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耍流氓

穗穗一語驚醒夢中人。

這件事與從前商會之事、春鴻會之事都不同。此番梁宜貞并沒有故意招惹,而是…有心人有心為之。

禍端主動找上門,避是避不掉的。

那便只能迎難而上。沖自己來的,就自己解決。

梁宜貞回憶起今日吃茶的場景。難怪覺得哪裏不對,難怪徐故要向她一個外人告知秦娘的事。原是在自報家門。

但他有什麽目的?

總不會真看上她吧?

這很荒唐啊。

“穗穗啊,”梁宜貞嘆了聲,“我這回是遇着流氓了。”

一個斯斯文文,套路深深的流氓。

“小姐別怕!”穗穗一把環住她的腰,“誰敢欺負小姐,穗穗捶他!”

梁宜貞摸摸她的頭:

“我不怕,你家小姐是神仙嘛。”

耍流氓而已,誰不會啊?!

…………………………

老夫人的廳堂中,燭火一明一滅。偌大的屋子,昏暗又沉重。

薛氏與鄢淩波陪坐在下手方,沒有人說一句話。

寂靜維持了許久。

“最不濟,我帶宜貞走。”鄢淩波蹙眉,手掌緊握扶手。

老夫人忙勸:

“淩波你別急,說這話作甚?那就到了那一步?你寬些心,世孫在,總會有辦法的。”

世孫…

是啊,有世孫在,總會有辦法。

可這一回,與徐故牽扯太深。徐故可是京城來的人,只怕給世孫添了大麻煩。他是否會就此不管宜貞?

鄢淩波倒吸一口涼氣,焦慮擔憂充斥全身。

不行!就算世孫不管她,自己也要拼盡全力護她周全。

那是宜貞啊!唯一的宜貞,她不能落在京城人手裏。

“淩波哥。”梁南渚掀袍而入,趨步至鄢淩波身邊,言語中滿是急切擔憂,“眼睛可還好?”

許是因着行太快,他額角冒汗,有些微喘。

“世孫!”

鄢淩波雙手摸索。

梁南渚忙一把握上:

“我在,淩波哥別着急,我在。”

“淩波知道宜貞闖了禍,給世孫添恁大麻煩,但她定然不是有心的。”鄢淩波急切道,“世孫若真覺得欠我一雙眼,那就不要置宜貞于不顧。她還小啊,她…是公主唯一的孩子啊。”

公主是梁南渚的恩人,而她,是公主唯一的女兒。

還有鄢淩波的眼睛,亦是梁南渚的死穴。

這樣的言語,是挾恩圖報,絕非君子行徑。但他說了,就是要逼一逼世孫。溫潤如玉、好心好性的鄢淩波,為了梁宜貞,做了回小人。

但那不要緊,只要宜貞安好,一切都不要緊。

“不會的淩波哥,我不會,你放心。”梁南渚握緊鄢淩波的手,“在我眼皮子底下發生這樣的事,是我沒看住她,是阿渚對不起淩波哥。”

“世孫…”

鄢淩波怔住,焦慮奪走了他的理智。

世孫,本就不是個只顧自身安危,過河拆橋之人啊。

鄢淩波躬身行禮:

“是淩波小人之心了。”

梁南渚搖頭,扶他坐穩,見他漸漸平靜下來,這才松了半顆心。

“阿渚,”老夫人道,“宜貞呢?”

“鎖…”他看一眼鄢淩波,“安頓在閨房了。”

老夫人點頭:

“她怎麽說?”

“我…”梁南渚頓了頓,“沒讓她說話。”

老夫人一聲嘆息:

“這件事,阿渚對宜貞做得也太過了。”

梁南渚一怔,有記憶以來,這是老夫人頭一回為梁宜貞訓斥他。

老夫人又道:

“宜貞自打棺中醒來,跟換了個人似的。別說‘吃茶’,許多人事也都不記得了,有時還說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話。什麽‘活人就是麻煩’,吓死個人。

你前些日子還在京城國子監,自然不知。回川之後秉着從前的偏見,只當宜貞做什麽都不對。

就拿今日之事來說,她不過與徐大人有些私交,你見着聘禮,下意識就冤枉她故意撩撥玩鬧。是不是武斷了些?

阿渚啊…看人,除了用理智,還要用心的。”

用心…

梁南渚愣然。

真是偏見麽?

她與從前的确不同了,但他的印象還停在當年,那個狠心對親人下劇毒的女孩子。

陳年的印象太深刻,不是說抹就能抹掉的。

其實,當梁宜貞說不知“吃茶”之意的時候,他第一反應是信的。

但理智告訴他,她生在川寧長在川寧,不可能不知道這個習俗。

“祖母,”他道,“您說的對,阿渚錯了。這件事,我願意信她。”

四下猛驚。

梁南渚…認錯了?!從小到大,他認錯的次數屈指可數。眼下居然認錯!

老夫人頗是欣慰,點了點頭。

薛氏沒大聽他們說話,一直緊繃着臉心裏有事,只道:

“想來想去,此事事出突然,會不會是京城的意思?”

才稍稍輕松的氛圍,霎時回歸緊張。

“不像。”梁南渚道,“梁宜貞已經入選鑒鴻司,不日就要啓程上京。縱然徐鐵拐是他們的人,也沒必要再将她留在川寧,留在他身邊。放在京城,于他們而言,總是更穩妥些。”

鄢淩波點頭:

“也就是說,此番是徐故自作主張。”

梁南渚哼笑:

“第二次自作主張。”

徐故的自作主張,會成為他的把柄。但他為何自作主張,依舊是個謎。難道真想娶梁宜貞?

荒唐啊。

老夫人端坐,看看孩子們,遂道:

“既然如此,咱們晉陽侯府就一致對外。徐知府,就算是京城的人,想踩在咱們頭上,那就吃不了兜着走!”

“祖母英明。”梁南渚道,“那個老不正經的,不就是耍流氓嗎?還想娶梁宜貞!那就讓他看看,什麽是真正的流氓!”

鄢淩波傾身:

“世孫有對策?”

梁南渚嘴角一勾。

對策…沒有對策,怎能在京城混這麽多年?

徐鐵拐嘛,老男人!那就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咯。

………………………………

老夫人堂中人群散去。有了梁南渚的定心丸,每個人都能睡得稍稍安穩些。

晉陽侯府,又陷入往日的安寧。

已是三更天,月色朦胧,時有樹影沙沙。仆婦婢子早已安寝,唯有輪班巡夜的嬷嬷,舉着大紅燈籠排排行過。

梁南渚負手,在青石小徑踱步。楊柳拂動,一側頭,便看到了梁宜貞的院子。

緊閉的院門,還有…他親自落下的大鎖。

微怔。

關了這麽久…這家夥…還沒吃飯吧。

不知為何,竟有些愧意。

他調轉個頭,下意識行向廚房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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