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我給你們跪下

估計朱豔珊也是情急之下，才說出來要報警這樣的話來，但這話明顯說得重了些，蔡玉玲是被吓着了，但王大剛卻急了眼：“啥，報警？朱主任你報警又能咋的？別說我王大剛是個殘疾人，就是我侄子被打了，我問學校要個說法，報警了又還能把我咋的？哼，吓唬我，我王大剛是吓大的？”

王大剛的殘疾，來自幾年前外出打工，在工地上不慎摔殘了腿，可工地上的老板只給了王大剛幾千塊錢醫藥費，出院之後再去找老板要補償，那老板卻就再也不認賬，王大剛求爺爺告奶奶奔波了一年多，把整個家當都賠了進去，最後還只落了個不了了之。

為這事兒，王大剛從此頹廢消沉，窩在家裏，再也振作不起來，成了一個又瘸又混的酒鬼，王志權是寄養在王大剛家裏的，王大剛問江源讨要說法，本來也還說得過去。

只是江源本來也在氣頭上，一上來，朱曉蓉還沒得到救治，王大剛倒跟蔡玉玲兩個人便纏着江源，尤其王大剛，還推了一把江源，這讓江源心頭火起。

——這都是些什麽人啊，孩子都不顧！

“你以為我願意來這個破山村當老師啊，再說了這是幾個孩子之間的沖突，我不正在處理嗎，你問我要說法，我給你個屁說法，你要說法，問那幾個孩子要去……”

江源遠遠的站着，憤聲分辨。

王大剛本來就仗着自己是殘疾人，又喝了酒，江源的憤怒，更是徹底激怒了王大剛，甚至是蔡玉玲也被激怒起來。

蔡玉玲一邊喝叫着，一邊摸出手機，也不知道是給誰打電話：“喂喂喂，你們快來啊，學校出了大事兒，幾個孩子全部都被打了……還能有誰，就是那個江老師呗……他還在跟我們耍橫哪……”

蔡玉玲在一邊打電話，王大剛卻是呼哧呼哧的噴着酒氣，直接沖向江源。

朱豔珊見勢不好，立刻撲上前去，攔住王大剛，轉頭沖着江源叫道：“江老師快跑啊……快跑啊……”

可是朱豔珊才叫兩聲，便被酒精燃燒得暈了頭的王大剛推倒在地，一抹鮮血，漸漸從朱豔珊的頭上慢慢滲了出來。

劉中原見外面鬧得厲害，一出來，卻剛剛好看到這一幕。

“小朱……”劉中原大叫了一聲，趕緊上前去扶朱豔珊。

江源紅了眼，一瞬間失去了理智，狂吼着，幾乎如同一頭暴怒的獅子，直接沖了過去，要不是劉中原抱住江源，只怕江源就會把王大剛暴揍一頓。

整件事情，到了這時，性質都已經完全變了！

可是，江源扶着朱豔珊回到學校那一剎那，江源才真正的傻了眼——就連曾順瑩那眼睛不好使的奶奶楊素雲，都已經趕到了學校！另外，看熱鬧的人，少說也有二三十個。

一大幫子人，就等着江源回來了。

朱朝貴費力的跟一大幫子老頭子老太太解釋，可是卻半點兒作用不起，所有的人，都要江源作出賠償，甚至威脅說，要把這事情告到教育局去。

頭上裹着一圈透着血跡的紗布的朱豔珊，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可這一大幫老頭子老太太，吵吵嚷嚷的，一見到江源，呼啦一聲全都圍了過來，有扯着孫子孫女讓江源看看孫子孫女受傷有多厲害的，有指責江源失職的，更有要江源作出賠償的，直接要拽着江源去找領導的，更是不乏其人。

