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溫泉下

“呀！這個就是金箍棒？”陸沉劃水湊過去, 水紋掃在肚子上癢癢的，總是想笑。

孫悟空拿過他的手, 倒在他的手心上：“嗯, 給你看。”

陸沉捧着無價之寶一樣地看着手心，小心翼翼地又看了孫悟空一眼，确定看到對方點點頭這才敢拿起來細細看了兩眼。

上下粗細均勻，兩頭有無比繁瑣但因為太小看的不甚清楚的花紋, 陸沉伸出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結果小金箍棒真的像是有感應一般蹭了蹭他的指尖。

陸沉驚訝地看一眼孫悟空, 看對方眉毛一挑視線又重新落在金箍棒上，好奇地問道：“真的有感應啊, 你會不會變大啊。”

金箍棒毫無波動。

陸沉：“……”求救的目光看向孫大聖，眯着眼睛擡起兩根手指捏在一起, “大聖爺，能不能讓它變得稍微大一點啊，一點一點，一點點就好。”

孫悟空挑了挑眼角：“你自己跟它商量啊。”

陸沉：“……”我要是能跟一根棒子說話，要你還有何用？

陸沉撅着嘴巴悄咪咪翻了個白眼，捧着金箍棒劃到另一端，但因為池子本來就小兩個人還是面對面。

陸沉難得金箍棒在手, 感覺也硬氣不少，瞪了他一眼轉了個身背對他趴着，看着手裏的金箍棒自言自語，半晌後偷偷轉身瞧了一眼正閉目休息的孫悟空, 轉過來悄悄嘟囔：“這麽小它也是金箍棒啊，敲一敲應該也行吧。是三下吧，三打白骨精嘛！”

孫悟空眼睛驀地睜開，眼看着他攥着小金箍棒就往自己頭上敲，忽然叫出聲：“大。”

“……!!!!!!”

陸沉心虛，被孫悟空突然的呵斥吓得手裏的東西差點飛出去。金箍棒越來越大，大到自己完全握不住，陸沉慌了，手忙腳亂地沖着孫悟空的方向游過去：“大聖爺，救命啊。”

話音還沒落，金箍棒一脫手他整個人就直接跳進了孫悟空懷裏，身後的金箍棒已經變得和承重牆的柱子一般高大，直挺挺地豎立在溫泉中間。

陸沉轉頭看了一眼，發現就差幾毫米金箍棒就緊緊抵靠住他的背了，後怕地撫了撫胸，哀怨地看向孫悟空：“大聖爺，你吓我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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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悟空好笑地看他：“我吓你？那你說你拿我的金箍棒想幹什麽，往頭上敲，我這邊還沒原諒你你那邊就直接哄着我要回家？”

陸沉皺皺鼻子，不敢看他：“也沒有啊，我只是、只是……”

孫悟空湊近了，把住他的肩膀問他：“想試試我的金箍棒結實不結實？”

陸沉垮了臉：“沒有啦，我只是先敲兩下，然後大聖爺原諒我了再敲一下不就好了。”

孫悟空冷哼：“怎麽，等我原諒你之後你連敲兩棍子的時間都等不及了？”

被溫泉泡着，剛才又做了那麽多的體力運動，陸沉有點困，小小地打了個哈欠：“也沒有啊，就是、就是……”要是到時候你答應了敲一下又改變主意了可怎麽辦。

只是打死陸沉，這話他都是不敢說出口的，嗫嚅着半天也說不出個1234來。

偷偷地看了一眼身後粗大的金箍棒，只要悄悄地撞一撞腦袋應該也可以吧。陸沉投機取巧地想着。可是他再瞄一眼正盯犯人一樣盯着他的孫悟空，慫包地耷拉着腦袋。

身後的金箍棒還在不斷地壯大，甚至陸沉都能感受到金箍棒的花紋烙印在自己脊背上的粗糙感。

陸沉悄悄擡了擡臉，腦袋慢慢挪動過去，只是——後腦勺緊緊抵住一個熱熱的還在跳動的——手心！

“大聖爺！”陸沉睜開眼睛，正好對上孫悟空難得帶着笑意的眼睛，只是這笑是取笑。他不自在地踢了踢腿，抹着緊貼在額頭上的劉海，“這地方是不是有點小了啊，哈哈哈，就是的，有點小了。”既然不給我用，你還是趕緊收回去吧，我怕一個忍不住我就自己直接撞上去了。

