

季昭昭走過去先見禮,問了聲表叔好,他才回過神來,摸着後腦勺笑,“是昭昭過來了?聽說你前段時間受了風寒,最近可好些了?”

“好的差不多了,不然我娘也不能讓我出門不是?”季昭昭回道。然後她從青垚的手上取出來荷包遞了荷包過去,“表叔,這是這個月的月例銀子。我娘順便讓我帶過來。”

商三叔接過來,數也不數,就往懷裏放。可見對商氏有多放心。

錢一收下,做完一件事,季昭昭也學着他的模樣墊着腳,“淵文書院這是什麽時候放人啊?”

“快了,我等了半個時辰,守門的說不超過一炷香。”他話剛說完,淵文書院的朱紅大門緩緩推開,烏壓壓的一堆小孩,穿着一模一樣的衣裳,就這麽擠了出來。

剎那間這片空地就被喧嘩聲填滿了,各家的長輩都在抱着自家的孩子細細打量,生怕孩子受了苦遭了罪。

季昭昭正想上前找人,被商三叔攔了一攔,“我告訴子見,剛剛開門人多,讓他等人走的差不多再出來。”

果然,人群散去,大門處出來兩個影子,一個牽個另外一個,避開了人多的地方,朝着大樹這邊走過來。

商子見牽着人,走了過來,先是規規矩矩的對着商三叔行禮,“三叔安好。”

然後又是一聲,“表姐安好。”他時年九歲,正好小了季昭昭一歲。

可愛的臉上做出這樣老學究的表情,最少招惹怪阿姨的喜愛,季昭昭這才發現這個印象中沉默寡言的遠方表弟原來如此可愛。

季璋站在一邊嘴巴都要撅起來,他也跟着行禮,“表叔好。”

“姐姐好。”

然後就跟牛皮糖似的粘在季昭昭身上,“姐姐,我的牛肉幹呢?我的梨子糖呢?我的桃花酥呢?”

一連報了一串的零嘴。

季昭昭一拍腦袋,呀,全忘記了!

她哪裏還記得八歲的弟弟喜歡的零食?

季璋嘴巴撅的更高,憤憤的說,“我來書院的時候,姐姐答應了我下次來接我,一準帶着這些我愛吃的!”

對季璋來說不過一個月,對季昭昭來說就跨越了十幾年的光陰,看着弟弟熟練的撒嬌,她就想起來她從小胖子抽條長成偏偏少年,再長成長身玉立的青年,那個說着要保護她的青年影子,漸漸和眼前的人重疊,熟悉的五官,熟悉的神情。

“好啦好啦,是我不好,答應的事情沒做到,回去我把我的零食八寶盒全給你了,當做賠罪,好不好?”

她想來弟弟以前最眼饞她做的這個盒子,盒子每次只能推出一格拿出一種零食,但是誰也猜不透下一次會拿出什麽種類。

既然姐姐能夠割愛,季璋歡呼一聲,原諒了姐姐小小的失誤。

商子見看着姐弟倆嬉鬧,眼裏露出羨慕的神色,商三叔察覺了,輕輕的摸着他的頭發。

是呀,他還有三叔呢!商子見高興了一下,四人道別之後,自行坐着馬車離開了。

季昭昭牽着小胖子弟弟的手,弟弟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講着書院裏的事情,就是一朵花一只蝴蝶都夠他新鮮很久。像他這個年紀,在現代還在上二年級呢!在古代已經上了全封閉的寄宿學校。

季爹自己對讀書沒多大興趣,卻深知讀書的重要性,這是想要出人頭地唯一的辦法,就是商氏哭鬧了許久,還是把孩子送來。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雖然小胖子十分寂寞,送來書院兩年,學問确實進步不少。

淵文書院出過的秀才舉人不計其數,就是頭名狀元也偶有所得,絕不是浪得虛名,就是束脩再高,還是有人排着隊送孩子過來吃苦。

在灰塵土路上颠簸了兩個時辰,總算是到家了,季璋歡呼一聲,猛的撲倒商氏懷裏,扭股糖似的撒嬌。

對着季爹就是幹巴巴的一聲,爹,顯然還是記恨爹送他去書院的事情。

季昭昭上前,主動牽着季爹的衣袖說,“爹,我們回去吧。”

一家四口,要開始準備過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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