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一生九死

盡歡一早起來,還沒來得及為昨日誤被表象迷惑的沖動痛悔惋惜,就在下一瞬眼角抽搐的發現被她那做賊心虛的師父席卷一空的房屋。

愧疚的情緒還沒來得及長出嫩芽,就被毫不留情的連根拔除。

盡歡随手披了一件衣服,下得床來一掌在牆上打出一個一人多高的窟窿,煞氣升騰的躍了出去,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輕若鴻毛的站在整座山谷最高的樹上放眼眺望,确定空無一物後怒氣又拔高了三尺,清嘯一聲,聲動九霄,驚得方圓十米無辜的小動物們紛紛逃竄。

她還真沒想到堂堂神仙還有這等二話不說就逃跑的辦法,委實高估了師父作為仙人的自尊。

師父,若是徒兒有幸不死——有本事你就藏好別讓徒兒找到!不然——!

不然……

盡歡在跌下樹梢的瞬間,仍然保持着面露疑惑的表情,不然……

什麽來着?

內力翻湧不歇,喧騰着在體內尋找出口,盡歡低頭吐了口血,身上的衣服被樹枝刮得破破爛爛,她靠着樹幹輕輕喘息,眼中疑惑未減,直到體內澎湃的力道慢慢減輕。

咦?我是誰來着?

……

數百裏之外,某座人跡罕至的偏遠山頭。

身形高瘦的男人高來高去的從樹梢掠過,不似中原人的輪廓高達深邃,黑衣上凝結着一塊一塊的暗色污跡,步步如同丈量過一般,身輕如燕面不改色,輕功之高強已是世間少有。在遙遙看到幾許塵煙後神色立刻凝重起來,片刻後又折了回去,恭敬的跪倒在一個少年腳下。

“屬下恭請少主先行。”

“是麽?追兵趕來了啊。”發音有些微妙的奇怪,少年唇角噙着抹淡笑,碧綠的眸子狡猾的眯起,腕間銀鈴叮當作響,一攏紅衣,袖口墜滿了葡萄大小的鈴铛,若說旁邊男人的衣着與中原還大有相同之處,少年便可說是截然不同了。

“還望少主多多保重,早日奪回漠北。”男子并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起身卸下懷中所有的背囊,又擺好剛剛打來的水囊,最後對着少年深深一拜,身形詭異的轉了轉,全身骨骼咯吱響過,整個人立刻與中原人截然不同的高大了幾分,頭也不回的向着煙塵滾滾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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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兒般的少年若有似無的嘆了口氣,身邊最後一個屬下已經去送死了,而他若是被抓到,千刀萬剮都算是恩典,饒是如此,他唇邊還是一抹不改的淡笑。

是輕賤性命?還是輕賤他人?

少年低頭擺弄着男子留下的背囊,從中翻出一個樣式奇怪的點心吃了許久,又打開水囊細細的抿了兩口。

那樣子不像逃命,倒像是奴仆成群的在花園中游玩。

望了望滿目的翠綠之色,少年面上終于有了微笑之外的神色,卻仍然與傷痛無關:“要靠一個人走那麽遠啊……”

幾日之後,失去仆人照料的少年顯然沒有什麽野外生存的經驗,瑩白的臉蛋沾滿了灰塵,唯有那雙碧綠的貓眼仍然詭秘晶亮,此時正小心翼翼的避開追兵的同時,盡可能的順着耳邊的水聲尋着水源。

再繞過幾棵需人合抱的杉樹,水聲近在咫尺,少年的眸中掠過一絲喜色,而後是更深的幽幽。

他隐在杉樹後面,先是低頭看了看這幾日已經換過一身的衣衫,又瞄了一眼水邊和他年齡相仿的少女,重點在那中原平民所穿的粗布衣衫上流連幾眼……

追兵不知道會不會穿的這麽簡樸啊……

水邊的少女動了動,少年微微訝異的睜圓了貓眼,剛好和少女回望的目光對上。

少年心中一緊,下意識的伸手握上了手腕處的銀鈴。

“你是誰?”少女卻開了口,鳳眸狹長,聲音清冷,根本不似中原平民百姓該有的風度和氣勢。

少年神色陰沉,仍是那古怪的發音:“你是誰?”

少女愣了愣,微微斂了眸子,像是認真思索一般,片刻後謹慎認真地擡起頭,直視着少年碧綠的瞳孔:“我忘了。”

少年心中防範更甚,唇角的笑容卻惡意起來,仿佛當真相信了一般:“你是……傻……篩子?”

“啊……”少女唇角一抽,覺得自己被誤認成是篩子的可能性很小,于是順從的點了點頭:“可能是吧。”

少年又是沉默,少女有些不耐的灌滿了她随身攜帶的水囊,起身要走。

“等等。”碧綠的瞳孔閃過一抹陰暗,少年開口阻止。

他在偷襲上的确很有造詣,可若論光明正大的單打獨鬥,就絕非他的專長了。

一想到可能有人每時每刻都跟在他身邊伺機下手,少年的表情更加冷峻兩分,主動開口道:“篩子,你要去哪?”

“要去找人。”少女對‘篩子’的稱呼似乎并無不滿,從善如流的回答。

“我認識很多地方,也許可以幫上你。”

“……我不知道要去哪裏找,只是知道應該去找。”少女低頭,眉心微蹙,困惑神色不似作假。

而且……若是刻意接近的謊言,這也太容易引人懷疑了。

“我也在找一個人,可惜路上太過寂寞,不如你我同行如何?”

少女歪着頭想了想:“你怎知你要找的,就是我要找的?”

少年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找人就是漫無目的的亂轉吧?也許在過程中就遇上你要找的人了。”

少女又想了想,丹田之處隐隐作痛,擾的她思緒紊亂,又被少年‘期待’的盯着,索性點了點頭。

“我叫……。”少年若有似無的頓了頓,仔細留心起少女的表情,發音越發古怪了起來:“完顏熾蠡。”

少女面無表情:“好長。”

少年失望的收回目光,習慣居高臨下的揮了揮手,腕間鈴铛發出悅耳的響動:“叫我熾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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