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制造問題

轟隆!

一聲驚雷,驟雨傾瀉而下。

窗外噼啪不絕,在黑暗中乍開朵朵水花,映着燈火幽幽,一閃一閃。窗棂亦彈了水漬進來。

穗穗噔噔幾步,忙領着小丫頭們關窗。

她一臉正色回頭:

“川寧的雨說來就來,小姐不要出門了。”

梁宜貞看看窗外,點了點頭,收回出門的腳步。寒毒未請,是最忌諱受涼受濕氣的。

左右,她還是一個惜命的人。

梁宜貞聳聳肩,遂托腮坐下,卻閉着眼不說話。

穗穗看了半晌,覺出些奇怪,忙湊上前好言道:

“小姐莫惱,川寧的雨來的快去的也快,過會子停了就能出門尋小少爺他們。”

“我沒惱啊。”梁宜貞含笑,做了個噤聲手勢,“我在賞雨。”

賞雨啊。

穗穗一愣,上下打量她,又看看窗外:

“閉着眼如何賞?”

“留得殘荷聽雨聲。”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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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穗蹙眉,更摸不着頭腦:

“春日裏呢,哪有殘荷?”

這……

梁宜貞忽嗆兩聲,一時失笑。這丫頭倒實在!

她尴尬笑笑,擺擺手:

“意至即好,意至即好。”

白日裏總提鑒鴻司,本想裝一回名士風雅,卻被穗穗一語戳破。丢臉啊。

“留得機關聽雨聲才好!”

忽聞人聲,才關上的窗驀地推開,探入一個頭。

濕氣!

穗穗警覺,一個激靈飛奔而去,“啪”地關上:

“走走走!別帶進濕氣!”

話音未落,來人已轉至門邊,一手撣雨一手揉撞紅的鼻頭:

“穗穗丫頭,眼裏沒主子啊!”

“小姐才是我主子,小少爺又不是!”穗穗叉腰直視,一臉坦蕩。

梁南清氣得直跳腳,卻強忍着委屈乖乖在門外脫蓑衣。罷了又将自己上下打量一番,确認不帶雨氣才進來。

“行了吧?”他瞪穗穗一眼。

穗穗點頭,他才讪讪坐下。

不對!

他是少爺啊!作甚聽一個丫頭的!

梁宜貞看着二人憋笑:

“恁大雨,小弟可淋着了?”

梁南清嘿嘿兩聲,撓撓頭:

“不礙事,實在是想二姐的話想得頭疼,倒不如來尋你。”

“我的話?”梁宜貞一臉茫然。

梁南清點頭:

“你說富商的事總會有辦法,我回去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什麽辦法呢?”

梁宜貞哈哈笑起來:

“不是說還沒想出來麽?”

“二姐不是沒譜的人。”梁南清抿嘴一笑,“大致的方法總是成竹在胸吧?否則二姐不會說那話。”

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啊。

對着聰明人,自然要說聰明話。

梁宜貞遂道:

“不過靈光一閃,是否能成,還要看小弟啊。”

“我?”梁南清忽而興奮。

梁宜貞噗嗤一聲,到底還是孩童心性啊!

她點點頭,又傾身向前,壓低聲音:

“不過,要瞞着淩波哥哦。”

梁南清一愣,旋即打個響指:

“弟弟我最擅長的就是瞞着大人們!”

梁宜貞狡黠一笑,勾勾手指,二人遂湊在一處叽叽咕咕。

…………

噠噠的木屐踩過街道的殘水,紙傘之下富貴少年舉目四顧。

不知是否因着小雨,往日熱鬧的街道顯得有些冷清。連鋪子也關了半條街。

“這不是晉陽侯府的孩子麽?”

正行過的潘老爺喃喃道。那個熊孩子!

他蹙了蹙眉,将紙傘壓低些,加快了腳步。

“潘伯伯!”

一聲高喚。

潘老爺腳步一滞,無奈擡起紙傘。

“呵呵,”他扯嘴笑了笑,“晉陽侯府的小少爺啊!可愛可愛。”

梁南清咧開一個天真的笑:

“潘伯伯是做大生意的人,竟有時間閑逛呢!”

潘老爺失笑。

你以為老子想啊!

他忍着氣性,笑道:

“這幾日不做生意,歇一歇,歇一歇。”

“歇一歇啊。”梁南清點着下巴,“虧了不少吧。”

虧錢。

潘老爺心頭一梗。這孩子沒點眼力見麽?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深吸一口氣,強忍着不與小孩子計較。

梁南清眨着天真的眼,四下看看:

“似乎虧錢的也不止潘伯伯啊。好些叔叔伯伯的鋪子都關着。”

“是啊是啊。”潘老爺耷拉着眼,讪讪抱怨,“賦稅太重,誰還敢做生意!”

原是罷市啊。

川商們的氣性果然大。

淩波哥也很厲害,竟能鼓動這麽多大叔與府衙作對。看來商人重利,惹急了也不是好對付的。

梁南清遂道:

“賦稅太重,找徐知府商量商量不就好了。嘿嘿,做大生意的伯伯最會讨價還價!”

潘老爺翻個白眼。

你以為是菜市場賣白菜呢!

徐故要是能商量的人,他們何至于罷市!這般傷人三千自損八百的做法,顯然不是生意人的路子。

倒像是…戰場上孤注一擲的氣魄!

梁南清腦中一閃,不知為何會有如此錯覺。

潘老爺再不理他,摸摸他的頭,又囑咐了幾句好好念書,将來當官,別做生意之類的話,便匆匆去了。

梁南清望着他的背影,不由得蹙了蹙眉。

雨滴稀稀拉拉自傘上滴落,他踏着木屐,又朝下一條街市去。

…………

“罷市!”

梁宜貞噌地起身,一臉難以置信。

梁南清點頭,委屈道:

“伯伯們脾氣好大,說話都跟吃火藥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讓他們虧錢的是我!二姐你看,弟弟受了恁多委屈,是不是該多教我些機關以作補償?”

梁宜貞噗嗤一聲,又白他一眼:

“小弟才像生意人,真會打如意算盤。”

梁南清嘿嘿笑道:

“跟潘伯伯學的,雁過拔毛。”

梁宜貞搖搖頭:

“如今雁都沒了,他還想拔毛呢?”

商人逐利,若非萬不得已,絕不會輕易罷市。梁宜貞的兩輩子中,這還是頭一回遇着。

很嚴重啊。

但淩波哥為何這樣做?

僅僅因着賦稅增長?縱然徐故強硬,可短短幾天就決定罷市,得不償失啊。

這道理梁宜貞都能想明白,沒理由淩波哥不知!

但若不是為了賦稅……

梁宜貞忽而背脊一涼,腦中白光一閃。

他還有別的目的!

鄢淩波從一開始就在煽動商人們。而這種煽動,顯然不是在解決問題。

而是……制造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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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憜落dē兲枾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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