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每個人都有一個卑微卻遙不可及的夢想。——黎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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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若雲說，她母親的死，和眼前這個叫莫偉的男人有關。

我看到莫偉臉上的神情變化，我相信席若雲說的。

只是這個莫偉，和席若雲到底是什麽關系？

“你媽……她什麽時候去世的？”莫偉躲避着席若雲犀利的目光，哽咽地問。

“哈哈！”席若雲笑出聲來，突兀的笑聲在民歌餐廳裏形成詭異的音調，“你不覺得你現在再問這個問題很可笑嗎？莫偉，你到底是不是一個男人？！”席若雲瞪着他，如果不是我一直拉住她，恐怕她現在會沖上去把莫偉撕成兩半，“我媽她去世之前打過很多次電話給你吧？你一直拒接了吧？你這麽不想見她，這麽想她死。她現在死了，你不是應該高興嗎？！你又何必假惺惺地問她是什麽時候去世的？！”席若雲吼着，甚至吼破了喉嚨。

“什麽電話？我根本沒有接到過啊。”莫偉吃驚地問。

莫筱筠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席若雲，“你說……那個女人是你媽？”

席若雲冷冷地瞥了莫筱筠一眼，“你是莫偉的女兒，請你閉嘴，我的家事不需要你來插嘴。”

莫筱筠被席若雲這樣淩厲地打斷了她的話，她冷哼了一聲，說道：“既然你是那個女人的女兒，那麽我實話告訴你吧，方雅琴那個女人的電話是我挂斷的，我爸由始至終都不知道這件事。我是莫偉的女兒，席若雲，難道你不是嗎？如果不是你媽那麽無恥地纏着我爸，又怎麽會生出你和方若绮兩個孽種！”莫筱筠提高了聲調反駁席若雲，話越說越難聽。席若雲聽完慘白了臉，莫偉則是鐵青着臉，說不清是憤怒還是悔恨。

我箍住席若雲腰肢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席若雲和方若绮是親生姐妹？

“啪——”

席若雲輪圓了胳膊甩了莫筱筠一耳光，“你是什麽東西，憑什麽直呼我媽的名字。我媽認識你爸比你媽還早，你媽不就有那麽點破錢給你爸開了民歌餐廳嗎，要是你媽沒錢，你媽連個二奶也算不上！”

莫偉低着頭不吭聲，他真是一個懦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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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筱筠捂着臉看着莫偉，嘴角有血絲溢出，斷斷續續地問：“爸……她說的是真的嗎……？你和我媽她……”

“一切都是我的錯，”莫偉把自己的女兒護到身後，“是我對不起你媽，對不起雅琴……”

“爸！”莫筱筠又氣又恨地吼。

“莫偉，我媽人都已經死了，你如今自責有什麽用？！求你別裝模作樣了，我看着你就覺得惡心！”席若雲朝前逼近一步，眯着布滿血絲的眼睛，聲音突然冷靜了下來，“我今天來不是來看你忏悔的，我是來把我媽生前最後一句話告訴你——”

“我媽說，她這輩子做過做錯的事就是認識了你，把若绮交托給了你，讓她們母女骨肉分離。請你放過若绮吧，讓我媽在天之靈能夠都得到安息。”

“可是若绮是我女兒……”莫偉低聲下氣地說。

“你錯了，她不是你女兒。她只是我媽的女兒，只是我妹妹，和你毫無關系。你要記住，她姓方，你姓莫，你做的不過是當年用你的精子和我媽的卵子結合罷了。”

“若雲……”我拉了拉席若雲的手，卻被她反手握住，示意我不要說話。

這是他們家的戰争，我一個外人無從插手。

“莫偉，一百萬夠不夠？”席若雲突然問。

“什麽？”

“一百萬。感謝你幫我媽和我養了我妹妹那麽多年。”

“若雲，我不要你的錢……”

“随你要不要，反正像你這樣的人沒有資格再繼續照顧若绮。”

“你媽真的是這樣希望的？”

“是。”

“那好吧，我會放她走。”

民歌餐廳陷入了一陣短時間的緘默。

席若雲今天來的目的大概就是為了要讓莫偉放走方若绮吧，她現在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今晚的事應該可以結束了。

