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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人，是天王。——方若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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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為那人而落的眼淚僅是幾滴。對，幾滴，像天際劃過的流星一樣滑落我的臉頰，掉落在地上，過了一會便只剩下一圈細微的痕跡，像心被刺痛的證據。

心裏依舊是難受，卻不會再像從前那樣會因為過深的觸動而大哭一場，興許是習慣了吧。

愛一個人，會成為習慣。

習慣去愛，習慣失落，習慣疼痛，習慣你的冷言冷語，習慣你鋒利的眼神。

終有一天，我完全習慣這一切，不會再為你的出現而觸動了心跳，不會再因為疼痛而不争氣地落淚，我的心會變得比金剛石還要堅硬，刀槍不入，任誰也無法再傷我分毫，無法再給我創傷。

那時候，也許我就可以忘了你。

我回到鏡子前拿起粉撲在臉上補了些粉，遮住淚痕和泛紅的眼睛和鼻子，而後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苦笑，感覺就像在看一個可笑的小醜，明明是自己的模樣，卻感覺那樣陌生。

我曾經為了你連自我也可以抛棄，于是在這個世界裏最終遺失了最初，遺失了所有。我被一只無形的手掏得空空的，直到你的離開，我發現，我的世界什麽也不剩。

“王大哥，你等很久了嗎？”走出片場，王瑞恩的車停在馬路邊，黎華站在片場的門口，他的身姿是那樣的俊美修長，任這個夜間如何璀璨，竟也遮不住他的光芒。他背對着我，王瑞恩把車開到他面前搖下車窗，和他說話。

我總覺得，黎華完全不屬于人類的範疇，無論是他的言語行為還是他的身材長相，一個人完美到這種地步，實在是讓人畏懼。

我想，當六千萬年前蠶蛹第一次準備羽化成蝶的時候，一定是在不為人知的時刻裏分裂形成了兩個全新的物種——

一個是蝴蝶，一個是黎華。

他和蝴蝶沒什麽區別，美得虛幻缥缈，拍着華麗的翅膀在這個世界裏随心所欲地盡情飛舞，卷起誘人且危險的風暴。他時而離你近些，時而離你遠些。你永遠猜不到他在想什麽，他下一步會做什麽，你唯有仰望着他，看他翩然舞動的英姿。

大概是他的若即若離引發了一衆女生瘋狂迷戀的蝴蝶效應，使世界為之癫狂。可我，則是因為他這樣的不可觸摸，對他産生了抵觸，甚至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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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法理解為什麽世界上會誕生出這樣的人。

我輕輕從他身邊走過，拉開車門坐進了車裏。

“我也就剛開車出來。”王瑞恩坐在駕駛座上對我說。

我笑着點點頭，把整個人都放松在座椅裏。

這樣的春天，剛才在走出片場來到外面的時候，仍然感覺到世界裏冬季遺留的寒冷，風永不停息地從自己衣服上的縫隙灌進去，惹得人一陣寒意，讓剛剛如同從冰窟裏爬出來的自己，雪上加霜。

然而王瑞恩的車裏有種溫暖的氣息，并不是因為他開了暖氣，而是覺得他聽到我叫他王大哥的時候，他露出了和煦般的笑容，仿佛有着治愈心靈的魔力，讓人不知不覺地在他面前放下所有的僞裝。

我從前只知道自己會在一個并不熟悉的人面前全副武裝，當我遇到了王瑞恩後，我發現自己居然也會在一個并不熟悉的人面前丢裝卸甲。

這就是他和黎華最不同的所在。

王瑞恩像一縷金黃的晨曦，在微涼的夜裏溫暖了我的心房。而黎華，就像冬日裏的一塊寒冰，把我冰封三尺，不見天日——好比剛才在更衣室門前那複雜而調侃的神情。

在這一刻，我覺得自己終于擁有了一絲幸運。我雖然有一個破碎的家庭，雖然有一個絕情的戀人，但我卻得到了這樣一個溫暖的大哥。

王瑞恩是如此溫厚澄澈的人。他沒有嫌棄什麽都沒有的我，沒有看不起像一只醜小鴨的我，而是那樣真心地欣賞了我的演技，認可了我四年來拼了命的學習的結果，肯定了我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的理由。

他對我的好讓我覺得不可思議，讓我患得患失。我害怕失去王瑞恩，害怕失去他給我的溫暖。我像一個在雪山裏快要凍死的路人，得到了僅有的一絲光亮，抓得緊緊不肯松手。

我想要霸占這份溫暖，想他永遠這樣對待我，在他身邊，我千瘡百孔的心才能得到安撫，才讓我的靈魂感覺到有被救贖的希望。

我突然為自己想要從黎華那裏知道真相而去接近王瑞恩的心感到羞恥，他凝視着我的目光純淨得毫無雜質，我真怕他有一天會看見我心裏這些肮髒自私的想法，會讓他對這樣的我露出失望的目光。

我覺得我像一捧污水，玷污了一汪清潭。

“若绮，你今晚很漂亮。”王瑞恩笑了，他的眼裏是對我滿滿的贊美，而後他發動了汽車，朝餐廳開去。

“謝謝。”我回應道。

其實人靠衣裝，就算你是一個身材糟糕，臃腫肥胖的人，有了質地上乘的衣服，也能遮去你身上的缺陷，成為一個婀娜多姿的美女；就算你是一個長相平庸，甚至是醜得驚天地泣鬼神的人，有了演藝圈裏那種像魔法一樣的化妝技術，你也能從一只從泥巴裏爬出來的醜小鴨搖身一變成為潔白高貴的天鵝。

