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心念執惘(7)
紅裳自昏倒時起就是高燒不退,聞傾為她換了一夜的濕布都始終降不下熱度,阿離貼着她滾燙的額頭,不由有些擔心,“她是龍,怎麽會燒成這樣?該不會有事吧?”
聞傾借着燭光,看紅裳的臉沒有一點血色,連唇都是蒼白的,“她肯定是累壞了,再也撐不下去了。”
阿離握着紅裳的手,心裏也有股說不出的憐憫。
一直到了第二天的正午,紅裳才醒過來,就着阿離的手喝下了一杯暖茶,好歹緩過來一些。聞傾在廳裏擺了兩盆炭火,又從櫃子裏找了一條厚攤子給紅裳裹上,她才終于不發抖了,勉強吃下了一些飯菜。
聞傾知道她是心緒難平才會昏倒,言談裏,也刻意不去提從前的事了。
紅裳心裏清楚,她如今,已經與一個普通人沒有區別了。除卻些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術法,現下就是讓她将屋內變得溫暖如春她都再也做不到了。昏迷中,她隐隐知道自己的龍息正在流失,再過不了幾天,怕是維持人形都不能了。
都到這一步了,還留在這做什麽?
阿離忙活着要去炖一鍋雞湯,紅裳忙拉住了她說,“不用麻煩了,我這就走了。”
聞傾一怔,“走?現在嗎?可你……”
“你忘了,我是龍,東海龍王的女兒。”紅裳忍着暈眩站起來,一手扶着桌沿,“一個小妖精還操心起我來了?”
紅裳拉了門出去,風雪一股子灌進來,冷得她剛剛才暖起來的手一下就麻木了。擡頭,卻見一個白衣長發的人站在院中,滿天的雪不曾沾染上他的發,凜冽寒風拂不起他的衣衫,紅裳一眼就将他認出。
阿離和聞傾都還沒能緩過神,他已然不知何時踏入屋內,一手眼看就要抵在了聞傾咽喉。聞傾一驚,被逼得步步後退。
紅裳突然大喊了一句,“長陵上仙!不要!”
長陵停下了腳步,轉頭過來與紅裳解釋,“原本我也不願意這麽做,可天帝令他生生世世淪為畜生,他卻因我一時酒醉而機緣成妖,我必須将他打回原形,否則有違天帝谕令。”
聞傾在掙紮裏瞥了一眼長陵,“我認得你,你是北海礁石上喝酒的那位仙人……我喝了你壺裏的酒……”
北海?
紅裳三兩步上前攔在了長陵面前,不容他再靠近聞傾半步,“長陵上仙,這件事,既然天帝尚未追究起來,可否請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暫時,放過他?”
長陵說,“公主,你可知此是何等罪責?”
“我知道這件事,實在是為難上仙了。”紅裳正視着長陵,用從沒有過的嚴肅口吻說,“那可否請上仙看在恒越的面子上,放過他。”
她話裏沒有疑問,就料定了長陵會應承。果不其然的,長陵思量了片刻,終于點頭。
紅裳松了一口氣,又突然感慨起來,“原來,他竟是無意喝了恒越哥哥的酒,才成妖的嗎?”
聞傾看了看長陵,想來是還有些後怕,但更多的還是感激,“那天仙人在礁石上睡着了,手裏的酒壺摔在了海裏,我一時好奇就過去嘗了嘗味道,後來才發現自己越加的不同了。若是沒有仙人,我還是北海一條游魚罷了,怎麽能有如今的生活。”
“從前恒越總愛拿酒逗我,說我小小年紀不知道酒的好,以後肯定要後悔沒好好嘗嘗他那等的好酒。”紅裳說着,話裏有股欣然酸澀,“冥冥之中,真是天意,他人不在了,居然還幫了我這樣大一件事。”
提起恒越,紅裳也還是難過,從小就讓恒越牽着到處走,就是偶爾惹了敖錦不高興,也還是習慣性躲在恒越後面。那個素來會讨人歡心的哥哥,每每在她不高興的時候都能扯出天下地下的故事來哄她,明明已經下決心要板着臉不吃飯,一不小心就能讓他逗樂了。
當年淵塵的事也一樣,東海裏沒一個人願意管她,只有恒越帶着賀禮來看她,說一眨眼,婷婷玉立的公主都嫁了人。
又一眨眼,他已不在,而她将死。
長陵自始至終都在看着紅裳,突然伸手點在了她的眉心處,緋紅的龍紋一閃而過淡的幾乎看不清楚。
“公主……”他對紅裳的情況已了然于心,眼中生出惋惜,“如此犧牲,當真不悔?”
紅裳不以為然,“如果不是因為龍族不能投入輪回,恒越若轉世,你不去找他?”
長陵搖頭說,“自然不去。”
“怪不得敖錦說你脾氣怪、性子倔、嘴巴硬、不開竅、心腸狠!”紅裳恨恨地看着他,曾經有那麽一瞬間是為恒越不值的,那麽好的人怎麽說死就死了。可轉念想,他真心的不在乎,還要跑去北海喝酒做什麽?可曾聽聞命無七情,不喜不悲的長陵上仙也有喝醉的時候?何況世間凡提起感情兩個字,哪有簡簡單單就像擺在臺面上那麽一回事的,雖說當局者迷,可更不是外人能看得清的。
長陵不表示什麽,只是淡淡地說,“公主應該知道,他已成妖這件事,即便我不過問,天帝也遲早會知道。到那個時候,你預備如何庇護他?”
紅裳讓他問得心裏連底都沒有,其實這件事她也不是從沒想過,只是一直都沉浸在自我的悲戚裏,又一時找不到解決的辦法。長陵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天帝一旦知曉,便無人能救得了聞傾了。她轉頭看了看阿離和聞傾,實在是不知道,若是有一天聞傾被打回原形,阿離該如何是好。罪過只是淵塵一個人的,結局也只要她一個人承受就好,聞傾與阿離,都是無辜的。
長陵繼續說,“有個方法,可令他妖氣散去,化為仙靈。只是以公主現在的狀況,還是由大太子來施法較為妥當。”
“你的意思是……”紅裳這才入夢初醒,生出笑意,“我的龍息?”
長陵點了點頭,“我可施法将龍息注入他體內,凡水生妖族,只要沾染龍息,便可散去妖氣。”
紅裳領悟了他的意思,卻說,“這件事不必麻煩我哥,我要自己來。”
長陵當即不允,“公主現在的龍息,不足以讓他化妖為仙。”
“我當然知道。”紅裳頓了頓,又說,“所以,我拿元神來為他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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