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過往可追

将軍府後花園,假山流水清風亭。

“多謝幾位熱情相邀,但我真的不餓……呃,也不渴。”聽了下人說盡歡每日練劍便是在此,本想觀光順帶理清思路擺正态度的無瑕無限惆悵的看着面前幾步之外端着果盤飲品的一衆人等。

他的長相是很有欺騙性不假,王府內的下人一開始也是畏懼于那份清高,可早飯過後,就有細心地下人發現無瑕對盡歡的極為不同,年方韶華的丫鬟錦屏捧着果盤站在一旁,臉色微紅眼冒精光,憑她在京城八卦圈中浸染多年的火眼金睛,又怎麽錯過無瑕眼中偶爾閃過的缱绻,更別提今早将軍大人親自下廚做的早飯——王府未來的男主人八成就是這位了。

“若無其他的事,你們就下去吧。”被這些直勾勾的眼神看的渾身發毛,無瑕別扭的側了側頭。

大多數下人戀戀不舍的應了聲,小碎步的往外挪,一邊忙不疊的回頭偷看。

畢竟是盡歡府中的下人,無瑕也不曾動怒,在他看來,這種輕微的無禮比起其他府邸內威嚴莊重的氣勢,似乎也很有盡歡一貫疏狂不羁的性格。

錦屏依舊紮根不動的釘在原地,見其他同伴都撤了個幹淨,這才若有所思的道:“公子,您難道不奇怪将軍府中之前那位十七公子的去向麽?”

“他離開了。”無瑕一怔,随即了然的瞥了錦屏一眼。憑他的修為,十七究竟是個什麽種類,幾乎不需要看第二眼。

“那……您就不好奇十七公子與将軍是什麽關系……?”錦屏大有深意的笑着,手指悄悄地扭着衣角,心中忐忑不安。

那位十七公子媚态橫陳,天生就是個媚惑主子的材料。而這位尚且不知名姓的公子則清高傲然,似乎身份超絕,亦是同樣長了一副禍水的容貌。

府內同伴大多迷戀昨日不辭而別的十七公子,近日又有更多的開始議論這位新來的公子,她雖然也跟着做出種種小女兒家的情态,看着諸位友人含羞的表情,心中卻是別樣心思。

她雖然只是個外院的打掃丫鬟,卻因為每日打掃的正是這清風亭的地界,曾經不止一次的親眼目睹盡歡是如何空等殘燭黯然心碎,孤燈天明掏盡心扉。

無瑕清淺的笑了笑,眼眸微斂,笑容美好的令錦屏暈眩,連忙暗暗掐了下大腿。

“我若是想知道,會自己問她,多謝姑娘關心。”

碰了個軟釘子的錦屏立刻躬身退了出去,行至門口後快速閃身,藏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大大的松了口氣,然後抱着本不屬于她工作範圍內的托盤迅速離去。

另一邊,盡歡下了早朝,打聽清楚無瑕所在,正疾步朝這邊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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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瑕站在庭中怔愣,随即毫無防備的被人狠狠的箍進懷中。

他先是訝然的蹙了蹙眉,感受到熟悉的氣息,又輕輕地勾起唇角。

“徒兒,怎麽?”

“我還以為……。”貪婪的汲取着無瑕身上似蘭似麝的香氣,盡歡渾身緊繃的站了一會,又慢慢的松開手臂:“沒什麽。”

無瑕有些羞赧的咳了咳,故作自然的擡手阻止了盡歡抽手的動作,依舊保持着被人緊緊擁抱的姿勢,語氣輕柔溫和,像一場最不真實的幻夢:“我不會離開的。”

“沒什麽。”盡歡還是那句話,暴虐的情緒全藏在了那雙黑的令人心折的眸子裏,而此時她正把頭埋在無瑕頸上。

無瑕突然就笑了,第一眼看到盡歡時的那種突如其來的不安和生疏不知怎的就消失無蹤。

他莫名的想起了盡歡十三歲那年,陪着他去洛陽看盛世牡丹,卻意外地碰上幾個生冷不忌的纨绔,對他言語調戲動手動腳,他倒覺得沒什麽,也是因為不能随便對凡人動手的規則,只是拉着盡歡想要離開了事。

那很可能是盡歡第一次殺人,用的那把尚未開鋒的無憾劍,他還記得那日天色極好,萬裏無雲的樣子,盡歡的動作潇灑利落,握着劍的手指纖長,漆黑的瞳孔淩厲的漂亮。

那三人一聲不吭的倒在了地上,畢竟有些生疏的盡歡拿着劍身在對方衣服上擦幹了淋漓的鮮紅,收劍入鞘,然後若無其事的回頭看他,眼神溫柔似水,體貼的問他晚上想吃些什麽當夜宵。

他那時候就覺得有些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可人各有志,豈能強求,便只能旁敲側擊,又沒辦法去真正應對這個不對。

他離開時盡歡大約到他下巴的高度,人間五年過去,已經到了他眼睛的高度。

氣質自然是大有不同,過去偶爾顯露的機鋒如今已經懶得隐藏,眼神淡漠中透着一股殺伐果斷的氣勢。

這六年時間的空白,他不清楚,但從下人的議論中,大抵也能猜到七八分。

維持着擁抱姿勢的人不發一言,微風吹過二人的衣角發鬓,心有靈犀一動不動的等着時間點滴溜過,似乎只要如此,便能将這不染凡塵的仙永遠留在身邊。

用過午飯後,二人各自回了卧房。

坐在紫檀木的鏡前,盡歡苦笑着與鏡中人對視。

五年時間能改變多少,她不清楚,但她清楚自己已經遠遠不是六年前那個盡歡了,而且不是想變就能變回去的。

她低頭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永遠是白皙修長的樣子,指肚處略帶薄繭,指甲修剪的整齊幹淨,湊在鼻尖細嗅,聞上去卻總感覺有還未洗淨的血腥味道。

這樣的盡歡還能配得上一直清雅如蓮的無暇麽?

她自嘲的笑了笑,不再看鏡子裏那冷冽不羁的容貌,興趣缺缺的拂袖而起。

過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吧。

心中明明是這般想的,做的又是另一回事了。

接下來的日子,明知道對方就住在離她幾米之外的地方,卻還是偶爾控制不住的在午夜夢回的時候偷偷進入無瑕的房間,直到碰觸上對方微涼的皮膚,才确定這不是一場幻夢。

無瑕很快就發現了這個規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只是不再出門,無論盡歡什麽時候到來,總能看到他淺笑相迎,二人每次都不說什麽,只是一躺一坐,靜候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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