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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換上你的皮，成為一瞬間的灰姑娘。——方若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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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華重新回到我和王瑞恩面前的時候，他已經恢複了原來寵辱不驚的樣子，唯一有些不同的，是他從包裏拿出了一副巨大的墨鏡戴在了臉上，遮去了他三分之二的臉，唇角上揚的弧度很詭異，看不出他到底處于何種情緒。

王瑞恩看了看在幽暗燈光下戴着巨大墨鏡的黎華，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問：“你準備演盲劍客麽？”

“……”

黎華沒有回答，而是頂着他那副誇張的墨鏡看着我（或是看着王瑞恩），片場裏的燈光偏暗，我模糊地可以透過鏡片看到他眯得狹長的眼睛，翻騰着各種寒意，像是想要把我千刀萬剮活活生吞吞。

我咽了口唾沫，杵在原地不敢吭聲。

“若绮，你想吃什麽？”王瑞恩沒理黎華，側頭問我。

“你們決定就好。”我說。

“那去對面新開的法國餐廳怎麽樣？”

我看着穿着正裝像是從天界下凡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的黎華和王瑞恩，再看看穿着牛仔褲和T-shirt此時手上接過一個鮑魚刷就可以去刷馬桶的自己，窘迫地說道：“我穿成這樣，不太适合吧……”做人要有自知之明，雖然我認王瑞恩做大哥已經是十分無恥的行為，但我還是有底線的，我不想穿成這個樣子去高級餐廳被一路有像古芊菁那樣嘴臉的人取笑。

“你穿成這樣也不代表我們要陪你去街邊吃燒餅。”沉默已久的黎華突然開口了，他的聲音很沉，像是隐含着萬把冰刃。此時如果我有那個勇氣擡起頭和他對視，一定會看見他眼底想要把我扒一層皮去做燈籠罩的狠毒目光。

不過黎華的話雖然損，但他說的也是事實，他們斷然不可能陪我像關古威陪我那樣随便找個路邊攤吃吃，如果王瑞恩和黎華同時出現在路邊攤，一定會引起世紀大暴動，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當然，第一個趴在血泊裏的人肯定是我。

王瑞恩瞪了黎華一眼，但考慮到他們二人自己的身份，對我說道：“這樣吧，更衣室裏面有模特拍照時留下的樣衣，你先去換上，我在外面等你。”

我點點頭，一溜小跑進更衣室，身後還飄來一絲黎華不屑的冷哼。

他大概是在鄙視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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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這樣的人，和我走在一起，有損身份。

“對了，”王瑞恩突然從身後叫住我，“更衣室裏有古芊菁的連戲服還有她的假發，你順便試試看合不合身。”

我回過身對王瑞恩點頭，“好。”

心中卻有忍不住的失落。

我只是一個古芊菁的替代品，用我的心去演屬于她的角色，換上屬于她的服裝還有她那頭綠色的頭發，就像畫皮裏面換了皮囊的公主，突然變得傾國傾城，然後天下男子都可以唾手可得，想想就覺得精神分裂。

有時候真是又羨慕又嫉妒，古芊菁有那樣好的家世，有那樣寵溺她的爹，還有……童靖陽。

好像上天把什麽都給了她。只給我留了一個光溜溜的軀體。

推開更衣室的門，一排昂貴的樣衣包裝完整地挂在衣架上，一塵不染，比自己還幹淨。我咬了咬嘴唇，直直地朝衣服方向走去。指尖觸碰上那些衣服的布料，柔軟細膩，光可鑒人。随手從裏面挑出一條黑色露背的小禮服，這件禮服我在最新的時尚雜志上見過，由法國空運到臺灣，價值一百五十萬新臺幣。

目光在上面流連許久，我又重新将這件小禮服放回了衣架。

這不屬于我。

而我本也不屬于這裏。

我審視着全身鏡中的自己，穿着廉價的衣服，踢着一雙不知名的運動鞋，挎着街邊攤賣的背包，背包裏是百貨店裏打折的過時化妝品，一臉迷茫和平庸的姿色。

這樣廉價的自己，有什麽資格穿上那些高貴的衣服？

會被嘲笑的吧。我明明就不是屬于那個世界的人，卻在今天有此殊榮可以踏進這一間名模拍照時專門擺放樣衣的房間。可我沒有勇氣心安理得地将那些衣服穿上身體，這會讓我十分讨厭自己，像是會成為一個虛榮的女人。

我搖了搖頭，将那些繁亂的思緒從腦海中揮去，走到更衣室裏椅子上擺放的一個袋子前面，裏面放有古芊菁今天拍攝時穿的一模一樣的衣服和高跟鞋，還有一頂綠色的假發，甚至是她用的那個牌子的化妝品。

王瑞恩，真是一個心思細膩的男人。

換上古芊菁的連戲服，衣服的布料柔軟合适地貼在身上，不像自己的粗布牛仔褲，稍微大一些的動作皮膚都會被磨得生疼。

将自己的腳從廉價球鞋中拔出來，套進那雙不屬于自己的高跟鞋，我并不是很習慣穿高跟鞋，歪歪扭扭地走到鏡子前，此時的我看起來修長苗條，像貴族裏的千金小姐。原來高了十公分的世界，是這樣美好。

撲上那盒昂貴的粉底，肌膚變得毫無瑕疵，即使是在這樣并不那麽充足的光線下，換過裝後的自己看起來是那樣的熠熠生輝，像是任何發光體也遮不去這樣耀人的自己。

凝視鏡中的自己，覺得悲哀。

拿起袋子裏最後的東西——古芊菁的綠色假發。戴在頭上，将原本的長發藏進假發裏，此時的我，在鏡中竟像另一個古芊菁。

我想現在的我和灰姑娘沒什麽區別了，穿上了美麗的高跟鞋，換了一身高貴的行頭，甚至是借用了古大小姐的身份，讓我在這個世界上，突然高人一等。

可灰姑娘總有到點變回原形的時候，何況是我這個冒牌貨。

我的王子，早就把我丢棄在一旁，和真正的公主私奔去了。

我重新走回衣架前，找了在這些禮服中略微簡單的一件。正當我想要換上的時候，身後更衣室的門卻突然被打開了——

薄荷的香氣撲鼻而來。

那種氣味太過熟悉，熟悉到即使我的眼睛看不到背後，卻也能單憑這一點認出他——

一定是你。

這空氣裏充滿了你身體上的氣味。

我屏住呼吸，身後的腳步緩緩朝我靠近。

我攥着禮服的手指逐漸收緊，我沒有回過頭去，只是僵直脊背伫立在原地。身邊的鏡子映出我的側影——我是一個，穿得高貴，有着綠色頭發的女人。

我是古芊菁的替補。

一雙手臂環上我的腰間，薄荷的清香湧入我的鼻息，壓抑得我無法思考和呼吸，只聽那略帶喑啞的男聲在我耳邊呢喃，有着與他毫不相符的溫柔，“你等了很久了吧。對不起啊。”

壁上的時鐘像是停止了轉動。

安靜的氣流在我們兩人身體的縫隙間流動，我可以感覺到那個男人胸口貼在我背後時的心跳，是那樣的沉穩，那樣的熟悉。我垂着頭，心裏是一片黑暗的死寂。身後人在我腰間的手是溫柔的，沒有在黑夜中他扼住自己手腕時所給予的痛楚。

看，這不，王子來找他的灰姑娘了。

而我，卻只是一個冒牌貨。

第二卷：鳶飛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