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老男人
不是梁南渚是誰!
他獨步行來,闌珊燈火掩映下,比适才大宴更加耀眼。
梁宜貞忽覺腰間一扯,向後踉跄幾步。梁南渚恰擋在身前,将她遮個嚴嚴實實。
“徐大人,深夜引逗良家女子,我是不是能告你了?”
梁南渚負手,少年人的氣勢絲毫不弱于多年為官的徐故。
徐故退開一步:
“世孫,聽人牆角實非君子行徑。”
梁南渚輕笑:
“老子不是君子,徐大人又不是第一回知道。”
“可徐大人是個君子。”他微微傾身,笑得奸邪,“我若告到京城去…你說,陛下與太後會如何想?”
京城…
徐故背脊一僵。
不及回神,梁南渚自袖中抽出“下下簽”,一把丢向徐故胸膛。
“下下簽”墜地彈兩下,發出細小聲響。在安靜的夜裏尤為刺耳。
其上,正沾着蘇紅粉。
梁南渚向後一撈,拽過梁宜貞的手腕拖拽而去。
…………
梁宜貞踉踉跄跄,根本跟不上他的步伐,好半晌才回神。
“你放開我!”
她費力掙紮,他緊握不放。
忽而一松,梁宜貞後倒幾步,險些摔跤。
“痛!”她揉着手腕鼓着腮幫,一雙大眼直瞪他,卻無怒氣。
梁南渚垂眸睨她,并不言語。
她又趨步上前:
“那支簽你何時拿的?”
竟絲毫未曾察覺。
梁南渚不理她,兀自行路。
梁宜貞追上:
“你早知一切是徐大人做的,對不對?”
梁南渚繼續走,一面道:
“你這麽蠢都能想到,我憑什麽不知?”
“他為何這樣做?”梁宜貞緊追不放。
“你問他啊!”梁南渚沒好氣,又擰了擰眉。
的确很奇怪。
徐故本是京城派來看着晉陽侯府的。按理說,他該極力蹙成梁宜貞上京,他此前的行為也印證了這一點。
但為何,今夜他忽然改變主意?
應該不是京城的意思。
又是謠言,又是算命,又是大火,如此迂回,顯然是為了在京城那頭撇清自己的幹系。況且方才提起京城,他并不坦然,甚至有些畏懼。
梁南渚看一眼梁宜貞。
月光映着額發,眉眼越發清靈。
不會是,徐故有私心,看上她了吧?
“真是個禍害!”他自語。
梁宜貞撅嘴,扯住他的衣袖,有些微喘。他越走越快,實在是跟不上了。
她道:
“大哥總說我是禍害,徐大人還說你不是好東西呢!”
梁南渚一頓,嫌棄抽回衣袖:
“那你別跟着我,去找那個老男人!”
老男人?
梁宜貞忽噗嗤一聲,又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不不!”她一手捧腹,一手直搖,“我還是喜歡年輕俊美的。”
梁南渚輕哼:
“不要臉。”
不知不覺,卻放慢腳步。
行至暢園正門,悠長的街道早已空無一人,零星幾點燈火,與方才的熱鬧天壤之別。
“家裏人呢?”
梁宜貞四處張望,沒車可怎麽回家啊!
“都回了。”梁南渚冷語,“深更半夜,孤男寡女,還有臉讓長輩等你?”
梁宜貞嘿嘿搖頭:
“我是說小弟他們,說好……”
“孩子們長身體,熬不得夜。”梁南渚打斷。
咯噔咯噔…
長巷盡頭馬蹄聲漸近,一匹雪白駿馬踏月而來。停在他們身旁甩了甩尾巴與鬃毛,月光下毛色泛着清光。一身傲氣與主人無異。
梁宜貞一拍手:
“原來大哥備了馬啊。我還擔心要走回…”
話音未落,梁南渚翻身上馬,兀自前行幾步:
“還不走?”
梁宜貞一愣,忙趨前追上,仰面:
“你不帶我?”
他不理她,駕馬悠然。
梁宜貞接着追:
“好長的路,你不會讓我走回去吧?”
他頓住,俯視:
“你不是很能麽?要麽跟着走,要麽自己想法子。”
想法子?這月黑風高的!
梁宜貞慌了,一把抓住馬鞍。白馬一滞,回頭瞪她。
梁宜貞微顫,漸漸松開。她幼時被馬摔過,最怕馬兒瞪她。
梁南渚似笑非笑,拍拍馬脖子:
“白虹,別理她。”
白虹一聲長嘯,高傲轉回頭,悠哉而去。
梁宜貞鼓着腮幫,抱臂跺腳:
“哼!不帶就不帶。回頭祖母問起,我看你如何交代!”
說罷頭一甩,竟換了條路。
梁南渚行了一陣,緩緩停駐。見她果然不曾跟上,只擰了擰眉。
…………
繁華散盡,街上沒半個人影。唯有清冷月光灑下,時有涼風習習。
梁宜貞踢一腳路邊石子。
臭梁南渚!壞梁南渚!
夜路她能怕麽?連夜墓都下過,也不見半個鬼!
噠…噠…
腳步聲在巷子中回蕩。
梁宜貞心一緊,除了自己的,似乎還有另一個。
腳步很輕,輕功極好。
若是真正的深閨小姐,定然分辨不出。但她是下墓人,對于黑暗中的動靜尤其敏感。
她再不敢逗留,急急加快腳步。
身後的腳步聲跟着加快。
她一震,又故意放緩腳步。誰知,身後腳步也漸緩。
跟蹤!
是誰?
她屏住呼吸,拔腿就跑。
巷口隐見光亮,梁宜貞似看到希望。心頭默念:有人就好,有人就好…
忽聽“啪唧”!
她腳下膈着石子,摔個五體投地。
身後腳步漸緊,梁宜貞忙掙紮起身。剛一用力,腳踝猛吃痛。
真背啊!
這時候扭傷!
她一咬牙,強撐着起來,一瘸一拐地逃命。模樣滑稽可笑。
“你跑什麽跑!”
話音未落,梁宜貞忽覺腳下一空,被人拎着後領提回去。
這動作…好熟悉…
梁南渚正一臉玩味俯視她:
“不是挺硬氣麽?這會子怕歹人?”
梁宜貞一怔。
原來,一直都是他在跟着啊。他故意耍她!
梁宜貞神情回轉,眯着眼打量他:
“大哥不是也挺硬氣麽?不管我?到底還是不放心啊。”
梁南渚不語,掃她腳踝一眼,拎起她側坐在白虹背上。白虹甩着尾巴,不情願地別過頭。
梁宜貞拍拍馬脖子:
“別不服,可是你主人主動讓我坐的哦。”
她加重“主動”二字。
“閉嘴。”梁南渚單手拖起她的腳踝,“這只?”
梁宜貞剛要開口,又一瞬咽回去。
梁南渚擡眼看她,自然沒什麽好臉色。
梁宜貞委屈道:
“你不是讓我閉嘴麽?”
梁南渚一梗,三根手指一捏,輕轉她腳踝。
“啊!”梁宜貞發出殺豬般的叫聲。
震天嚎叫中,他單手一拉一推,已将她踝骨接好。
“脫臼而已,叫個錘子!”他冷眼。
梁宜貞似痛出淚花,只道:
“不是。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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