這些人當中，唯有朱俊傑的爺爺朱長青，不但沒有指責江源，反倒不住的攔着其他的人。

只是到了這個時候，江源也已經心灰意冷了。

這件事，雖然是孩子們之間的事情，但終歸還是因為自己有失職責，自己失職，不管怎麽樣都是會受到處理的，而這個處理，很有可能就是直接終結自己的支教工作。

丢了這份工作，江源到不覺得有什麽，但因為自己失職，造成這樣的結果，怎麽說，江源心裏都不服。

——準确的說，是失望，對大青山的失望。

失望之餘，江源面對幾乎是洶湧的人潮，除了失望，剩下的就只有木然，木然到一句話也不說，說不出來，也不想說。

就這些人，還能跟他們說什麽？

朱豔珊卻是流着淚，站在江源身前，聲嘶力竭的大叫着勸說這一大群老頭子老太太，拼命地解釋事情的起因。

可是，在亂哄哄的人群當中，朱豔珊當真顯得渺小至極，根本阻不住這一大幫老頭子老太太，眼看群情激憤的老頭子老太太，眨眼之間就要淹沒江源，朱豔珊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大爺大媽，大叔大嬸，我沒跪過我的父母，我給你們跪下了，你們能不能聽我跟你們解釋啊……”

朱豔珊跪在地上，痛哭着，幾乎是哀求自己阻擋不住的人潮。

到了這時，江源反而平靜得如同一池秋水，臉上沒有半點兒表情，只上前一把将朱豔珊拉了起來，扯到自己身後，随即大叫道：“這件事跟她沒關系，是我一個人造成的，責任在我，你們想要怎麽樣，都沖着我來……”

朱豔珊痛哭着，站到江源身前：“這件事我也有責任，跟江老師沒關系，你們都聽我解釋好不好……”

也不曉得是誰，帶頭推了朱豔珊一把，一剎那之間，一大幫子人就推攘了起來。

到了這個時候，朱朝貴、朱長青等人，再也無力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江源和朱豔珊兩個人，被裹進了漩渦中心。

偏偏在這一刻，突然出現七八個人，領頭的是一個比江源壯實得多，但很年輕的小夥子，跟他一起的，是一個戴着眼鏡的年輕人，兩個人身後，還跟着七八個人，有的戴着安全帽，有兩個卻是拿着公文袋。

只是領頭那人看着亂哄哄的場面，原本有些興奮的臉上，頓時黑了下來，偏偏戴眼鏡的小夥子眼尖，只看了一眼，頓時失聲大叫了起來：“江源……”

戴眼鏡的小夥子一叫，亂哄哄的人群頓時靜了下來。

江源怔了怔，忍不住叫道：“逸哥，海子，你們怎麽來了？”

這一群人領頭的，正是江源的同學程俊逸、李海兩個，這幾天沒直接跟江源回電話，原本是這兩天的确沒空，剛剛有了時間便直接趕過來，另外也是為了實地考察一番。

偏偏程俊逸本身是做管道工程的，那也還就罷了，可是，李海帶來的，卻是好不容易幫着聯系上藥材商，也就是那兩個帶着公文包的人。

一看到現在這個情形，程俊逸頓時傻了，李海也傻了，江源讓自己過來做工程投資，可是一到這裏，就看到這樣的場合，在這裏投資，安全嗎？就算是做這裏的工程，值得嗎？

程俊逸突入一幫老頭子老太太中間，直接把江源拉了出來，厲聲喝問道：“江源，你自己給個話，就算是一幫老頭子，咱也先幹了再說……”

讀書的時候，程俊逸就跟江源、李海三個人是鐵哥們，誰要欺負江源，程俊逸跟李海兩個，那都是可以拿刀子捅人的主兒。

眼下，見到江源被一群老頭子老太太整得狼狽不堪，程俊逸可是氣歪了鼻子，幾乎直接就要揮胳膊上陣。

李海雖然也是江源的鐵哥們兒，但是卻冷靜得多，走到江源面前，冷冷的問道：“江源，你這可是打兄弟們的臉啊，這大青山可都是些刁民，值得你這麽幫他們？”

