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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到底有幾層?——方若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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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天亮走到天黑,眼見着炫目的陽光被收斂,夕陽寂寞的色澤彌漫在世間,又見着天邊最後一縷紅光被黑夜吞噬,太陽沉淪在山巒的背後,留下深邃無邊的夜。
想要耗盡全身的精力,換來一夜的安眠。
不知道這種情況還會持續多久。
我面朝天地躺在床上,眼前是白得令人感到陰森的天花板,每眨一次眼睛,都感覺像是被揉入了玻璃渣,幹澀、刺痛。房間裏沒有開燈,是一片寂靜的黑暗,唯有窗前的簾幔拉開了一小條縫隙,清冷的月光無聲無息地洩進房間,帶來了一絲光亮。
這多像一道冰冷的目光。無時無刻都追随在你的身旁,讓你無所匿藏。
每一天晚上,整個世界都在這樣冰冷的目光注視下,寂寞地安眠。
我睡不着。
盡管失眠的原因不是因為普遍人的——過度興奮、過度悲傷、過度思慮等等——就是無緣無故地睡不着。
從那天晚上從王瑞恩的生日派對回來就出現了這樣的症狀。
一到夜晚,就會開始有莫名其妙的感覺,眼睛閉上了又睜開,然後又閉上,如此反複,有時好不容易意識開始變得模糊,像是終于可以進入了睡眠,但身體又會突然地痙攣,把自己所有的倦意都打斷,猛地驚醒在無人的夜裏。然後耳朵就開始不停地嗡嗡作響,像是進了一只小蟲子,孜孜不倦地鳴叫,不把你折磨得瘋掉誓不罷休。
這樣的情況越來越嚴重。
我煩躁地掀開被子從床上坐起,按亮了臺燈,房間頓時變得清晰明亮。我把臉埋在膝蓋裏,耳朵的嗡鳴聲還在繼續,太陽穴因為大腦過度的勞累而突突地跳着,燈光刺眼地透過眼皮,照得整個人一陣暈眩。
腦海裏一天下來殘留的影像斷斷續續地重播,甚至還會倒轉,沒有緣由地想起以前的事,然後全都串聯到一起,形成一幅詭異而無聲的畫面。
不知道是夢境還是現實中的胡思亂想,總之你我他該有的人物一個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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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到虛假,虛假卻真實。
按照盜夢空間所說,由現實到迷失域,一共有六層世界。而現在我所在的這個世界,我想要拼命蜷縮到一角的世界,是第一層——名為現實。
可是在這第一層的現實世界裏,我卻又會因為黑夜無眠而不斷想起以前的事,想到入神,想到迷失,仿佛自己又回到了以前曾經經歷過的事——自己還是莫偉的女兒,還是莫筱筠的妹妹,還是童靖陽的女朋友,還是不懂世事的小女孩,一步一步,把曾經留下的足印又重新踏足。而這,多像一只一直想要抓住尾巴實際卻只能原地打轉的貓——
拼命想要抓住停止的理由,卻沒想到反而因此永遠無法停下。
只是這樣想着,就好像迷失了現實,來到了夢境的第一層,大腦仍舊在活動着,我也仍舊能聽到耳邊的嗡鳴聲,甚至是飛機低飛掠過樓頂帶來的聲響,可是,僅僅是這樣一個淺薄的夢境,這樣一個浮在大腦表層像是一觸即碎的夢境,有時候,竟然連巨大的響聲也叫不醒我。
常有人說,一個愛做夢的人要麽是有理想的,要麽就是喜歡做白日夢的,但是當夢做得多了,漸漸把日常生活中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人物統統都帶進夢裏,那麽,我們會不會開始變得分不清究竟哪一個才是現實?
與理想無關,與白日夢也無關。
夢境中的自己,和所謂現實中的自己,同樣也是在活動,同樣也是有思想,同樣也能感覺得到疼痛,同樣也能聽到耳邊立體的聲響,同樣也會遇到熟悉的人物,同樣也無法遺忘曾經的傷痛,同樣還是有着一樣的情感。
其實,夢境和現實,也沒什麽不同。
如若有一天自己真的把夢境和現實混淆,那麽,我是不是就是進入了所謂的——迷失域?