就在席若雲想要轉身離開民歌餐廳的那一瞬間，莫偉突然用他殘損的手掌拉住席若雲，血液染上了她白皙的手。他低着頭卑微地問：“若雲，當年的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為什麽不肯原諒我？”

“當年？”席若雲失聲地笑，臉上一片凄哀，“沒有當年了，我只知道我們家被你害得有多麽慘！”

席若雲的母親重病，她還有一個奶奶要養，逼得她進了演藝圈，逼得她出賣了身體成為了別人的情婦。這點在經紀公司叫我提攜她的時候我就已經派人在背後調查得一清二楚。她那麽恨莫偉，也不是沒有原因。

“若雲，你能不能給我一個補過的機會……”

席若雲猛地回過身來面對莫偉，她用力地甩開他的手，把他推開。莫偉的額頭撞在桌腳上，流了一臉的血。

席若雲無動于衷，只是冷漠地看着莫偉，“除非你死，否則別妄想我會原諒你。”

我怕那莫偉真的死了，他的頭往那桌角一撞，力道之大仿佛桌角都要從凸的被撞成凹的。我走過去扶起莫偉，讓他坐在椅子上。或許他對于席若雲來說真的犯過無法彌補的過錯，但是在我眼裏，他只是一個懦弱的中年男子。

莫筱筠趁我扶起她父親的空隙，她沖上前去把毫無防備的席若雲推倒在玻璃碎裏，頓時，席若雲毫無衣料遮掩的手臂上挂上了一道道的血痕，我扯開莫筱筠，把席若雲從血泊裏扶起，見她緊皺着眉頭，甩開我的手就朝民歌餐廳外沖去。

我連忙跟了出去，只是在推開門的一瞬間，我看見了站在門外的方若绮。

她呆呆地看着我，不知道剛才這裏面發生的一切她聽到了多少。

此刻我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去面對她，她是席若雲的妹妹，是莫筱筠的妹妹，是莫偉的女兒，是那個叫做方雅琴的女兒，關系混亂一片，對于一個外人而言，我一下子也理不清思路。

方若绮驚訝地看着我走出來，但我無暇去顧及她，瞥了她一眼便跑到席若雲的身邊。

席若雲撐在大樹下面就開始嘔吐，臉色比紙還蒼白，我看着她破損流血的手臂和單薄的身子有些不忍心，于是只能輕拍她的後背，讓她別那麽難受。

方若绮走過來問席若雲，“要不要幫你叫救護車？”

我回了一句：“不必了。”別說席若雲現在為什麽會突然嘔吐，就算她現在暈倒在地，作為一個演藝圈中的人，也知道最不明智的做法是把她送進醫院。一進醫院，少不了媒體的跟拍，席若雲現在一身都是血，要是被媒體知道了，我和她都百口莫辯。

再說，莫偉剛才估計也傷的不輕，該叫救護車的應該是他。

席若雲吐着，興許是太難受了，她的眼淚也落了下來，她靠進我的懷裏，嗚咽着說：“華，你一定很奇怪對不對，我的家庭背景那麽複雜……”她的樣子很脆弱，恢複了平日最正常不過的柔弱女子模樣。

“那些都是你的家事。”席若雲的背景再複雜實際上也與我無關，我和她只是因為公司的安排所以才走到一起，今夜我會陪她，是為了她對家人的那份善心，也是我出于同情。

席若雲抓住我的手，認真地看着我，“華，答應我，不要把今晚的事告訴若绮，我……不希望她知道她有我這樣一個姐姐和這樣一個悲慘的媽。”

“好。”

“華，我懷孕了。已經一個月了。”

“是席棱的吧。”我把席若雲扶到車上坐下，并沒有驚異于席若雲懷孕的事，席棱是彩虹影業的幕後最大的股東，席若雲也是做了他的情人，才會這樣紅。

“嗯，”席若雲點點頭，她淡淡地說：“拍完《明星志願》我就要退出演藝圈了，如今我已再沒有任何理由留下。只是，華，在那之前，我有件事想求你幫我。”

“什麽事？”