陸沉戀戀不舍地最後看了一眼金箍棒，整個人趴在孫悟空的懷裏，臉面緊緊貼着他的前胸肌肉上，不願意回頭再看金箍棒一眼——簡直太誘惑了，回家近在咫尺！

可明顯孫悟空就是在戲耍他，甚至金箍棒越變越大抵的兩個人都只能緊緊抱在一起，還是沒被收回去。

陸沉飽含水汽的眼睛惡狠狠地瞪他，只是裏面似乎委屈多過惱怒。

孫悟空摸摸他的頭發，眼角爬上一抹壞笑：“等我高興了就原諒你。”

陸沉：“真的？”

孫悟空：“嗯。”

陸沉：“不騙人？”

孫悟空一挑眉：“我騙過人嗎？”

陸沉歪着腦袋：“那你怎麽才能高興？”

孫悟空仰着臉想了想：“比如現在看你這樣我就挺高興的。”

陸沉瞪眼：“你怎麽能這樣？”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真壞！

孫悟空眼睛裏都帶了笑意：“我怎麽樣了。或者我就這樣了怎麽了？”

陸沉蔫巴巴的：“那也不怎麽啊，你記得高興了就原諒我。”他太困了，又打了個小哈欠腦袋歪着就近靠在了孫悟空的肩膀上，慢慢地又睡了過去。

——

沙悟淨跟在隊伍的最後面，回頭看了一眼已經快要看不見的白骨山：“師父，我們這樣走真的可以嗎？”這應該算是不告而別吧。

豬八戒揪着他的耳朵，聽他哎呦哎呦的聲音：“想什麽呢，我餓了，給我找點吃的來。”他回頭看了一眼雲霧缭繞的山峰，眼角的笑意略略加深。

唐僧看前面舉着金箍棒，大步向前邁的孫悟空，不确定地說：“應該可以吧。”

孫悟空看着天邊漸沉的夕陽，指尖似乎還殘存着那凝脂般潤滑的觸感，擡手摸了摸嘴角。露出一個莫名上翹的弧度，心情似乎尤其好。

白骨山洞內，陸沉捂着被子依舊睡得香甜，心裏的一樁大事放下了，心頭輕松，甚至還輕輕打起了小鼾聲。側翻身的時候擡起的指尖輕輕碰到了嘴唇。

旁邊一張白色的紙牢牢定在紅木桌上。

“念咒語，筋鬥雲會來接你。”

——

話說那邊陸沉醒了之後，趴在床上就開始懊惱自己怎麽又睡了過去，按照這樣的進度他可能真的要把唐僧師徒四人取經的過程給睡過去了。

無意中瞥見桌上的紙條猶如溺水之人偶然抓到一根浮萍，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激動地開始錘床。

“啊啊啊，筋鬥雲啊，竟然是筋鬥雲，一個筋鬥十萬八千裏的筋鬥雲。”陸沉手捧着紙條笑得眼睛都快找不着了，鞋都沒穿就迫不及待地念了咒語，生怕是大聖爺拿自己開涮。

“好像棉花糖啊。”一呼一吸之間，面前就已經出現了一團白嫩嫩的雲朵，一根指頭戳上去，雲朵還會躲癢癢似的躲開，陸沉捧着臉，“真的好可愛啊。豐神俊朗的大聖爺搭配如此Q版的雲朵，想想都是反差萌啊。”

陸沉微微仰着臉，似乎已經在想象孫悟空架着這朵雲飛馳的景象了，撲哧一聲笑出來。

筋鬥雲似乎也感染了他的笑意，撞了撞他的小腿肚子。

陸沉笑得捧腹，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筋鬥雲，你等等啊，我洗把臉然後你帶我去找大聖爺。”

筋鬥雲似乎對大聖爺三個字反應很大，即使陸沉已經轉身了還是不停地跟在他的後面撞擊着他的小腿。

陸沉舒展了一下睡得酸痛的身體，收拾了幾件衣物回頭安撫還不安分的筋鬥雲：“你先等等我，我順便泡個澡吧，省的去了大聖爺嫌棄我髒。”

雖說睡覺前就是在泡澡，但現在都不知道睡了多久，就是落灰估計身上也厚厚一層了，陸沉略顯嫌棄地撫了撫衣服壓出來的褶皺，偶然間發現素白色的衣衫上竟然還沒有灰塵。

正待仔細查看的時候，筋鬥雲沖着他的膝彎處一個猛撞，又迅速繞到前面。陸沉整個人猛地向前一傾趴在了筋鬥雲上。

“筋鬥雲，你要做什麽？！！！”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筋鬥雲就已經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起飛了，在一片白茫茫的雲朵中穿梭着。

