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聊聊公事
老夫人靠上椅背,慢悠悠呷一口茶:
“徐大人什麽意思?老身不是很懂。”
“蔣家狀告宜貞小姐毆打蔣貅少爺。”徐故遞上狀紙,由丫頭呈給老夫人,“蔣夫人還特意提了句,宜貞小姐與本府吃過茶,可不能徇私枉法啊。”
“徇私?”老夫人呵呵笑,“有甚私可徇的。”
誰稀罕你的徇私?!你還不是宜貞的私!
徐故亦笑笑。
這個老太婆,表面永遠和善。可背地裏,又縱容晉陽侯府做了多少惡事呢?佛口蛇心的典範。
他方道:
“老夫人長居深宅,不明大楚律也是情理之中。徐某耐心很好,就與您說道說道。”
老夫人依舊含笑,心中卻呵呵。
不懂大楚律?我呸!
老身好歹也在鑒鴻司任過教好吧?教的就是大楚律!
這件事,徐故自然知道。
當年秦娘于鑒鴻司求學,正是老夫人任教之時。
不過,教大楚律的又如何?殺人放火,知法犯法的事也沒少做吧。如何能叫“懂”?
為人師表…呵。
徐故接着道:
“其實,狀紙所言之事可大可小。”
“何為大,何為小?”老夫人道。
“小孩子言語不和,打架鬥毆是小。”徐故頓了頓,“蓄意傷人,上梁不正下梁歪,是大。”
老夫人輕笑。
讀書人…罵人不帶髒字,耍流氓不帶臉紅。
她道:
“徐大人覺得…此事是大是小?”
“那要看府上了。”徐故道,“若是我的妻子,我自然相信她的品行;若只是晉陽侯府的人,本府不敢打包票。”
“徐大人倒是真懂大楚律。”薛氏搖頭笑道,“很會鑽空子嘛。官員啊。”
徐故保持着讀書人的禮儀:
“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
老夫人笑。
還是宜貞說得對,活人就是麻煩。
“既然這樣…”老夫人慢悠悠開口,“送客吧。”
她語氣溫和,儀态慈愛,全然不像在趕人。
徐故默了半晌。
這是…要開戰了…可他們,哪來的膽子?
他方起身,整一回衣袍:
“本府告辭。”
留下個意味深長的笑。
已看不見他的身影,薛氏才湊上前:
“母親,看着不好對付啊。他不會捅到京城去吧?”
“他沒那麽蠢。”老夫人道。
捅到京城,徐故自作主張的事首當其沖。
薛氏方舒了口氣。
“快快快!別愣着。”老夫人忽托着頭冠,“快給我摘下。一大把年紀了受這罪…”
薛氏憋笑,忙去幫忙。
…………
馬車咯噔咯噔,駛出晉陽侯府。
“大人,晉陽侯府太嚣張了!”趙阿四怒目。
“他們何時不嚣張?”徐故淡淡道,“連皇權都不放在眼裏,何況忽本府?逆賊…什麽事做不出來?
當年崇德太子弑父造反,晉陽侯府若真脫得了幹系,陛下豈會派我來此?”
不過是根基太深除不掉。
那麽就嚣張吧…嚣張久了,總會有連根拔起的時候。
趙阿四抱拳:
“大人英明。”
…………
“诶诶诶,那不是徐大人的車麽?”
巷子中圍觀的衆人紛紛探出腦袋。
自打徐故進了晉陽侯府,他們就一直蹲守,準備拿到第一手的消息。有的怕忘,還備了紙筆邊走邊記。
“沒見人相送,不會是被趕出來的吧?”
“我就說嘛,宜貞小姐年紀輕輕,怎麽會嫁給徐大人?他還是個二婚呢!”
“對對對,昨日世孫不是還把聘禮給砸了麽?我還撿了幾匹綢緞回去。”
“對什麽對?宜貞小姐吃茶是實錘,晉陽侯府這是背信棄義不想認啊。”
“徐大人可憐啊。”
“宜貞小姐可憐。”
……
而巷子另一頭,一群人側耳細聽,奮筆疾書。
一頁紙正好一篇稿子,灑在人群中。
《而立知府情陷豆蔻少女,曠世畸戀何去何從》
《怒怼知府?豪門恩怨升級,揭秘晉陽侯府不為人知的秘密》
《深情首富、正義知府,為何同時沉迷梁宜貞?東街胭脂鋪新款水粉,幫你鎖住迷戀》
最後一個,是廣告啊。
傳看之人讪讪,接着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傳播。
…………
鄢府。
書房之中,刻意多掌了幾盞燈。
鄢淩波端坐案頭,伸手探了探滴漏的水,道:
“這個時辰,徐大人應該已從你家走了。”
梁宜貞托腮坐在他身旁,把玩他的碧玉算盤:
“徐大人還真敢去啊,真壯士也。想是被祖母趕出來的吧。”
鄢淩波笑笑,不自主地揉揉她的發髻:
“還不是為了你。操碎了心。”
梁宜貞抱歉笑笑:
“不過,這也不是一勞永逸之法啊。今日趕出去,明日不會來麽?總不能讓他每日都去煩祖母吧。還是要徹底解決才好。”
她又嘿嘿兩聲:
“其實哪有那麽麻煩?徐大人乘人之危耍流氓,我們也耍呗。”
鄢淩波聽了半晌,憋笑,朝她額間敲一記:
“你還會耍流氓了?”
“會啊。”她一臉坦然,“不過,要淩波哥幫個忙。”
鄢淩波側頭,俯耳過去。
一晌耳語。
“這法子…世孫告訴你的?”鄢淩波微怔。
“不是啊。”梁宜貞愣然,“怎麽提他?”
鄢淩波垂眸一笑,自語:
“竟想到一處去了。”
“淩波哥?”梁宜貞一臉懵。
他笑道:
“我是說,世孫也是這個法子,昨日已安排妥當了。你放心。”
“他這麽好心?”梁宜貞撇嘴,“早上還揚言要我嫁呢!”
鄢淩波又摸摸她的頭,一如既往的溫和:
“世孫也就嘴賤些,心是好的。一家人嘛,還能真不管你?”
梁宜貞默然。
道理…也是這個道理。只是,總感覺梁南渚與晉陽侯府其他人不同,不能以常理論之。
“能想出這個法子…”她沉吟,“他真是…”
真是很厲害吧。
鄢淩波含笑端起茶盞。宜貞,總算有些認可世孫了。
“真是個臭流氓!”梁宜貞道。
鄢淩波猛嗆兩聲,險些噴茶。
…………
嗚嗚嗚…嗚嗚嗚…
女孩子的哭聲響徹茶坊。
“淩波少爺待宜貞那樣好,她怎麽能随便嫁人呢?”
女孩子一面說一面揩眼淚,手帕都濕了半張。
“我今早見她去鄢府,解釋去了吧?”
“淩波少爺一定傷心透了!”
“咱們身為淩波黨,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們要為淩波少爺做些什麽!”
楊淑爾混在其中,搖搖團扇:
“才碰見鄢府的宋小寶,給淩波少爺買茶。說是唯有清茶能稍解苦悶。”
茶?
女孩子們眼睛一亮:
“咱們為淩波少爺辦個茶會吧。熱鬧熱鬧,好過他一人憋悶。”
其他女孩子齊聲附和。
“且慢!”
茶坊外一女孩子高喚,大跨步而來。
圍坐的女孩子們翻個白眼。這麽不講究,一看就是世孫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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