永恒的時間,永恒的世界。夢境中的我們,仍在前進,你不知道這是否是夢,我也不知道這是否是夢,還是說是你盜了我的夢,抑或是你造了一個夢予我?
如果是你盜了我的夢,那麽你是想要創造一個全新的美好的世界給我,還是創造一個支離破碎的世界給我呢?
……
“砰砰——”
“若绮……若绮!”
……
“隆隆——”
全身像是被釘死在床上一動也不能動,眼皮比鐵塊還要沉重,大腦裏的影片還在不斷閃動,我分不清現在我究竟是在做夢還是在回憶。
突然。
房間的門被一推而開。
全身痙攣般地一顫,眼睛霍然睜開,眼前仍是白花花的房頂,只是多了一張五官剛毅分明的臉——
這是夢?是在自己的夢中夢醒來?
我看了看那被拉開一條縫的窗簾,清冷的月光還彌留在那裏,還是深夜的景色。
現在是自己夢境中的某一層嗎?
眼前這個人,卻是王瑞恩。
我坐起身來,錯愕地喊:“王大哥?!”
他身後跟着兩個提着大箱子的女人,一臉激動和喜悅地站在我的床前。
房間裏全是王瑞恩身上那種清新而幹爽的味道。
——原來不是夢。
“隆隆——”
這個闖入我耳朵的聲音還在繼續,我順着聲源的方向看去,竟是自己睡前放在桌子上的手機一直震動個不停。
我也顧不得此時身上穿的是陳舊而廉價的睡衣,爬起床拿起那支手機,而正當想要看來電顯示的時候,手機的震動卻停止了。
王瑞恩笑着晃了晃自己的手上那臺和我同款不同色的手機,說:“我打的呢,你睡得真沉,偏得我闖進你的房間你才醒。”
此時我的心情仍有些忐忑,剛剛睡醒的大腦是混沌的一片,我看見房門口有一道黑影一閃而過,繼而就是溫寧珊的房門傳來閉合的聲音。
我随意地瞄了一眼手機,上面竟顯示着有六十多通未接來電——
其中有二十多通是來自于“王大哥”,還有四十多通來自于一個陌生號碼。我沒有在意,只是把手機放回到桌子上,但當手機屏幕暗下去的那一瞬間,覺得那條陌生的號碼,是多麽的熟悉。
仿佛自己被帶到了一個廣袤的海域,漂浮海洋的中央,仰望着高空,側目看着距離自己遙遠得只剩下一抹輪廓的孤島,覺得自己曾經去過那裏,但當自己認真地回憶起來的時候,像是有一陣突如其來的風,把自己的思緒卷去了更遠的海域。
遙遠得摸不到邊際,再也找不到追尋的線索。
少了那個摸索下去的理由。
想不起來那裏究竟是有着些什麽自己本該記得,卻忘卻了的東西。
“時間不多了,給她上妝換衣服。”王瑞恩對身後的那兩個女人招了招手,對着我說。
我看着那兩個女人分別打開手中的巨大的箱子,其中一個箱子裏面裝滿了各色的眼影、唇紅,還有腮紅粉底等等,另外一個箱子裏面則是裝了各種款式的飾品,琳琅滿目,讓人膛目結舌閃花了眼睛。
那兩個女人朝我撲來,企圖扯下我的睡衣和擺弄我的頭發,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王瑞恩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只能受到驚吓地喊一句:“你們要幹嘛……!”