我現在身上穿着和古芊菁今天穿來演戲的那條一模一樣的裙子。她穿的裙子，又怎麽可能是低級貨？再加上略施了脂粉，美麗，似乎成了一種必然。

如果此時是其他人這樣誇我，也許我會不屑一顧，會嗤之以鼻。

可誇我的人是王瑞恩，他的贊美恍若透明，一如山林裏清澈見底的小溪，只是發自內心的贊美，別無他意。

他讓我毫無疑慮地認為現在的自己，真的很美。

******

我和黎華還有王瑞恩在進了餐廳沒多久後，餐廳便又走進來了兩個人，女子的卷曲的秀發伴随着她的步伐搖曳生姿，成為了在場男人目光的焦點。她的手臂挽着一個男人，正低眉悅目且面含羞澀地和那個男人說着耳語，像一對親密的戀人。哦不，他們就是一對親密的戀人——貨真價實，并且童叟無欺。

因為那個男的是童靖陽，而那個女的就是古芊菁。

這對把演藝圈鬧得翻天覆地雞犬不寧驚世駭俗聞名天下的情侶。

我拿着刀子對準牛排的手一哆嗦，險些掉轉了方向插進自己的喉嚨。

由于王瑞恩和黎華這兩個巨頭在餐廳裏實在是太過顯眼，從進來到現在餐廳裏的騷動就沒停止過，童靖陽剛朝自己的方向望來，我迅速地低下頭——

我逃避他成了一種習慣，我覺得現在的自己落魄至極。

同時望來的還有古芊菁，我并沒有看到，她挽着童靖陽的手臂僵硬在空氣裏，臉上的笑容迅速地垮了下來，像凝結了一層薄冰，她的目光在黎華和王瑞恩兩人之間流轉了半分，最後停留在我身上——

這是一件比911恐怖襲擊事件還要駭人的事情。

這是比全球金融風暴還要震撼全人類的事情。

我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身上穿着的裙子是古芊菁今天穿的那條——我和她撞衣服了。

對于古芊菁這種出身高貴的千金小姐來說，撞衣服是一件十分可恥的事情，尤其是和我這樣沒家世沒背景沒樣貌也沒身材的女人撞衣服。如果現在她的身邊不是有個童靖陽，估計她會毫不顧及這裏是高級餐廳，而沖到廚房開瓦斯和我同歸于盡，轟的一聲讓我的血肉混合着這條裙子的碎布飛散在空氣裏。

“靖陽，我們去那邊坐吧。”古芊菁把目光從我的身上收回來，臉上有強撐的笑顏。她指了指距離我們最遠處的位置，挽着童靖陽想要走過去。

我松了一口氣，擡起頭來，卻對上了童靖陽的目光。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在給我難堪。

他看着我的臉的神情十分古怪，或者說詭異，他從我、王瑞恩、黎華三人的身上一一看過去，最後他挑眉輕蔑地笑道：“不，我們坐那邊。”他擡起手指，而他指的那個方向，正是我們坐的位置的旁邊。

他看着我的神情已經由古怪轉變成了踐踏。

像流浪漢在草地上落下的腳印，殘忍無比。

我咽了口唾沫，放下手中的刀子，努力平靜着表情看着這一對登對的情侶的迫近。

古芊菁微揚下巴，像是示威。童靖陽輕挑劍眉，像是諷刺。

他們一步一步地挽着手走在餐廳裏的紅地毯上，像步入教堂結婚的莊嚴的新人。

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黎華坐在我的身側，他是比我晚一步、比王瑞恩早一步發現童靖陽出現的人，他拿起餐巾優雅地擦了擦他那其實什麽食物也還沒碰過的嘴唇，靠在椅背上，姿态極盡妖嬈，他揚起一道恰到好處的微笑，不着痕跡地在我的世界裏投下了一顆深水炸彈——

“還真是有緣，不到一小時就見了兩次，”他眯着眼打量古芊菁和童靖陽，似笑非笑地說道：“你們這麽恩愛，羨煞旁人啊。”

他并不知道，他說的這番話，一字一句都在絞割着我的靈魂深處，那些鮮紅的血液順着傷口流溢出來，滾燙了軀殼裏的每一寸。

像被火燒，像置身于煉獄——而推我下去的那個人，正是黎華。

如果黎華沒有心跳，沒有溫度，沒有出生證明和身份證證明他是一個人類。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懷疑他只是一個每天飲花蜜嚼花瓣的妖孽，或者是一只依靠光合作用生存的千年樹精。

真的，他完全不像一個人。

王瑞恩終于也意識到了我們這一桌人的不對勁，于是回頭看去，他看見童靖陽和古芊菁時臉上的神情十分平靜，只是在看一對毫無奇特之處的戀人。

對，按照正常來說，王瑞恩的反應才是最應該出現的。

而黎華，他的唇角邊那抹不亞于童靖陽臉上的嘲諷，是什麽意思？

真的僅僅是“羨煞旁人”嗎？姿色妖嬈至此，身旁總圍繞着數不盡想要巴結的女人，無論是走在演藝圈頂端抑或是底層的美女，只要他黎華露個面，都能夠一網打盡，讓全下的男人都只能勾肩搭背過光棍節的份。這樣的男人，會羨慕戀人嗎？

如果哪天天王黎華也會羨慕一對平凡無奇的戀人，那地球一定是快要被吸進黑洞，宇宙也要準備毀滅，萬物都瀕臨末日的時候了。

我凝視黎華那張精致如假人的臉，無論是從那一個角度看過去，他永遠都美得如夢如幻，美得動魄驚心。我在他那張毫無瑕疵的表皮之下，看見了他埋藏在眼底的深意，是他平日裏看着我時經常出現的複雜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