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清風習習, 今天也是個好晴天。

烏拉大王心情複雜的站在王帳外,他活了那麽多年,身經百戰無所不能, 自認為什麽事情都經歷過了,可是現在這場面,他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車隊從這裏出發, 浩浩蕩蕩綿延數裏, 幾十輛大車裝的都是他那混蛋兒子的“嫁妝”。

什麽鬼啊?!

車隊慢悠悠的朝南邊走,很久才看不到最後一輛馬車,烏拉大王捶捶腦袋,恍恍惚惚回去找媳婦求安慰。

另一邊,雲二青坐在馬車裏, 目光幽怨看着他們家軍師,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出口, 哀哀戚戚的縮在車廂裏,好一朵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小白花。

謝景明被他看的渾身發毛, “有話就好好說,別這麽吓人。”

“屬下原本以為,軍師上次将屬下忘在殷帥這裏只是意外,沒想到軍師一錯再錯,心裏根本沒有屬下, 太傷屬下的心了。”雲二青聲淚俱下的控訴道,一邊說一邊擦眼淚,活像個被渣男抛棄的糟糠妻。

他千裏迢迢來照顧小公子他容易嗎?

開始被殷帥抓走也就算了, 該報的仇他自己能報, 阿思蘭那家夥被他揍了好幾頓, 比他當初挨的那一下厲害多了,可軍師呢,不光開始追過來的時候把他忘了,走的時候也對他不管不問。

要不是他提前收拾好行禮躺在嫁妝車上,估計一覺醒來人又都沒了。

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情嗎?

一次還能是意外,連續兩次還能是意外嗎?分明就是故意的!

謝景明!你不是人!

雲二青憤怒的控訴着接連兩次将他忘掉的男人,眼裏的淚水搖搖欲墜,顫抖着手邊說邊哭,他們倆在馬車裏看不到,隔壁馬車裏掀開簾子,顧璟言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那邊圍了一圈的湊熱鬧的人。

其實他也想近距離湊熱鬧來着,問題是他沒法保持合适的距離,可能剛過去就被表哥和二青給發現了。

殷鳴镝擡頭看看外面的大晴天,拿自己的外衫把将心上人裹住,又從車廂裏找出個帽子給他戴上,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了句什麽,然後朝趕車的士兵打個手勢,直接帶着人從天而降落在隔壁馬車頂上。

顧璟言被裹的嚴嚴實實只露出雙眼睛,知道他們在幹壞事兒,捂着嘴巴緊張兮兮的不敢弄出大動靜,馬車底下,“陪嫁丫鬟”們目瞪口呆的看着溜出來的小兩口,摸摸鼻子識相的退回原位。

不是他們瞧不起誰,實在是以小公子的本事,就算有他們首領帶着,也躲不過馬車裏的人,這會兒不趕緊躲開,待會兒他們肯定變成出氣筒。

謝軍師不舍得教訓小公子,還不舍得教訓他們嗎?

殷鳴镝抱着心上人坐在車頂上,聽着裏邊雲二青的哭訴嘴角直抽,慘成這樣,他不哭誰哭?

謝景明端坐在馬車裏,聽見頭頂的動靜就知道有誰跑上去了,掀開車簾往上一看,正對上小表弟亮晶晶的眼睛。

大表哥:……

你們禮貌嗎?

微笑.jpg

“璟言,下來。”大表哥眉頭微蹙,只一個眼神就讓看熱鬧的少年人縮回去不敢露頭,殷鳴镝憋着笑将人抱下來,鑽回他們的馬車只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我猜二青待會兒要挨罵。”小傻子大半張臉都縮在外袍裏,只露出一雙笑的彎彎的眼睛。

殷鳴镝聳聳肩,“也不一定,大表哥脾氣好,雲二青肯定是知道不會挨罵才這麽折騰,如果馬車上是你哥哥,他肯定連話都不敢說。”

說着,還學着大舅哥冷着臉面無表情的模樣坐在那裏,冷冷一眼掃過去,和平日裏的傻憨憨模樣判若兩人。

這模樣要是放在外面,足以讓車隊裏那些“陪嫁丫鬟”們激動的嗷嗷叫,只需要一聲令下,他們就能扛着刀叽裏呱啦的沖上前奮勇殺敵。

這才是他們的大首領!能止小兒夜啼的大首領!一露面就能把人吓哭的大首領!

然而顧璟言一點也不怕,還能在冷酷無情的殷大首領懷裏鬧騰,少年人看着繃緊了身子的殷大傻,直接上手按着他的嘴角,手上一用力瞬間把冷酷的感覺破壞的一幹二淨。

倆人在馬車裏鬧成一團,隔壁依舊是凄凄慘慘戚戚。

謝景明無奈的嘆了口氣,屈起指頭在車廂上敲敲,讓鼻涕一把淚一把的雲二青趕緊停下來,“連璟言都在笑話你,你丢不丢人?”

“我不丢人,明明是你把我丢了。”雲二青這個時候還不忘玩文字游戲,看做錯事情的人至今沒有悔過認錯的意思,拍着桌子繼續抗議。

他丢人嗎?他不丢人!丢人的是犯錯的那個才對!

許久不見,軍師不光學會推诿搪塞,竟然還血口噴人,這合适嗎?

他已經那麽慘了,還不能讓他抱怨幾句嗎?