王瑞恩站在我面前,微笑:“去《明星志願》首映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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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來到今天下午站在幾百米外眺望卻能清晰看見的那張巨大海報的腳下,我才發現,這樣高調而耀眼的宣傳,究竟有多震撼。
那樣長寬達十米的大海報,你近距離地站在它面前,它就是你的全世界。
而此時看着它的我,也不再是今天下午那個穿着T-shirt和洗白的牛仔褲的女孩,我現在梳着漂亮而複雜的發髻,穿戴高尚而貴重的服飾,我站在那張巨大海報的面前,恍神地覺得,雖然面對它時自己還是那般渺小,卻是可以觸摸的。
逼近夏日的夜裏溫熱的風撫摸過我裸露在禮服外的肌膚,為我打上一片真實的感覺。車上的人走下來,來到我的身邊,他身上是筆挺的西裝,他的臉在車燈的照耀下顯得立體而真實,宛如象征着光明的阿波羅太陽神。
王瑞恩的手自然地落在我的肩上,他掌心的溫度像是要給我力量,“走吧,若绮。”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幾近呆滞地望向身旁的王瑞恩,看着他的臉,什麽也說不出口。
——他身上的溫度,他身上的氣息,都告訴我,這一切,不是夢。
腳下踩着極高的高跟鞋,雙腿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害怕而在瑟瑟發抖,感覺自己正站在飄渺的雲端,一個不小心就會摔下地面,粉身碎骨。
我抿了抿唇,嘴唇上是瑩潤的唇紅——
我想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滑稽。
“王大哥,你——”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勉強擠出那麽幾個字。
真的,一切來得太快,我根本無法去面對。
我甚至搞不清楚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麽,正準備要發生什麽,将來要發生什麽。
我的思想還留在過去時——還留在無聲而混亂的夢境裏。但我的肉體——無緣無故地就被王瑞恩帶來的化妝團隊熟練地整裝了一番然後拉到了《明星志願》的首映式現場。
“噓——”王瑞恩溫柔地對我笑,他把食指放在我的唇上,我能感覺到他微微粗粝的皮膚,“若绮,我說過的,給我一個月,我會讓一切都過去。”
……
《明星志願》首映式的現場和我想象中的一樣,不,甚至來得要更加繁鬧。張燈結彩,快門聲四起,錯雜的電線團在高臺的下方,娛樂記者們舉好了照相機坐在臺下蓄勢待發。
高臺背後仍是一張《明星志願》的宣傳布景,上面的席若雲和黎華還是那樣的高雅而登對。
王瑞恩對副導演吩咐了幾聲,而後拉起我的手腕——這讓我的心一下子像是被硬物狠狠地撞擊,手腕是我最敏感而不安的地帶,毫無預警地被拉起,被眼前這個男人闖入了自己最敏感的地帶。
王瑞恩帶着我繞過正門,從側門來到休息室裏,他打開門,裏面是正在補妝的席若雲和穿着正式的黎華。
他們兩個人看見我時的表情各有千秋,顯然沒預料到我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黎華皺了皺眉,不解,“方若绮?你怎麽在這裏?”語畢,他的目光不斷地掃過我的裝扮,而後宛如猜到了什麽,繃着一張臉轉過身。
席若雲看見了我,抓着唇刷的手一抖,唇紅印到了裙子上。
助理“啊”了一聲,趕緊拿起紙巾去擦拭席若雲身上那件禮服,幸好唇紅印上的地方并不多,否則首映式即将開始,想要找到一條适合登臺的裙子,有些困難。
席若雲提起裙擺,走到我面前,她并沒有看我,而是看向王瑞恩,眼裏盡是複雜,“瑞恩,若绮是你帶來的?”