還不等江源說話，滿面淚痕的朱豔珊上前，因為在電話裏，朱豔珊聽過程俊逸和李海的聲音，知道知道這兩個人就是江源的同學，同時也是大青山的希望，可是，眼下這事情鬧成這樣，當真是無法收拾。

“對不起……”朱豔珊抹了臉上的淚痕：“這是程大哥和李大哥吧，我們……我們剛剛一切都是誤會……”

朱豔珊的聲音，程俊逸同樣認得，也知道她就是大青山的村主任，程俊逸瞪了一眼朱豔珊，能冷哼道：“誤會，幾十個人圍攻他一個，誤會個屁，一看這架勢，你們平日裏就沒少欺負我這兄弟，我可告訴你們，要打架，找我，要活的死的，咱都奉陪到底……”

李海也叫道：“江源你個驢子，早就聽說你來這鬼地方受罪，我還不信，你看看你看看，你這是進了地痞窩了吧。”

拿着公文包的藥材商胡忠國和肖成毅，兩個人一看這架勢，均是相視苦笑，沒來由的就已經開始打退堂鼓了。

他們兩個跟程俊逸不同，程俊逸做的只是管道工程，也就十天半月，最多一個來月的事兒，可是種植藥材，少則三五年，多則七八年，才能回收投資賺回利潤。

如此長時間的投資周期，合作方那必須是得相當可靠的人才行，可僅僅是剛剛這一幕，就讓人在也沒有了信心。

誰的錢也不是水漂來的，誰也不會把自己的錢拿來打水漂。

偏偏因為程俊逸的大吵大鬧，使得有幾個孩子的爺爺奶奶也很是惱火，不管怎麽說，孩子，是在學校出的問題，這傷到不管輕重，作為監管老師，也總得給個合理的說法才是吧。

剛剛來着一夥人，要麽就是看着不管，要麽就是要拉開架勢打群架，這都是誰啊，講兇耍橫，搞到一大堆老頭子老太太面前，搞到大青山來了，這誰怕誰啊。

王大剛大大的喝了一口酒，掄起酒瓶子就要撲上來，管他程俊逸是誰，就先把他幹倒了還能怎麽地？

憑着朱朝貴和朱豔珊的那點兒威信，已經無法說動大家住手，眼看着這情形越來越不可收拾，馬上就要失控，朱豔珊再次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抱着王大剛的腿，嘶聲哭叫道：“大叔大嬸，大爺大娘，你們不要再鬧了……他們不是來打群架的，他們是我請來解決我們的飲水困難，是來給我們投資的，你是不是想着要我們一直都窮下去啊……我給你們跪下了……”

朱朝貴早就聽朱豔珊說過江源可以幫着解決村裏飲用水的問題，以及正在聯系藥材商人，來這裏投資的事情，沒想到人來了，卻正趕上這樣的事情，好不容易盼來的一點兒希望，這就讓這幫人攪黃了。

朱朝貴當真又氣又急，再也顧不得許多，揮舞着手杖，沖進人群，大聲疾呼：“回去，回去，你們看看你們都幹了些什麽……人家來者是客，這就是我們大青山的待客之道嗎……這點兒禮數你們都不懂……回去……回去……”

本來群情激憤的老頭子老太太們，一聽說剛來的這幫人，是來幫着解決飲水困難，以及投資的，一下子群都傻了眼。

整個大青山，的确也不是沒水，但水位很低，如同曾福貴家的情形，還算是好的，大多數人家，想要挑到水，那個不是半夜就起來，又或者要走上一兩公裏？可以說，水是大青山人祖祖輩輩都想解決，但卻又解決不了的事情。

可現在，來解決飲水問題的人，就站在了所有的人面前，可是所有的人卻都是有眼不識金鑲玉，屁股朝天——有眼無珠。

尤其是當中有幾個人，還要去打人家，這祖祖輩輩都想解決的問題，來之不易的機會，這就沒了！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