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川寧多奇葩

天窗灑下月光,昏暗密閉的小隔間點滿了燈。屍床上躺着一具女屍,安靜冰冷,再不見平日的牙尖嘴利。

蘇敬亭摘下手套,轉了轉脖子,舒展胫骨。他擡頭看一眼,窗外春月朦胧,晚風拂動枝葉。

不覺竟夜裏了。

一旁的李知府微蹙眉,滿臉認真:

“敬亭少爺,确定是中毒?”

可從白日驗到晚上,各種法子都試過了,的确無中毒之狀啊!

李知府的眼神變得疑慮。雖說蘇敬亭名氣不小,也不免有馬失前蹄的時候吧?

“不确定。”蘇敬亭目光不離屍體,“我猜的。”

猜的?

又是直覺?

李知府霎時愣住,一動不動。

斷案豈能靠猜?驗屍豈能靠猜?口口聲聲說要真正以死者為尊,現在如此敷衍算怎麽回事?

李知府沉着臉,負手道:

“敬亭少爺,這是一條人命。”

蘇敬亭點頭。

與其說“猜”,不如說是順便試探。人群面前說出中毒,看看衆人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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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命至貴。”他道,“所以才要更加謹慎,将一切可能性都猜一猜。”

李知府一怔,旋即松了口氣。

原來是這個意思。這少年說話大喘氣,吓死個人!

蘇敬亭接着道:

“這毒很高明,但有一個弱點,必須口服。我也只在古籍上見過。眼下驗不出,是我的問題,但并不能說她沒有中毒。”

他頓了頓:

“今日晉陽侯府花朝盛會,裏裏外外全是人。縱使湖水偏僻,大聲呼救總會有人注意。便是施救不及,也不至于屍身浮起才有人打撈。”

李知府正色點頭:

“若是強行按至湖中,蔣小姐本能掙紮,也會有不小的動靜。唯一的解釋,只能是意識不清,或昏厥狀态落水。故而,敬亭少爺說中毒。”

“但眼下的問題是,查不到中毒的跡象。”蘇敬亭說話有條有理,“我大約猜到是哪種毒,但沒驗證過的事,不能下定論。”

中毒無法驗證,案子将會走入死局。

若是尋常案子,慢慢查也就是了。可死的偏偏是蔣家小姐,還死在晉陽侯府中。蔣家的靠山是京城姜氏,是太後娘娘!

如今雙方都等着他出結論,如何拖得?

所幸蘇敬亭游歷至此,本當是根救命稻草,眼下看來……似乎靠不住啊!

“別無他法麽?”李知府面帶急色。

“也不是沒辦法。”蘇敬亭道。

李知府才被潑了冷水,霎時又燃起希望。

“李大人聽說過通靈玉麽?”蘇敬亭道,“可驗天下奇毒,尤其是屍身上的。家父便有一枚,只是京城來回尚需時日,這件案子,怕是拖不起。”

聽蘇敬亭這樣說,李知府自知通靈玉難得,只怕翻遍川寧也尋不出一枚。

一時捶胸頓足,滿臉無奈。這件案子辦不好,他的烏紗帽怕也不穩了。

蘇敬亭搖搖頭,已然行出小黑屋。

屋外搭着棚子,放滿大大小小的棺材,一對隊衙役守着唯一的大門。

此處原是座義莊。

見李知府跟出來,蘇敬亭方道:

“李大人先寬心,我回驿館想一想,說不定有別的法子。”

李知府無奈,只得點頭,又道:

“敬亭少爺既來川寧,還是住府衙裏吧。驿館到底委屈些,也沒個丫頭伺候,日後蘇大人該怪下官怠慢了。”

“驿館清淨些。”蘇敬亭笑笑,舉步而去,撞了一懷清潤月光。

事實上,驿館并不清淨。

他噠噠的腳步停在驿館窗下。已深夜了,屋子裏還傳出若有若無的哼唱聲。

這都死人了,他心情是有多好?

蘇敬亭搖搖頭,如平日一般,随意踹門進去。

只見一少年橫躺榻上,翹着腿,雙臂枕着頭,一副懶散閑适的模樣。

這家夥,還真是心大!

“喂!”蘇敬亭踹了踹他,“花朝盛會出事了。”

“知道。”懶散少年道,“街上都傳遍了。”

說罷他翻身坐起,忽身子前傾,挂了抹奸邪的笑:

“死人了你開心吧?”

蘇敬亭一愣,旋即甩甩廣袖,白他一眼:

“呸!老子喜歡驗屍斷案,也總不會盼着死人啊!”

懶散少年上下打量一眼,一聲嗤笑:

“老蘇,你平日看着屍體不都挺興奮麽?今日卻一身頹然,什麽鬼樣子!嘿嘿,不會還有你驗不了的屍吧?才名要崩塌咯!”

蘇敬亭心頭一梗,立刻跳起:

“誰說驗不出!”

懶散少年憋笑。這家夥平日挺沉着,但若被質疑驗屍能力,他能跟你拼命。

蘇敬亭接着道:

“只是差一枚通靈玉,回京城取有些麻煩。”

通靈玉啊。

懶散少年不以為意,甩甩手:

“找鄢淩波借,他有。”

鄢淩波?

蘇敬亭心頭默念。這人他見過,一個瞎子,卻在花朝盛會上引得衆少女追捧。

他看向懶散少年,撇撇嘴:

“你們川寧,都是些怪人!”

…………

今年的花朝夜,偌大的川寧沒幾個睡得安穩。

但梁宜貞是個特例。

從前下墓遇到更驚險,更離奇的事多了去了,難不成還都不睡?睡飽才有力氣查案嘛!

她伸個懶腰,昨日種種又陸續回到腦中。

一切都太蹊跷了。

“小姐小姐!”穗穗噔噔跑進來,“你醒了!府外有人鬧事呢!”

梁宜貞揉揉惺忪睡眼。有事可鬧?現在還有什麽事比蔣盈之死要緊麽?

“就是那個誰……”穗穗急得直跺腳,“昨日說你有嫌疑……那個……那個敬亭山……”

“蘇敬亭啊。”

梁宜貞一面穿鞋一面道,穗穗說話多有誇張成分,她才不信什麽鬧事呢!

“對對對!就是他!”穗穗狠狠點頭,“他說要求見小姐,被我罵了一頓,卻趕不走!臉皮真厚!”

梁宜貞噗嗤一聲笑了:

“要見就見呗,正好我也想見他。”

驗屍的結果也好問一問。

“小姐瘋了?”穗穗嘴要噘到天上去,“他懷疑你呢!”

梁宜貞揉揉穗穗的頭:

“那豈不更要好好與他理論?”

穗穗眼睛一亮,周身似燃起戰鬥之火。

“小姐勢單力薄,我去把大小姐、小少爺請來!”穗穗一臉任重道遠。

梁宜貞哭笑不得:

“對付他,小姐我一人足矣。”

穗穗應聲點頭。也對,小姐是神仙嘛!

…………

而此時的蘇敬亭正站在晉陽侯府門口,黑着一張臉。他手握兩封書信,心中罵娘。

媽的!川寧都是些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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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鄉下、憜落dē兲枾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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