“是。”王瑞恩回答。他的目光很堅定,好像完全沒有打算向他們解釋我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其實我也想要一個解釋。
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席若雲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鐵青,連脂粉也遮不住,她目光在我的臉上逗留了幾秒,然後重新回到椅子上準備首映式。
她和黎華好像都預料到了什麽,都知道了什麽。
好像全世界只有我一個人無所知曉後知後覺。
王瑞恩轉頭看着我,他擡起手,原本應該是想和平時那樣揉弄我的頭發,但是介于我的頭發被挽成了複雜的發髻,于是只是拍拍我的肩膀,他的笑容仿佛是明亮而柔和的破曉,他說:“別擔心,一切有我呢。”
我凝視他的臉。他的頭發被發膠一絲不茍地攏在額後,露出飽滿而光潔的額頭,他的眉毛濃密而漆黑,他的眼瞳裏是愣愣的自己,充滿了包容和寬慰的色澤。
于是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王瑞恩總是有這樣的力量,即使你完全不知道他在籌謀什麽事,自己即将要進入什麽事件,但是他只要一開口對你說話,讓你相信他,讓你別擔心,你就會願意放下一切的思慮,相信他,把身體上不安的微顫全都趕走,轉化為堅定。
相信一個人的理由,就是這樣簡單。
意料之中的,席若雲挽着黎華的臂彎出現在記者面前的時候,閃光燈把首映式的現場照得一片明亮,他們的FANS在臺下舉着氣球和燈牌竭力吶喊,音響裏播出《明星志願》的主題曲,是關古威的聲音。
現場的氣氛被推至頂點。
那樣奪目的燈光,那樣震耳的吶喊,那樣樸實的音樂,那樣華麗的布景。
我從沒妄想過我竟能親身來到這裏。
我和王瑞恩站在高臺下,我看了看王瑞恩的側臉,他在安靜微笑着,沒有一絲緊張。
也是,他曾經是站在影壇頂端的影帝,面對這樣的場景,又怎會緊張。可是這一切,對我而言,太過陌生。
下意識地伸手抓住王瑞恩的衣擺。
他回頭看我,對我笑,然後伸出手握住我抓住他衣擺的那只手,放到他的臂彎裏。
手上全是他的溫度。
他說,到我們啦。
然後,我挽着他的手臂潛意識裏移動着腳步,在踏出後臺的那一刻,在踏上階梯的那一刻,在挽着王瑞恩的我出現在所有記者眼前的那一刻,在身後大屏幕出現《明星志願》剪輯出的短片的那一刻——
呼聲四起。
快門連閃。
我看見了席若雲和黎華面前的閃光燈驟然暗下,四面八方的白光朝我們撲來——
我踏進了這個從來不敢妄想的世界。
終于,我有了讓世界記住自己的名字的機會。
黎華還在以不變應萬變微笑淡然地面對臺下所有的媒體。
席若雲挽着黎華的手變得僵硬,唇邊的笑容也微微地下垮,她側目看我,眼底是我讀不懂的渾濁。
——也許是因為我的貿然出現打亂了他們這對金童玉女的完美登場。
也許是因為我和王瑞恩這對極為不登對的組合的出現搶去了他們的閃光燈讓她感到憤怒。
也許是因為我這個在劇組裏身份為替身的人卻能高調地出現在這裏令她感到不解。
可能性太多了。
就在記者們目瞪口呆只能習慣性地按快門的時候,就在黎華和席若雲王瑞恩的粉絲團的下巴落到了地上的時候,就在記者們終于恢複了理性準備張開血淋漓的大口準備對我們噴射出毒液的時候——
我、王瑞恩、席若雲、黎華,身後的那個大屏幕,赫然出現的字幕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明星志願》導演:王瑞恩
領銜主演:黎華、席若雲、方若绮
特別演出:古芊菁
大衆自然知道黎華和席若雲是誰。自然也知道古芊菁是誰。
可是,他們不知道方若绮是誰。這個前所未聞的路人甲。
黎華和席若雲已經站在高臺,古芊菁正和童靖陽在對面影城那裏進行《戰栗天使》的首映式,那麽除去現在高臺上所站的黎華席若雲王瑞恩,剩下的那個人——也就是我——就是方若绮。
娛記又怎麽會意料到首映式現場會突然殺出來一個方若绮?而這個方若绮,還是挽着王瑞恩的手臂,像是王瑞恩昭告天下的提攜,高調地出場。
仿佛童話般一躍登天的新人。
我一下子成了所有同期新人羨慕妒忌的對象。
我和席若雲和黎華的目光都不可置信地投向身後的屏幕,唯有王瑞恩,他在從容地笑着。這是比起平時我所看見的,要更加自然而明亮的笑容。
……
“王導演,請問方若绮就是你身邊的這位嗎?”
