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我好像把這一切想得太簡單了。◎

花園最西邊有個尖塔建築，在巍峨城堡的映襯下顯得毫不起眼。當童郁巫帶着她打開那扇一看就塵封許久的木門進到裏面，孟以然才意識到這裏別有洞天。

架子上堆砌着顏色各異的瓶瓶罐罐，一直延伸到天花板。天花板上畫着古怪的六芒星圖案，藍紫色的顏料中似乎摻雜了某種礦物，從特定的角度看過去，六芒星會發出微弱的亮光。空氣中彌漫着酒精和某種酸味，待久了不僅刺激鼻腔，連眼睛都感覺不舒服。

小白貓伸出舌頭舔了舔鼻尖，兩只前爪更緊地抱住童郁巫，站在她肩膀上一動也不敢動。

童郁巫打開窗，清風湧入帶走沉悶的空氣。

屋子裏有些擁擠，輪椅并不方便，她雙手捧起書，自己站了起來，邁着輕緩的步伐朝裏走，直至抵達一個半人高的操作臺。

黑色封皮的書籍被擺到臺面，童郁巫伸手想将小白貓也抱下去，遭到孟以然拒絕。一人一貓僵持一會兒，童郁巫無奈摸摸她兩只小耳朵，不再強制，轉而将注意力放到面前的操作臺。

孟以然得以站在她肩膀，從最佳角度觀賞。

她還記得這裏是個魔法世界，當童郁巫用好幾種她不認識的材料在操作臺上繪出一個複雜的魔法陣時，小白貓興奮地探出腦袋，忘乎所以地盯着看。因為探出的身體太多，她差點從童郁巫肩膀摔下去，好在童郁巫反應快，伸手接了一下，将她重新扶到肩膀上。

孟以然忍不住“喵喵”數聲，表現出對魔法的強烈興趣。

童郁巫輕點了一下她的鼻頭：“安靜點。”

小白貓兩只前爪抱住臉，“嗷嗚嗷嗚”抗議起來。不過她還算懂事，很快便閉上嘴巴。

最後一步，童郁巫微側過身，從黑色封皮書籍中挑出一根銀色長發，将它放在魔法陣中心位置。優雅的貴族小姐口中念誦出一段韻律古怪的咒語，孟以然還沒反應過來，魔法陣中心那根銀色長發居然無聲自燃起來。等到整根銀發被燃燒殆盡，突然，一團橘色亮光從魔法陣中心竄出，猛地在一人一貓面前炸開。

“喵嗚——”孟以然吓了一大跳，尾巴都繃得直挺挺。

再睜開眼時，她看到童郁巫一只手擋在自己身前，替她擋住了所有爆炸濺射的橘光。

小白貓愣怔一下，反應過來後連忙攀上童郁巫手掌，去檢查她有沒有受傷。

橘光像被蒸發的水漬，在童郁巫皮膚上漸漸消融，連個紅印子都沒留下，讓孟以然大大松了口氣。但童郁巫臉色卻很不好看，她眉頭緊蹙，若有所思盯着面前已經損毀的魔法陣，又撇頭去看那本黑色書籍，涼薄的雙唇緊抿成一條直線。

孟以然輕輕舔舐她的下巴，喚回她的注意力，等童郁巫看過來時，咬住她的領口往外扯，想勸她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

其實說起來，剛才那一下的光效還挺絢麗。但就像本該在空中的璀璨煙花突然貼着你平地炸開一樣，是個正常人就會心有餘悸，即使這一下爆炸并沒有造成什麽實質傷害。

童郁巫難得忽略了小白貓的請求。

她低下頭，重新開始布置魔法陣，這一次，她刻意放慢所有步驟，每做完一步都停下來檢查幾遍。花了比第一次長數倍的時間将魔法陣重新繪制完成之後，她将魔法書捧到懷中。

從床上收集到的銀色長發只有四根，剛才用去一根，現在書頁上還夾着三根。童郁巫一次性挑出其中兩條，在手指上繞成細圈後，小心翼翼将它們放進魔法陣中心。

饒是孟以然再迷糊，此時也稍微回過味來。

古怪複雜的魔法陣，加上她那天夜裏遺留的銀色長發……

童郁巫特意搞這一出，該不會是想要借着銀色長發将她追蹤出來吧？！

這個念頭剛成型，她還來不及有什麽行動，童郁巫已經重新開始念誦那段難懂的咒語。

孟以然瞪大眼睛，已經預知到将要發生什麽事。

果然，魔法陣被啓動，銀色長發無火自燃。很快，發絲完全燃盡，在它們消散的位置，一團更大更亮的橘光憑空竄出。

“砰——”

“喵嗚——”

伴随着孟以然尖利的驚叫，橘光當着一人一貓的面再次猛烈炸開。璀璨的星火四濺，大部分朝着童郁巫肩頭襲來。

童郁巫舉在肩頭的手已經無力将小白貓完全護住，她轉過身，将小白貓抓進懷裏，用後背抵擋住所有爆炸餘波。

當一切重歸寂靜，孟以然蹬着四條腿掙紮起來。童郁巫重新站起身，看都沒看一眼操作臺，拎着小白貓後頸肉，旋轉着将她全身檢查一遍。

小白貓眼神濕漉漉，兩只後腿夾着尾巴擋着私密部位，嘴裏的“喵喵”聲一直沒停過。

确認小白貓沒受傷，童郁巫将她抱回懷中，安撫般不停輕撫她後背絨毛。

她轉過身，看着那個炸得面目全非的魔法陣發了一小會兒呆，才邁步走回去。

魔法陣旁邊的黑色書籍也不知道是什麽做的，在桌上幾個瓶瓶罐罐都被掀翻的情況下，居然一點破損都沒有。書頁上夾着的銀色發絲僅剩下孤零零一根，童郁巫伸手觸摸。泛黃的書頁，黑色的文字，白皙纖細的手指，還有那根存在感極弱的發絲，構成一幅詭異的靜态圖。

好半晌，童郁巫收回手，突然開口，像自言自語，也像在對自己唯一的愛寵訴說委屈。

“我好像把這一切想得太簡單了。”

孟以然立刻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麽，蹬着後腿跳出她懷抱，落到那個已經損毀的魔法陣上。她特意站到中心點的位置，昂着頭努力暗示童郁巫将那團橘光和自己聯系到一起。

根本不是你的問題，魔法已經成功了！

橘光會當着我們的面爆炸，純粹是因為那幾根銀色發絲的主人就在你眼前，甚至剛剛就站在你肩膀上！

童郁巫目光溫柔些許，她俯身将小白貓抱回懷裏，拍着她的爪墊将沾上去的材料粉末抖落。

孟以然知道自己又又又失敗了，整只貓挂在童郁巫手臂，垂着尾巴連嘆息的力氣都沒有。

童郁巫摸了摸躺平的小白貓。

銀色發絲還剩下最後一根，但她已經不打算進行沒有意義的嘗試，直接阖上書頁。

離開前，她突然想到什麽，抱着孟以然上到建築二樓。

某個被放在角落的箱子被拖出來，灰塵散去後，童郁巫打開箱子，從裏面拿出幾份硬質紙張。

孟以然不認識上面文字，但從內容判斷，這些東西有點類似于現世的錄取通知書一類的文件。

童郁巫微微勾起唇，收好紙張，帶着孟以然離開。

大門被重新關閉，這棟毫不起眼的尖塔建築再次被塵封在城堡角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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