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飯桌上其樂融融, 溫柔的母親不停的給孩子夾菜,乖巧的孩子眉眼彎彎道謝,然後把夾到碗裏的飯菜吃掉, 不是母子,勝似母子。

親兒子孤零零的坐在旁邊無人問津,眼巴巴的看看親娘, 再可憐兮兮的看看心上人, 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羨慕誰好。

顧璟言飯量小,吃了一小碗很快就放下了碗筷,等到閑下來,才終于意識到自己忘了什麽。

少年人不好意思的抿抿唇,換了雙筷子給他們家大傻夾肉, 眨巴着眼睛等着他吃掉,“多吃肉, 能長高。”

已經長不高的蠻族大狼狗:……

心上人夾的肉, 就算長不高,該吃也得吃。

殷雲裳輕笑着看着兩個孩子, 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今天一大早,傻兒子就和她說要把心上人搶到草原,就算謝雲钊不同意,也非得把人帶走。

她以為傻兒子還沒睡醒, 是在夢游說胡話,結果臭小子叭叭叭和她說了一大堆,話裏話外只有一個意思, 他是認真的, 他要和人家小孩兒成親過一輩子。

出門幾個月就要定終身, 別說謝家小子,她這個親娘都不相信。

奈何傻兒子認準的事情八頭牛都拉不回來,她也知道兒子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既然肯将事情告訴她,必然已經做了萬全的打算。

攔也攔不住,不如不攔。

傻小子也不小了,她以前怎麽催都不松口,如今終于有成親的念頭,她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麽會攔着?

現在看他們家傻小子不是一廂情願,好歹也能放心些,如果璟言到草原後住不習慣,或者不願意成親,她到時會全須全尾的将人送回中原。

這是謝家姐姐的孩子,就算結不成親,她也會好好照顧。

傻兒子認準了人,現在也只能對不起謝家小子了。

用過飯不久,宮裏接人的馬車就到了門口,其實按照正常的邦交來安排,殷雲裳應該住在城內驿館,大衍建國數百年,和周邊部落小國的邦交都有固定章程,使臣在京城的走動也必須有專門的官員帶着,否則一旦進了什麽不該進的地方,影響的就是兩國之間的關系。

只是殷雲裳的身份過于微妙,所以她來到中原後不光不用被束縛在驿館中,還能來別院看顧璟言。

殷氏女郎孤身深入草原,穩住蠻族停了戰端,整個中原都要承她的情,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殷雲裳還在,蠻族就不會和中原展開大戰。

登基大典很是繁瑣,準備語希圕兌。的這些天卻也沒出亂子,謝雲钊雷厲風行的将老皇帝留下的爛攤子收拾了七七八八,被留下的的滿朝文武都知道他們死而複生的太子殿下的鐵血手段,也沒膽子給他找不痛快。

君不見,敢讓太子殿下不痛快的家夥,這會兒都到地底下拜見老祖宗去了。

大臣們被新皇的強硬手段弄的非常緊張,緊張了幾天也就緩過來了,大衍在老皇帝的折騰下已經是個千瘡百孔的破布袋,正需要有個開國皇帝那樣的君主來力挽狂瀾。

如果沒有太子殿下,以中原之前的亂象,接下來很可能就是亂軍四起,國将不國。

大廈将傾,改朝換代只是頃刻間的事情,與其被別人從外面打破,不如讓太子殿下從裏面破開,比起不知道善惡的起義軍頭子,他們還是更相信他們的太子殿下。

最最重要的是,太钰檄子殿下繼位合乎正統,無論是文臣還是武将都會支持他,就算大衍實際上已經和改朝換代差不多,也不會發生歷來改朝換代那種誅殺名士大儒來鎮壓讀書人的事情。

歷朝歷代,不管前朝君主如何殘暴,總有一群讀書人念着前朝的好,以為故國守節之名歸隐山林,偏偏歷朝歷代的開國皇帝就喜歡征召這種歸隐山林的名士,好像不把人收為己用就不會治理國家一樣。

一方非要讓人入朝為官,一方死活不肯離開深山老林,兩方較勁較到最後,往往是皇帝沒了耐心直接把人殺了。

——老子得不到,也絕對不會讓你們給前朝的老東西守節!

天下人都知道這種較勁能要了性命,每到亂世依舊還有許多文人明知是死路還要往前走,歷代的文人皆有傲骨,如今能夠保下他們的性命,何樂而不為。

謝雲钊登基名正言順,又有朝臣順水推舟,君臣之間很快相處的像是幾十年的老搭檔,看的謝景明不只一次嘆息能站在朝堂上的全是老狐貍。

但凡那狗皇帝能分出一分心思在朝政上,有這群人的輔佐,京城也不會那麽輕易被他們打下來。

派去別院的馬車出現在皇宮大門時,天邊太陽已經偏西,謝雲钊脫不開身,等在外面的只有謝景明。

車廂裏只有顧璟言自己,明天就是登基大典,殷鳴镝和殷雲裳得去驿館準備,再怎麽不放心也只能讓他自己進宮。

謝景明也害怕他對皇宮有了心理陰影,所以看時間差不多了便推開手邊的事情親自出來接他,如果實在害怕這地方,今晚就随他一起宿在宮外。

顧璟言很少自己一個人出門,在他記憶中,不管什麽時候,身邊都是有人陪着的,這會兒自己一個人在車廂從城門到皇宮門口,木着臉全身上下都寫着緊張。

安伯和雲二青在後面的馬車上,沒有和他在一起,只要沒有和他在同一輛馬車,那就不算陪着他。

少年人緊張了一路,感覺到馬車停下後小心掀開簾子,看到長身玉立站在車前的溫潤青年,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表哥。”