“是。”
……
“王導演,這好像和對外宣布的人設有些不符吧,最初不是說是由古芊菁出任領銜主演的其中一位嗎?現在怎麽臨時換成了方若绮,請問你和方若绮究竟是什麽關系?”
……
話筒和話鋒直指我和王瑞恩,黎華和席若雲被徹底晾在了一旁,我看着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和紛亂的議論聲,瑟縮地動了動放在王瑞恩臂彎裏的手——
王瑞恩只是回應讓我放心般的,緊了緊手臂。
他拿着麥克風,從容淡定地一條一條回答記者的提問,仿佛此情此景此言此語早在他心中排練了上百遍——
“其實方若绮是我一早就安排好的由她出演《明星志願》的其中一角,她是很有實力的新人,我很看好她。”
我呆呆地看向王瑞恩。
他說的話我一句都聽不懂。
臺下一片嘩然。任誰也沒有想到那樣低調出道至今從不與任何女藝人有所瓜葛的王瑞恩竟會在發表自己首部指導作品時高調地提攜一名新人——
不要說那些媒體們接受不了,那些粉絲們接受不了。
我自己也接受不了。
“至于當時對外界宣布的古芊菁,那并不是臨時換角,她仍是《明星志願》劇組裏一名表現極為出色的演員,在此,我要對她表示贊譽——”王瑞恩笑了笑,對臺下控制屏幕播放設置的工作人員打了打手勢,然後,我們身後的大屏幕突然暗了下去,幾秒鐘後,播出了一條印在我腦海裏極其深刻的影像——
不,應該說,我曾經的記憶,全都變成了電影,赤裸裸地暴露在世間。
……
電影中的古芊菁走下草坡來到電影中的我的我面前,她的唇邊有一抹深深的嘲弄,又黑又長的眼睫毛在她深邃的雙眼皮上煽動,她高傲美麗得像貴族裏的公主。
鏡頭打了放大鏡頭,甚至可以清晰地數出古芊菁有多少根睫毛,見她妩媚地笑着,擺弄自己鑲着亮麗水鑽的玉指,對電影中的我說:“今天這場戲很重要呢。”而後詭秘地勾起唇角,“我們來排練一遍,怎麽樣?”
然後影片中的我是一臉的驚恐,擡腳後退兩步,踩到了河岸的邊緣,搖搖欲墜。
緊接着,就是和當時情景一模一樣的——
我永遠無法忘懷古芊菁那時臉上的被怨毒扭曲了的神情——
她蹬着她那十厘米高的高跟鞋身姿一扭來到了我的身旁,她一只手掐在我的脖子上,一只手往我腰上狠狠一推——
我蒼白的臉被打了慢鏡頭,屏幕一幕幕掃過古芊菁憎恨的、扭曲的、惡毒的面容和我不斷逼近河面的身體。
古芊菁把雙手從我身上厭惡地收回,陰邪狠毒的笑容在她臉上洋溢,影片中的我摔進冰冷的河水裏——
全場都因為古芊菁那樣逼真的演技而屏住了呼吸——包括我——只不過我不是因為她那演技而屏住呼吸——現場只有站在高臺上的我們四個人知道,她那根本不是演技。
我仿佛還能感覺到那灌滿鼻孔的河水,還能嗅到那即将被擠出鼻息的綠草的芬芳——
慢鏡頭中的我緩慢被河水吞沒,沉沒在水平線下。
我奮力地拍打着手腳,卻只能無力地沉浮——
這樣的能夠抑制住我思想的一幕幕真實的場景,像是極具毀滅性的龍卷風,重新席卷了我整個思想。
這條短片。
這條無意間被拍下來而彌留在世間我想要利用王瑞恩來公諸于世報複古芊菁的短片。
被王瑞恩叫我當作什麽也不知道的短片。
竟會在這裏,以向全世界宣戰般的方式,公布了。
這是注定會引起軒然大波的方式。
我癡癡地看着屏幕,餘光裏是王瑞恩勝利的笑容,是黎華緊皺的眉頭,是席若雲鐵青的面容,還有記者們驚嘆和電影中我無力的肢體語言。
快感和興奮瘋狂地湧上我的頭頂,我聽着耳邊王瑞恩的聲音回轉,大屏幕上的畫面定格,不知是恰好還是早有安排地——停在了古芊菁面容極度扭曲的那一幕。
“大家請看這裏——”王瑞恩拿着麥克風,以一種贊揚的面容伸手揮向屏幕上的古芊菁,“我相信在座所有人都很清楚,那樣複雜的怨恨和需要由大量的心理活動而演繹出的角色,被古芊菁诠釋得淋漓盡致——她是一個非常不錯的新人!”
