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多事之春

鄢淩波故意緩了緩,隐約能感到梁南淮急促的氣息。

他遂道:

“聽敬亭少爺說,審問之時,二夫人不大配合。”

“甚麽意思?”梁南淮不解,言語中帶了一絲防備,“莫非…他們動刑了?他們怎敢動刑?母親好歹也是晉陽侯府之人,他們……”

“沒有。”鄢淩波打斷,“人家是衙門,不是惡霸。”

梁南淮一怔,旋即松了半口氣。

鄢淩波又道:

“二夫人不肯說話,什麽也不說。這叫人家如何審理呢?為着此事,衙門也沒少來煩老夫人。若非老夫人堅持不能動刑,只怕二夫人早已……”

他頓了頓:

“只是,若再僵持下去,也總有老夫人應付不了的時候。聽聞,京城已派了欽差來。到那時……”

他不再說下去,此時無聲勝有聲。

梁南淮雙手攢拳,兀自摩挲:

“淩波哥,我去勸勸母親吧。”

“有用麽?”鄢淩波故作疑問。

梁南淮嘆口氣:

“是否有用,也總要試一試。我想,我的話母親多少要聽幾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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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得如此了。”鄢淩波點頭,“你好生勸勸,要她該說的都說,知無不言。”

梁南淮應聲。

這句話的真意,他自然不知,可鄭氏卻明白。

這就夠了。

況且,讓梁南淮帶話,除了規勸,也讓威脅更直觀更可感。

那是她的親兒子。她真願意兒子每日提心吊膽,在侯府被人指指點點麽?

舐犢情深,這是眼下唯一的辦法了。

雖非君子行徑,可人命關天,又事關晉陽侯府安危,也就顧不得許多。

事不宜遲,幾人遂備了馬車往府衙去。

沿途的街道依舊熱鬧。旌旗成排,人煙穿行,叫賣聲,嬉笑聲透過車簾傳來,此起彼伏。

而車中的三人卻都一語不發。

沉默,總能避免很多麻煩。如此就很好。

…………

“怎麽會這樣?”

蘇敬亭在府衙偏廳來回踱步,手指點着下巴。

窗外雛鳥叽喳,叫的人心煩。

椅子中的小厮打扮的少年翹起二郎腿,呷一口茶,神色卻不似平日懶散。

“偏就這樣了。”他略沉了沉眸子,若有所思。

蘇敬亭頓住,将這話玩味一番。再不合常理的事出現,也總會找到合理的解釋。

他四下掃了一圈,道:

“這個府衙也無法讓人安心,咱們先走吧,還有事要做。至于侯府,我派人去說。”

少年起身點頭,并不多言。

他低垂着頭,頭巾壓得很低,只随蘇敬亭出門。

府衙四周充斥着隐隐的慌亂,暗流湧動,似乎随時能爆發些什麽。

“敬亭少爺。”

梁宜貞一聲喚,大門口的兩撥人幾乎同時轉身。雙方皆行色匆匆,險些擦肩而過。

“你們怎來了?”蘇敬亭一驚,目光落向梁南淮半刻,又轉開。

鄢淩波耳根微動,此處除了蘇敬亭的腳步聲,還有另一個。

一個熟悉的腳步聲。

他心頭一滞,道:

“出了何事?”

蘇敬亭繃着嘴角:

“你們晚了一步,二夫人死了!”

死了?

怎麽會死了?

這是在府衙啊!

梁宜貞與梁南淮皆驚得說不出話。梁南淮一個不穩,猛向後踉跄幾步。

鄢淩波蹙眉:

“怎麽回事?”

蘇敬亭搖頭:

“很蹊跷。我正要去義莊,先看過屍身再說吧。”

“費心了,注意安全。”鄢淩波道,不再耽擱他。

蘇敬亭一臉凝重,拍拍他的臂膀,遂轉身去了。

注意安全?

梁宜貞偏頭,這話聽着有點怪啊。

蘇敬亭只是幫忙驗屍。至于怎麽查,查到誰,那也不關他的事。又怎會刻意囑咐一句“注意安全”?

除非,不是說給他聽的?

蘇敬亭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街道盡頭,梁宜貞收回目光,轉向鄢淩波:

“那個小厮…似乎不是上回送絲帕的人。”

“蘇家富貴。”鄢淩波道。

也是,富貴之家,一個少爺跟三五個小厮實在是稀松平常。

“回去吧。”鄢淩波又道,“此時府衙必定大亂,咱們別杵在這裏。”

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

馬蹄咯噔咯噔,梁宜貞趴在車窗嘆了口氣。

活人就是麻煩。

…………

府衙廳堂中,李知府坐立不安,急得直冒煙。

皂隸三步并兩步跑進來,抹一把汗,後背已然濕透。

“大人,”他粗喘幾口,“敬亭少爺說急不得,他還要細細驗一驗。”

李知府垂手頓足,頗覺無奈。

他蘇敬亭倒是不急,可李知府急啊!

懿德公主的死因曝出,本就驚動了京城那邊。眼看欽差就要到,兇手卻莫名其妙死了!

要他如何交代?

況且,還牽扯一個蔣家。這件事若辦不好,得罪一幹人等,川寧還混不混了!

他大手一擺,沒好氣道:

“再去看!”

皂隸猛地哆嗦,不敢惹他。

剛要轉身,李知府又道:

“罷了!我自己去。”

跨出門檻,又轉身囑咐:

“那間牢房也再查查,你們再查不出東西,就都給我滾!”

說罷,李知府卷着一腔怒火,拂袖而去。門框還有冒着硝煙的錯覺。

皂隸伸長脖子探頭,見他走遠,才一甩手癱坐在椅子上。

“呸!”他朝門邊白一眼,“成日就知道吼咱們,還不是擔心自己的烏紗帽!什麽人吶!”

…………

老夫人的廳堂換了幾枝胭脂木蘭,不至太冷清,也不至太熱鬧。與這廳堂,是恰好的相得益彰。

鄢淩波坐在下手方,言語溫和而孝順:

“白日府衙太亂,小寶這才打聽清楚。淩波不敢耽擱,所幸老夫人還未歇下。”

老夫人垂眉:

“事情一樁接着一樁,哪裏睡得着?她怎麽死的?”

“像是中毒。”鄢淩波道,“至于有沒有別的蹊跷,敬亭少爺還需再驗驗。”

“又是毒!”老夫人緊繃唇角。

“還有件事,”鄢淩波頓了頓,“京城的人要到了。”

嘶…

老夫人倒吸一口氣,越發緊握扶手。

“莫不是,與京城有關?”她聲音微弱,卻铿锵有力。

鄢淩波沉聲:

“眼下,不好說。”

老夫人點頭,又道:

“來的是誰?”

“徐鐵拐,徐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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