“請你幫我照顧我妹妹……”席若雲的聲音很小，她虛弱得仿佛随時都會暈厥過去，“我只能求你，我并不認識別的人。而且演藝圈裏也只有你有這個能力可以做到了，我不希望她和我一樣，被這個圈子的潛規則給……”席若雲顫抖着睫毛閉上眼睛，眼淚像斷線的珍珠般落下。她其實，心裏應該是很後悔進了這個肮髒的圈子吧，“華，能不能顧念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幫我照顧她……？”

“我何德何能。”我心裏是同情席若雲的，但是我并不想淌這一趟渾水，席若雲的家世明擺在我的眼前，我又何必看着是一個火坑還往下跳，演藝圈裏實力什麽的其實并不是最重要的，做人還是要學會明哲保身，才是長遠的發展之道。“你今天叫我陪你來民歌餐廳就是為了讓我了解你的家世吧，你覺得我會同情你，所以會答應幫你照顧方若绮？”我面無表情地說。

如今的我确實有可以庇護方若绮的能力，只要我願意，随便托個制作人或者導演就能把方若绮捧到女主角的位置上，可是，我沒有理由去這樣做。

我雖然已是藝能天王，但是圈內暗潮洶湧，童靖陽的回歸，林立翔的崛起，這些，我不得不去防備。

席若雲笑了，似乎沒有因為我的拒絕而難過，“華，你會的。”

“我不會。”我皺了皺眉，也不知道她哪來的堅定，。

“你知道嗎，我本名叫方若雲，只是後來進入演藝圈後認識了席棱，我為了錢與他在一起。他叫我冠夫姓，和他姓席。呵呵，真是可笑，我和他不過是利益才走在一起，他已有家室，竟然用‘冠夫姓’這個理由。其實我知道，他這樣做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若是被媒體發現了我和他的關系，他可以憑借我的姓氏說我是他一個遠房親戚，把我和他的關系撇的一幹二淨。”她靠在椅背上，輕聲說：“我選擇跟了席棱，就沒辦法再回頭。如今的我是依附在席棱身上的寄生蟲，我不能讓席棱知道若绮的存在，不然若绮的一輩子，也算是被我毀了……”席若雲咽下一口唾沫，苦澀地說：“我沒有什麽別的想法，我知道若绮的天分很高，她也一定會進這個圈子。我只希望若绮進入演藝圈後不要太紅，她能平平穩穩演戲、唱歌，找到她愛的也愛她的人，就好了。人紅了，事就多了……鎂光燈都聚集在自己的身上，大衆用放大鏡看着自己，每天就像活在監獄裏，一點自由也感受不到。更不用說和自己真正所愛的人在一起。”她凝視我，“華，你雖然是藝能天王，可是你也沒有了在進來演藝圈之前的那種自由快樂的心了，不是嗎？”

我握着方向盤的手僵住。

當初的我拼了命地想要往上爬，想要将踩低我的那些人狠狠地抛在腦後。最終，我走上了一般人難以接受的路，也因此成為了藝能天王，但是生活，卻不如以前那般自在。

在紅之前，沒有媒體會關注自己一天的吃喝拉撒睡，沒有大衆會留意自己的一舉一動。紅了以後，我出門要戴墨鏡，要變裝，和女人出去會擔心被媒體看到登緋聞，和男人出去又擔心會被傳斷背，一出場合鎂光燈閃得我的眼睛暈眩，粉絲們的吶喊聲震耳欲聾，滿足了我的虛榮心。

可是，我卻再也無法和從前一樣，能夠毫不整裝地漫步在大街上。

透過墨鏡看到的藍天是灰蒙蒙的，找不到從前的萬裏晴空。

如果席若雲不是為了家庭，我猜她就是死，也不肯踏進這個圈子。

可我是黎華，是新一代的天王，我有我要堅持的信念，即使再厭惡這個圈子，我也必須硬着頭皮走到底。

“既然選擇了走上這條路，就沒指望能夠快活一輩子。”我眯着眼看着馬路兩邊越閃越快的景色，任由凜冽的風刮在我的臉上，風沙迷亂了我的視線。

“可是我妹妹她還那麽小，她的人生還有無數種可能，我真的不希望，她會和我一樣……”席若雲揣緊了衣角，說：“華，你是個好人，我知道你一定會幫我。如果有你幫我照顧她，我也就安心了……”