臺下略帶遲疑卻只能附和的掌聲姍姍來遲。
那些嗅覺靈敏的記者都覺得這有些不對勁。
王瑞恩微笑着應對四方——
高臺上所有的燈管伴随着王瑞恩落下的尾音暗去——
時鐘裏的指針恰好指中4020電子書——
《明星志願》首映式正式進入電影環節。
而大屏幕上定格的那張古芊菁的畫面也被撤去,換上了黎華和席若雲的面容,只是,在某一部分的時刻裏,出現了我穿着T-shirt和洗白牛仔褲以替補身份拍戲的臉。
原本我以為,即使古芊菁所有的戲份幾乎都是由我代為拍攝的,但是,這屏幕上永遠也不會出現我的臉——
我的願望還只是卑微的畢業證。
而現在,我卻是以一個正式角色的身份出現在了屏幕。
我是以“領銜主演”的身份,并不是替補。
這一切恍然猶在夢中。
直到我挽着王瑞恩的手走下高臺——
他帶我繞開了所有記者的圍堵,繞開了所有FANS的争鬧,繞開了連閃的燈光和快門,我的心緒猶如相争起伏的山巒,找不到能夠鋪上平面的直線。
我的手還在王瑞恩的臂彎裏。
他安靜地牽着我,帶我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這裏,極為安靜,通向VIP的首映放映廳。
我舔了舔嘴唇,唇紅甜甜的味道落在舌尖,我站住腳步,看着他,“……為什麽?”我有很多話想說,卻等到張口時,全數變為了這三個帶着疑問的字。
對啊,為什麽?
為什麽要帶我出現在這裏?
為什麽把我變為了領銜主演的身份?
為什麽說要我當作不知道卻把那卷帶子公諸于世?
為什麽……?
……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心髒像是被鹹澀的海水一點一點漫過,鼻尖開始泛紅,開始酸澀。
王瑞恩也站住腳,他沒有回過身,只是靜靜地站着,像是在思考什麽。
我感覺到他略微僵硬的臂彎。
就在我想要繼續說話的下一秒——
他突然轉身,抱住我。
我的手還留在他的臂彎裏,只是短暫的一瞬間,我們變成了面對面的擁抱。
他身上和煦般的味道包圍了我,闖入了我的鼻息,他的臉和我的臉貼在一起,我能感覺到他滾燙的氣息,他結實有力的手臂環在我的腰上——
我覺得我的心髒跳得飛快,我覺得我的臉漲得通紅,我覺得我面對了人生最束手無策的時刻,我覺得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全新的世界,我無法不讓自己懷疑這只是一個美奂絕倫的夢境——
……
“若绮,我不會說浪漫的話語,也不懂得制造動人的驚喜。我只能用我的行動表達——
我一定會用我所有的力量去照顧你、去保護你,不讓你受任何傷害。
我知道你因為古芊菁受了很多委屈,我很抱歉沒有早一些遇到你……
可是在以後所有的日子裏,我一定不會再讓你遭遇同樣的事情,我發誓。
……
若绮,我們在一起吧。”
我們。
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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