謝景明低聲和車夫說了一聲,讓他直接将馬車趕到景泰殿門口,然後才鑽進車廂安撫惴惴不安的小可憐,“璟言不怕,表哥在呢。”

少年的身形很是單薄,看到親近的人後下意識挪到他身邊,謝景明碰了碰他冰涼涼的手,将被扔到角落裏的手爐放回他手上,“怎麽把手爐給扔了,凍着手了怎麽辦?”

“我不冷。”顧璟言擡手拍拍臉,感覺自己臉上的肉似乎比以前多了,拍上去還挺舒服,不由又拍了幾下,怪不得大傻喜歡啾他的臉,如果大傻的臉和他的臉一樣軟,他也會喜歡啾啾。

謝景明看着忽然又開心起來的小家夥,無奈搖了搖頭,也不非讓他用手爐暖手,直接将小了好幾圈的手放在掌心捂着,“是害怕嗎?”

“害怕什麽?”顧璟言茫然擡頭,腦袋瓜轉了一圈又一圈,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表哥說的是什麽意思,搖搖頭一本正經的說道,“我不害怕,只是寂寞。”

他其實不害怕皇宮,冷宮的日子雖然不好過,但是有安伯一直在照顧他,除了時不時的生病,他其實并沒有吃太多苦,而被扔到冷宮之前有母後在,他的小腦袋瓜能記下開心的事情就已經很不錯了,不開心的事情當然是團巴團巴扔出去。

皇宮有什麽好怕的,他只是自己在車廂裏坐了許久,寂寞了。

少年人嘆了口氣,故作老成的看着随着馬蹄聲飄蕩的車簾,滿眼落寞。

謝景明:……

小小的孩子,跟誰學的這些渾話?

就不該讓殷鳴镝那混賬留在別院,這都什麽跟什麽?

顧璟言眨眨眼睛,感覺漂亮表哥的表情有些奇怪,手指動了動小聲問道,“怎麽了?”

他自己坐在車廂裏的确很寂寞啊,他說錯什麽了嗎?

“沒怎麽,是表哥剛才走神了。”謝景明無奈的揉揉他頭頂的軟發,正好馬車到了景泰殿前,三言兩語便将少年人的注意力轉移到別的地方。

待會兒得找時間和雲钊好好說說,璟言識文斷字,将來就算不靠這些吃飯,也不能被那蠻子給帶歪了。

顧璟言好奇的看着四周,他雖然在皇宮裏長大,但是整個皇宮他只熟悉兩個地方,皇後住的正陽宮,和連名字都沒有的冷宮,景泰殿是皇帝住的地方,他還從來沒來過呢。

謝雲钊遠遠聽到動靜,看到寶貝弟弟看什麽都好奇的模樣心中一痛,便是再不受寵的皇子,也不可能連景泰殿都沒來過,宮裏的皇子由皇帝選名師教導,皇帝考校時就會将他們全部喚到這裏,可看璟言這模樣,分明是從來沒來過這裏。

謝景明從後面走來,自然而然的牽起小可憐的手,朝裏面的大表弟點點頭,一邊走一邊說道,“璟言今晚和你哥哥一起睡,好嗎?”

顧璟言腳步一頓,看了看渾身上下都散發着冷氣兒的哥哥,感覺自己如果和哥哥一起睡,晚上得多蓋好幾層被子才能暖和起來。

還是不要了吧。

少年人扯扯溫柔表哥的手,聲音弱的幾乎聽不到,“我是大孩子了,可以自己睡。”

明天要早起,萬一他睡覺不老實影響了哥哥休息,害的哥哥在登基大典上提不起精神就不好了,他在別院也是自己睡,真正的勇士,就該獨自面對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他真的可以自己睡。

謝雲钊抿緊了唇,垂眸看着腳尖,心中的苦澀快要溢了出來,表現在臉上就是,本就冷冰冰的俊臉顯得更冷了。

璟言願意讓殷鳴镝那混賬親近,卻連和他住一夜都不願意。

他這個哥哥,着實失職。

顧璟言被親哥身上的寒氣凍的握緊了漂亮表哥的手,慌忙解釋道,“我沒有嫌棄哥哥兇,只是大孩子不能太黏人,哥哥有正事要忙,我真的可以自己睡。”

謝雲钊聞言,握着拳頭心情更加低落。

璟言嫌棄他太兇,所以才不願意和他親近,可殷鳴镝那混賬也沒比他溫柔到哪兒去,為何就能讓璟言親近?

因為他不要臉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乖(緊張):我是不是把哥哥氣哭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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