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胡來
梁南渚正要發火,驀地一梗。
他凝上她的眼,默了半刻。
胡來…似乎也不是。
梁宜貞咧嘴一笑:
“我在做功德啊,為上京做準備。”
上京…
梁南渚忽一怔。
一面傳揚自己的美名,一面讓川寧女孩子念她的好。的确是在做功德。
這份功德,叫民心。
即使日後飛來殺身之禍,有了這道護身符,總能多些勝算。
梁宜貞趨前幾步,墊腳湊上他耳邊:
“大哥說過,委屈,并不能求全。”
頓了半晌,她才背身一笑,揮揮手中的書卷:
“忙了一整日,回去歇下了。”
話音未落,忽覺手上一空。
梁南渚正邪笑俯視她:
“沒收。”
梁宜貞擰眉,滿臉大寫的不服:
“我沒犯錯,憑什麽…”
“憑我是你哥。”
說罷,如她一般揮揮書卷,揚長而去。
…………
“哈哈哈!”
暢園。
王謝二位夫子對坐。
“哈哈哈!簡直是胡來!”王夫子猛捶桌子,笑得胡須一顫一顫,“不按套路出牌,像我。”
謝夫子亦掩面大笑,又糾正:
“是機智可愛,像我。”
王夫子嘿嘿兩聲:
“像你。你說是就是。”
梁宜貞帶着川寧女孩子看美男的壯舉已然傳開,二位夫子早笑得前仰後合。
王夫子又道:
“這孩子愛搞事,老夫也愛搞事。或許還能在搞事事業上幫她一把。”
謝夫子打量他一眼,輕笑:
“那我就拭目以待咯。”
…………
“哈哈哈!妙句,妙句!”
月明星稀,梁南渚屋中泛着幽微燈火,不時傳出他魔性的笑聲。
床上被褥拱起,笑一聲就顫一下。
門外的騰子探頭看一眼,不知世孫抽什麽風,好奇擔心又不敢進去。
已過四更天。被褥中,梁南渚依舊捧着《一個女人在暢園不得不說的故事,第二卷》,笑得不亦樂乎。
看手稿的感覺就是不一樣。
他唇角輕勾,明早去給老蘇透透劇情。
…………
川寧已入暮春時節,處處飛花。
花影中車隊浩蕩。
謝夫子掀開車簾看幾眼:
“人傑地靈,真有些不舍。”
同車的王夫子撚須笑:
“我倒想快些回去。川寧的糧田對我頗有啓發,回去咱們研究研究。比對着鑒鴻司的田地,或許能論增産增量的對策。”
謝夫子點頭:
“民以食為天,農耕自然是最要緊的。”
說罷又朝簾外探頭。
“你放心。”王夫子替她掩上車簾,“那孩子知曉咱們的行程,會來的,我還帶了禮物給她。你就別總掀簾子了,近郊風大,又不比年輕的時候。”
謝夫子不服一嗔,又道:
“我這個正經師傅倒沒備禮。三郎…不會又想搶學生吧?”
王夫子一愣。
講道理,分明是你搶我的。
他嘿嘿兩聲,白須顫動:
“不搶你的。我送的,是搞事的禮,你也沒有啊。”
謝夫子狐疑睨他一眼,垂眸笑笑。
梁南清駕着馬車狂奔,已隐約看到車隊的尾巴。
“前頭就是吧!”他興奮朝前指。
“你別分神!”梁宜萱從車中竄出頭,“快些快些!”
梁南清揚鞭,又撇嘴:
“還不是等你磨蹭!又要挑衣裙,又要挑發簪,不知道的還以為入鑒鴻司的是大姐!”
“你懂個錘子!”梁宜萱白眼,“那是謝夫子啊!”
跟她說上一句話,就夠得意一輩子的謝夫子啊!
梁宜貞亦探出頭,笑道:
“大姐放心,趕得及。”
說罷,她一把抛出靈擒爪。
改良後的靈擒爪更長更結實,爪子攀上樹幹,梁宜貞嗖地飛出。
花影重重,衣袂飄揚,天外飛仙。
好美啊。
姐弟二人癡癡望着,竟忘了趕車。
“謝夫子!”
一聲大嚎,只見梁宜貞蹲在樹梢。
凝聚的仙氣一瞬破功。
姐弟二人相視一眼,呵呵兩聲,兀自搖頭。
馬車漸漸停下,鑒鴻司衆人左看右看,目光不情不願地落在樹梢上。
倒吸一口涼氣。
生猛啊。
不過…交白卷、玩機關,哪一件不生猛了?
王、謝二位夫子方相互攙扶着下車,見着梁宜貞的造型也着實愣了愣。
王夫子只得耳語:
“我說過,這孩子會來吧。”
謝夫子憋笑:
“何止來,還講了段一個女人在樹梢上不得不說的故事。”
見着人,梁宜貞才一躍而下,身如脫兔。
她端端行萬福:
“謝夫子,王夫子,學生失禮了。”
謝夫子打量一番,摸摸她的頭:
“聽聞扭傷了腳,看來已痊愈了。”
梁宜貞偏頭一笑:
“怕一瘸一拐謝夫子不肯要我,但宜貞是文武雙全的。”
夫子們皆笑起來。
被她一逗樂,離別的氛圍霎時輕松不少。
梁宜萱卻輕松不起來。
她半藏在梁南清身後,不停咽口水,挪着小步子過來。
二人一同行禮,謝夫子溫和笑笑點頭。
這一笑,梁宜萱興奮地就要飛起來,掐着小弟的手臂強裝鎮定。
梁宜貞看她一眼,自己初次與謝夫子相對,不也是這般麽?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又轉向謝夫子:
“真是舍不得啊。與夫子不過數面之緣,倒像認識了一輩子。”
的确…認識了一輩子。
但那是史書之上的。而眼前,是活的。
活人真幸福。
“鑒鴻司事多,只得先行一步。”謝夫子道,端端一位慈愛老者,“咱們京城見,來日方長。”
說罷,她又拍王夫子一下:
“你的禮呢?還不拿出來?”
王夫子這才上前,藏着掖着,滿臉神秘。
“學生,”他從袖中取出兩枚空錢袋,“春鴻會大考交白卷,不是你的本意吧。”
梁宜貞看向錢袋,又看看王夫子:
“王夫子知道有人害我?兩個錢袋是證據。”
王夫子本憋了一肚子的話,現在被梗得一句也說不出。
說好的要讓她恍然大悟呢?
說好要讓她驚訝萬分呢?
憋死人啊!
他吹胡子,将錢袋塞她手中,無奈道:
“女學生,你說得對。”
梁宜貞看着錢袋,蹙了蹙眉:
“不過…”
不過?
她有疑惑!
王夫子老眼一亮,搞事之心大起。
他聳聳肩:
“不過,老夫不知錢袋主人的身份。”
他遂将那日的事說了一回,又道:
“你挺厲害的,自己查查咯。”
“我不是問這個。”梁宜貞道,“既是錢袋,錢呢?”
啥?!
王夫子猛嗆兩聲,白須跟着飄。
“那個…”他眼神飄忽,“再窮不能窮教育,支援大楚教習事業了。”
“真的?”梁宜貞負手傾身。
王夫子老肩一縮,頓了頓,才揮揮衣袖:
“走了走了。再晚到不了驿站了!”
離愁別緒的師徒送別,最終演變成落荒而逃。
…………
近郊的小徑悠長,夾道都是參天大樹,郁郁蔥蔥。
梁宜貞掂着兩個錢袋,呵笑一聲:
“還有同夥啊。”
眼波流轉,又似在盤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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