陸沉吓得衣服緊緊抱在懷裏，又摸索着筋鬥雲死死将自己固定在正中間，周圍更是連正眼看的勇氣都沒有，只感覺到罡風刮在臉上生疼。

生理性眼淚嘩啦啦就掉了下來，嘴裏毫無形象地大喊大叫着：“筋鬥雲，你慢一點啊，我不是大聖爺啊，你慢着點啊，我害怕，你千萬不要把我摔下去了，我可不會法術，摔下去就真的活不成了。”

一句話都未喊完，筋鬥雲忽然一個俯沖。

陸沉只覺得重心忽然降低，整個人箭一般地頭朝地猛然栽過去，吓得緊緊拽住衣服只知道迎風飙淚：“啊啊啊啊啊啊啊！！！！！！”

風灌在嘴巴裏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嗆得他滿臉都是淚水。

“彭”地一聲，筋鬥雲直接沖進房門，陸沉哐當直直甩到了一個人的懷裏。

擡臉抹了一把眼睛只依稀看到大聖爺的輪廓，陸沉忍不住哇地一聲就真的哭出來了。

雙手緊緊摟着大聖爺的脖子，雙腿已經毫無知覺，完全不是自己的了，整個人八爪魚一般地挂在大聖爺的身上，眼淚全部糊在對方的肩膀上。

聲音還在打哆嗦。

“大、大聖爺，筋鬥雲、筋鬥雲它欺負我。”

陸沉斷斷續續地哭叫出來，這時候就是被孫悟空一棒子打死都不願意放手。

孫悟空看着眼睛紅腫臉也紅腫，哭的甚是狼狽的陸沉，再看一眼腳邊一直撒嬌的筋鬥雲，眼神微晃，拍了拍他的脊背，托着他：“怎麽了？”

一聽到孫悟空難得溫柔的聲音，陸沉就像是被打開了洪水的閘門，眼淚再也止不住了。

還在發抖的雙腿緊緊夾着孫悟空的腿，雙手死命抱住他，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閉着眼睛試圖給自己尋找一點安全感。他嚎啕大哭，即便喘不上氣來一直打嗝還要訴說自己的委屈。

“我、明明、嗝、是剛醒，我說洗個澡來找你、嗝，可是它非要立刻帶我走，我還沒收拾好、它飛得快，特、特別快，我眼睛都要睜不開了，吓死我了，我以為要死了！”

其實落地之後再說出小細節來陸沉已經覺得沒有那麽可怕了，畢竟那可是大聖爺的筋鬥雲，絕對不會摔了他的。

可他剛剛是真的抑制不住的害怕，他一個凡人哪适應的了一個跟頭十萬八千裏的筋鬥雲！！

此時安靜下來倒是有些不太好意思但也不想承認自己的沒用，只好用盡方法地無情地訴說着筋鬥雲的不是。

“都是它，一點準備都沒有，可吓死我了。”

翻來覆去就是一句吓死他了，孫悟空懷裏抱着哭的軟踏踏的身體：“你要喝水嗎？”

喉管裏都被風幹了，不管是說話還是咽口水都刺的生疼。陸沉仰着臉眼底還蒙着一層潋滟的水霧，可憐兮兮地眨巴眨巴眼睛：“要喝。”

孫悟空斟了一碗茶遞到他的手上：“小心點喝。”

陸沉捧着杯子，邊喝邊悄悄用眼睛偷偷去瞄孫悟空。

孫悟空含笑問：“怎麽了？”

陸沉不可置信地掐一把自己的臉蛋，疼地咧了咧嘴：“大聖爺，你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樣了？”

孫悟空：“什麽不一樣？”

陸沉回憶了一下：“你以前不會這樣、呃，是溫柔吧，這麽溫柔地跟我說話。”他歪着腦袋想了很久，還是覺得溫柔比較貼合語境。

孫悟空接過他手中的杯子，淡淡地說：“是嗎？”

恍惚間，陸沉覺得這就是以前那個什麽都不在乎的大聖爺，可是仔細看他的眼睛确實有地方不太一樣，究竟是什麽不一樣呢？

孫悟空眼睛看着別處，心跳也異常平緩，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想陸沉的，想那個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尾巴，想那雙一直注視自己仿佛自己是他唯一的亮晶晶的小眼神，想那一口經常夾雜着好奇、驚慌或者害怕、其他情緒叫大聖爺的軟糯嗓音。

他伸手摸了摸陸沉被風吹得亂糟糟的頭發。

這小笨蛋眼睛一閉一睜就看見自己了，可他呢，他跋涉了萬水千山，睜着眼睛度過了無數個日日夜夜，就像是被壓在五指山下的前兩百年孤單寂寞，這才換來懷中一片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