謝景明實在懶得和他折騰,索性直接換輛馬車,讓這家夥自個兒在車廂裏哭嚎,正好他去旁邊防着殷鳴镝帶璟言幹危險的事情。

行走中的馬車那麽危險,他們摔下來怎麽辦?

殷大首領傻傻的看着掀開車簾進來的大表哥,再看看隔壁還在哭天搶地的雲二青,搓搓胳膊趕緊和心上人一起坐好,同時不忘在心裏罵人。

雲二青實在是太沒用了,大表哥都走了他還哭什麽哭,把大表哥拉回去再繼續哭啊!

車隊一路從草原回到中原,雲二青再次陷入被無視的境地,不管他怎麽折騰,總之就是沒人搭理他,氣的好好一個大夫愣是天天找阿思蘭打架,還是只能他打對方不能還手的那種。

阿思蘭心裏苦,他什麽都沒幹,為什麽最後挨打的總是他。

不管怎麽說,馬車終于是平平安安順順利利離開了草原,路過邊城的時候還得到了邊境百姓的熱情迎接。

這兒以前是謝家軍的駐地,百姓對謝家軍非常熟悉,看到哪個眼熟的士兵還會扔個果子過去,時不時還有年輕姑娘扔鮮花和帕子。

顧璟言第一次見識到這種場面,掀開車簾看的津津有味,謝景明回到這裏,眉眼間不自覺的帶了些笑意,“前些年天下大亂,朝廷管不到這裏,雲钊好歹也是幾位大儒教出來的學生,原本只是讓他小試牛刀,沒想到他小小年紀只用了兩年就将滿目瘡痍的邊城邊城了太平和樂的淨土,城裏長大的孩子,好多連打架鬥毆都沒見過。”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街上做買賣的不少,耕田的農人也多,以前都是邊城的人過不下去逃往中原,在他們這兒只有別的地方逃到這兒來,絕對見不着城裏的人往外走。

有些人,生來就是拯救蒼生的。

殷鳴镝托着臉嘆了口氣,“是啊,謝家軍将這裏護的嚴嚴實實,想打都打不進來,他們哪兒有那個福氣看別人打架鬥毆?”

顧璟言樂颠颠的舉手,“我見過我見過,我以前經常見兄弟們打架鬥毆,一群人聚在一起,打的可厲害了。”

“我們說的不是這些。”謝景明對上那雙毫無陰霾的眼睛,搖了搖頭只是笑笑,“待會兒帶你去看看你哥哥在這裏的住處,我們修整幾天再去京城。”

看來這孩子在草原過的真的非常開心,他們分開的時候還是個腼腆膽怯的少年人,現在已經能主動和他們說話了,有進步。

“哥哥以前住在這裏,表哥在這裏是不是也有房子?”顧璟言看着路邊整齊的房舍,一邊說一邊比劃,“我聽說邊城有将軍府,裏面還養着老虎,是真的嗎?”

“邊城也分什麽城,幽州那邊老虎多,雲州這邊常見的是豹子。”謝景明笑了笑,雲州附近的山裏豹子很多,有些膽大的獵戶進一次山就能獵好幾只。

“不就是打豹子嗎,我赤手空拳都能和黑熊搏鬥,打老虎也不在話下,小乖要是喜歡老虎,趕明兒咱們去幽州,那地兒我熟。”殷大首領小聲嘀咕,不就是打獵嗎,他也會啊,大表哥為什麽不誇他?

謝景明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任由倆傻子在他眼皮子底下嘀嘀咕咕,堂堂蠻族大首領跟個三歲小孩兒一樣,難怪璟言和他在一起過的開心。

馬車一路往城裏走,很快在将軍府隔壁的宅子停下,謝家軍如今的掌權者是謝雲钊,将軍府自從早年發生變故後就一直空着,謝景明沒有住,謝雲钊同樣沒有住。

院子裏長着幾棵粗壯的樹,濃密的樹葉中趴着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兒,顧璟言站在門口,擡頭看着樹上的小娃娃,滿眼驚嘆。

這要是摔下來……

還沒等他想太多,樹上的小娃娃就發現了他們,小孩兒腳下一滑張牙舞爪的往下掉,臨到地上的時候翻身卸力手臂一撐又趕緊蹦了起來,驚慌失措的往屋裏跑,“救命!救命啊!”

顧璟言和殷鳴镝面面相觑,然後不約而同将目光放到神情有些僵硬的大表哥身上,這兒是雲州城,他們應該不會找錯家門吧。

謝景明深吸了一口氣,将身後護衛手裏的□□借到手中,溫聲細氣的讓他們在門口等一會兒,然後慢條斯理的把大門關上。

殷大首領看着眼前關上的大門,想起他爹以前揍他時搞出來的動靜,猶豫了一下還是過去把心上人的耳朵捂住,大表哥在小乖心裏一直是溫柔體貼的好人,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兒壞了大表哥的對外形象。

等揍完兒子,大表哥應該好好感謝他才是。

顧璟言不太樂意被捂住耳朵,剛把捂着耳朵的手拍開,就聽到壓抑着怒火的聲音從院子裏傳來。

“謝!星!饒!!!”

“爹!爹!君子動口不動手!你別過來啊啊啊啊啊!!!”

噼裏啪啦哐啷咣——

少年人抽了口氣,趕緊把他們家大傻的手挪回耳朵上。

天啦撸,溫柔表哥竟然打小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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