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我也不笨

“淩波給老夫人請安。”

鄢淩波聲如清泉,行了個标準的揖禮。他身姿俊挺,一根束眼的雪白絲帛便将人隔于塵世之外。

老夫人擡眼,閃過一絲安心:

“淩波來了,坐吧。”

這樣的氛圍很奇怪。方才還一片傷情憂郁,鄢淩波一到,就變得安寧祥和。

似乎,每個人都很信任他,又帶着股莫名的親近。

“銀樓的事淩波聽聞了。”鄢淩波呷一口茶,“宜貞與宜萱此番行事,倒有趣得很。”

“有趣?”老夫人無奈一笑,“她們要有你一半懂事,我怕還能多活幾年。”

“老夫人長命百歲!”鄢淩波笑道,“宜貞與宜萱年幼,慢慢教也就是了。誰也不是生來就知進退的。”

“況且,”他接着道,“來龍去脈淩波已打聽過,的确是蔣小姐挑事,還是她主動換的簪子。仗勢欺人的話,也說不到咱們頭上。”

這話聽着奇怪。

仗勢欺人,不說到晉陽侯府頭上,還說到蔣家頭上不成?

蔣家再有名望,不過是徒有一官半職的文人之家,豈能與世襲侯府相提并論?

梁宜貞拿手肘輕怼梁宜萱,低聲道:

“蔣家什麽來頭?在他們面前知進退?”

梁宜萱白她一眼。虧她從前與蔣盈走得那樣近,連蔣家仗的誰的勢也沒弄明白!也不知是聰明還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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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宜萱遂悄聲道:

“蔣氏一家子酸文人,的确沒什麽可忌憚。但蔣家的表親是京城姜氏,姜氏的靠山可了不得!”

“是誰?”梁宜貞越發好奇。

梁宜萱故弄玄虛,磨了半晌,方道:

“當今太後娘娘!”

梁宜貞一怔,果然好大來頭。

難怪蔣盈如此嚣張,難怪她口口聲聲便搬出她表姐,說起鑒鴻司就跟探囊取物一般。

除了她表姐是鑒鴻司的大才女,更要緊的,是太後這座又大又穩的靠山。

“又嘀咕什麽呢!”

老夫人的聲音自上座傳來,看她們的眼神直在說“孺子不可教也”。

梁宜貞吐一下舌頭,猛然閉嘴。梁宜萱只撅嘴朝她捶一下。

老夫人整了神色,又道:

“也罷!此番不是你們惹事,我也不說什麽了。只是你們雖占理,卻也不能得理不饒人。咱們府上深受皇恩多年,也該有些世家氣度,總不能丢了陛下的臉面。”

衆人點頭應聲是,事情也算揭過去。

原本不過小孩子的意氣之争,這邊又占着理。不過是事情鬧太大,有些不體面,敲打兩句也就是了。

加之鄢淩波也口口聲聲護着,他的臉面總還是要賣的。

見老夫人沒再說要罰她們的話,鄢淩波遂起身告辭,只道:

“眼睛不方便,宜貞送送我吧?”

梁宜貞一愣。這突如其來的求助,好奇怪!

縱使眼盲,可鄢淩波對晉陽侯府熟門熟路,身邊還帶了小厮,哪就需要她送了?

怕是有些話,不便人前言說。

梁宜貞遂朝老夫人匆匆行一禮,趨步跟上。

…………

青石小徑,柳枝吐綠,暖風過處,拂起他身上的青草香氣。

小寶遠遠跟在後面扯柳枝,不時與穗穗打鬧。前頭是另兩個并肩的背影。

鄢淩波手握雲頭手杖,根本不需梁宜貞的攙扶。

“淩波哥有話要說吧?”梁宜貞開門見山,仰面而視。

他看不見,可她要看他的表情。既然有話說,她要知己知彼。

鄢淩波咯咯笑兩聲:

“宜貞果然變聰明了,那我也不兜圈子。我問你,你可是上過山?”

她自然知曉他所言是哪座山。

“是。”梁宜貞道。

“下過墓了?”鄢淩波又問。

梁宜貞心下一緊。

她自問并不曾露出下墓的端倪,唯一可能的破綻,便是在鄢淩波的古玩鋪子買玉。

他看出了蹊跷,并派人一路跟蹤。

梁宜貞默了一瞬,眼珠一轉,方道:

“你懷疑我下墓,故而派人跟蹤?”

跟蹤行徑總是不對,她要先倒打一耙,興師問罪。忙于解釋的人,哪還顧得上問下墓的事?

可鄢淩波本就不是尋常人。

他方道:

“不是懷疑,是确定。你去過什麽鋪子,訂過什麽鐵器,我都複制了一份。別忘了,我是做古玩起家的,下墓的工具還是略知一二的。”

梁宜貞怔住。

鄢淩波是鐵了心要她承認,查探這般清楚,如何也混不過了!

索性認下!

“是。”梁宜貞咬着牙。

鄢淩波點頭笑笑。這孩子,也算個有膽量的。

他再次開口:

“我的玉派上用場了?”

本是他的玉,他自然知道是做什麽用。

梁宜貞驀地頓住腳步,直視鄢淩波。

他一連三問,循序漸進。面色雲淡風輕,語氣溫和,卻生逼得人毫無招架之力。

梁宜貞心口一沉。

他知道,他果然知道很多。

她身子緊繃,雙手竄成拳頭,只道:

“我母親死于非命,淩波哥早知道吧?”

鄢淩波嘴角繃了繃:

“沒同你講,是怕你沖動惹事。”

“你知道兇手?”梁宜貞的眼睛一瞬亮了。

鄢淩波卻搖搖頭。

“是府裏人。”她沉吟,“是個女人。”

她遂将在棺中聽到的話告訴鄢淩波,又抽出那半截璎珞穗子,塞到他手中。

鄢淩波半晌不語,手指摩挲璎珞穗子:

“你就如此信我?雖說兇手是個女人,但敢毒害公主,保不齊有同夥的。”

梁宜貞收回穗子,垂眸一笑:

“淩波哥聰明,宜貞也不笨。通靈玉能驗屍身之毒,亦能驗活人、物件上的毒,你若做賊心虛要害我,又何必大方相贈?”

鄢淩波饒有興味地笑兩聲:

“這只能說明我與此事無關。若我管不住嘴,當閑話傳出去,該當如何?”

“傳出去……不會啊!”梁宜貞面帶得意,笑得有些狡黠,“你不是兇手,也不會害我,但并不能說你與此事無關。我也知道淩波哥的秘密呢!”

她近前些,壓低了聲音:

“你入過西角樓。”

鄢淩波背脊一瞬僵直。

“放心!”她忽燦爛一笑,“想來我與淩波哥都不是愛傳閑話之人。只是宜貞一人勢單力薄,要揪出真兇,少不得煩淩波哥相助。”

鄢淩波蹙眉:

“我還有個疑問。”

“嗯?”梁宜貞軒了軒眉。

“你為何懂下墓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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