好人？我不自覺地笑了。

我能走到今天的地位，席若雲也不會沒猜到我曾經親手埋葬過多少個人的前程，踏足過多少人的屍骨，我真不知道，她為什麽還會給我扣上這一頂高帽。

或許年少輕狂心智單純的時期誰也能心安理得地接過“好人”這一高帽。而現在轉眼踏進演藝圈已經接近十年，最初的自己早就不複存在。在這個圈子裏想要活下去太難了，每個人都各顯手段地往上爬，是不是好人并不重要。

“莫須有的稱謂我承擔不起。”我否認了席若雲的話。

“你今晚到醫院找我，再陪我過來民歌餐廳，我就更加篤定了我的想法。”她的目光柔和，看着我，“其實你并不像外界說的那樣，是一個眼睛裏只有榮耀的人，你是有心的，對不對？”

我心底一震，皺着眉不說話。

“從你和王瑞恩那麽深厚的友情我就看得出來，其實你很重感情。”席若雲輕描淡寫地說着，但一字一句都落在我的心底。

我突然想爆出一句，你知道的太多了，我要滅你的口……不過在這麽嚴肅的情景下，我還是忍住沒說出來。

“我對王瑞恩那是一回事，我對其他人又是另一回事。”我冷冷地說。

“那你對我呢？”席若雲突然問。

“若雲，你心裏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和你是不可能的。”

“呵呵，我知道。只是想親耳聽你說出答案，即使是拒絕也好啊……也算了解了我心中的一個挂念。”

她從一開始就知道的，我和她的關系只不過是逢場作戲，等互相利用完了，關系也就結束了。可是這個女人卻是在戲中真心待我，只可惜我，從不對女人付出真心。

席若雲，別看她是金像獎影後，心思卻比誰都要單純，比誰都要卑微。媒體總給她冠上那種不問世事的高潔女子封號，卻沒有人真正地知道她這般清高的原因。是因為她的心早就已經被現實折磨得死去，只是但求歲月靜好，現世安穩而已。

可惜，她在這世間裏本該是最卑微的願望，在演藝圈裏，卻也成了一種奢侈。

“我的心思從來不會放在女人身上，這點你不是不知道。”

“華，不要這麽說，”她把手覆在我的手上，她的肌膚細膩而柔軟，苦笑道：“你是沒遇到能夠讓你認真的女人，不是你沒有心，只是你的心從來不在我的身上。”

“……”我無言以對。

女人果然都是禍水。我知道席若雲這樣說無非就是想讓我幫她照顧妹妹，她把我和王瑞恩的友情都搬出來，論證我其實是個好人的手法也就只有女人能做得出。

我服了。

我把車停在席若雲家樓下，替她解開安全帶，扶她下了車。

“你回到家好好洗個熱水澡，什麽也別想了。”我看着她手臂上的血痕，轉過身去，“方若绮的事，我會看着辦的。”演藝圈已經害了她，既然這已是席若雲退出演藝圈前的最後心願，我也再沒有理由推辭。

被潛規則害過的人，真的太多了。

也罷，幫席若雲看着她妹妹，就當幫着自己看好未來嫂子。

我沒有去看席若雲的神情，只聽她帶着柔和的笑意說了聲謝謝。我重新回到車上，朝自己家的方向開去。

折騰了一晚上，要人命啊。

最終還是答應了席若雲，真是麻煩，好像她妹妹的未來莫名其妙就到了我的手上，我又不是神，席若雲怎麽不找瑞恩偏偏來找我。換了王瑞恩肯定二話不說就答應了。礙于席若雲的個人想法，是不想方若绮是她妹妹的事張揚出去，我也不好和王瑞恩商量，以後只好靜觀其變了。

只不過那方若绮，她并不像她姐姐席若雲。看得出來她沒有席若雲那麽柔軟的個性，她眼裏有股不服輸的傲氣，再加上她這個年紀便擁有頗為驚天的演技，恐怕想不紅，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