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裝傻
哪怕是魔修,表面上也是要尊師重道的,更別提整個七絕峰上的風吹草動,都不可能瞞得過修為已經到了元神期即将化虛的庾丘,所以有些事,哪怕池清悅想隐瞞,也是隐瞞不了的。
庾丘住的地方猶如人間的宮殿,雕梁畫柱,紅漆綠瓦,地面由白玉鋪成,照明之物皆是螢石,因此原本該堂皇的大殿,看着也像是鬼窟。
但魔修嘛,總得有點魔修的樣子,所以這種情況,魔修們都已經見怪不怪了。
任筠已經腦補出了池清悅師父可怕的長相,雖然她不知道魔氣滔天到底是什麽樣的,但想來應該很醜或是猙獰,不太符合正常人的審美。
池清悅以為任筠是在害怕,伸手安撫性的在她發頂摸了摸,她在離開師兄師姐的視線後,便趁機換回了鞋子,牽着任筠赤腳走在白玉地面上。
她倒是想回去穿上鞋再來,但怕庾丘會借題發揮,魔門內從不缺看着師徒情深,但立馬就能翻臉不認人的情況發生。
庾丘已經站在了待客的大殿內,他身長七尺,看着并不高,可卻奇異的給人一種填滿了整個空間的錯覺,站在那裏,像是永遠都不會腐朽動搖的神柱,任歲月變遷,我自巍然不動。
池清悅拉着任筠跪下:“徒兒拜見師父。”
“不必多禮。”庾丘轉過身,摸了摸自己柔順的胡須。
池清悅沒有起來,頓了一下,才介紹道:“師父,這是吾妻筠筠。”
庾丘對外表現出的性格是霸道且有些不分青紅皂白的護短,如果他不想放棄這個經營多年的人設的話,那再怎麽也會做足表面功夫,這才是池清悅敢帶任筠回來的原因之一,如果真出了什麽意外……她不動聲色的摸了摸掌心的黑痣,她娘除了靈石玉胎以外,也不是沒有給她留下別的東西。
“……?”庾丘揪掉了自己的一根胡須,頓時心痛的嫁接回去,這才迷茫的看去。
什麽玩意兒?那踏馬不是你自己拿去騙人的靈石玉胎嗎?
任筠好奇的擡頭,正與庾丘四目相對,這才發現,對方長得竟然出乎意料的慈眉善目,須發皆白,皮膚并不是小說裏那種對年老修行者形容的嬰兒般的肌膚,照樣有皺紋,但皮膚狀态看着很有光澤彈性,沒有什麽老人斑,總的來說,從外表看是個很好相處的老人。
庾丘與她大眼瞪小眼,陷入迷茫當中。
他很确信自己的判斷,這個身體就是靈石玉胎,雖然這種材料在如今已經絕跡,少有現世被大能争奪的,也都是被用過的二手貨,上次出現,還是五千多年前,盡管如此,庾丘也還是有幸見過一回,所以他不覺得自己會認不出。
可對方的眼神确實靈性十足且獨立的,明顯是個有自我意識,且并非懵懂的新生靈,而是有經歷過一段人生,但與修行界無關。
難道池清悅真有個亡妻,将靈魂給放進了靈石玉胎修養?他為什麽之前一直都沒感知到?難道幾百年沒跟人動手,他能力退步了?
庾丘陷入了自我懷疑當中。
任筠一開始還有些好奇,現在則被看得有些忐忑了,畢竟對方修為高,萬一看出她是異世界來客怎麽辦?這種不安,讓她手心都出了一些汗,池清悅不動聲色的握緊了些,主動開口:“師父?”
庾丘輕輕摸了摸自己稀疏的寶貝胡須:“這是好事啊,既然你是徒兒的人,那也在我這兒留下個命牌吧。”
池清悅抿了抿唇,命牌需要心頭血才能煉制,而在外人手裏留下心頭血,幾乎就相當于将自己半條命送到了對方手裏,畢竟很多咒術,都是能依靠心頭血完成的,有了心頭血,哪怕她們日後想逃跑,躲到何處,也都能依靠心頭血被找到。
“命牌?”任筠大致知道這是個什麽東西,但由于那本書她只草草翻過,主要是想看那個跟自己同名同姓的小配角被作者描述得好不好看,要是不好看她就砸錢讓對方換個名字或者改改樣貌,所以并不知道這個世界命牌的設定是什麽。
她仰頭看人時,更顯得乖巧懵懂,年紀大了,就喜歡這種長得乖的孩子,庾丘臉上不由露出慈祥的笑來:“每個弟子,都有一枚命牌留在宗門或是師父那兒,若是哪一日命牌碎裂,就代表着這位弟子隕落,我們也好根據最後留下的氣息,記下那個仇人。”
池清悅看着庾丘臉上的笑,垂了垂眸,當初池清悅就是信了他的鬼話,把自己的心頭血留了下來,後來才知道,在魔門中,将自己的心頭血給別人,就是将自己的命白送給別人,只有正道那邊留下的命牌,才真的只有這種作用,而在魔門中,這樣就是在找死。
除非迫不得已,沒有魔修會這麽幹,宗門內留下命牌的弟子也很少,除了那些被從小抓來的,知道情況的都不會留,畢竟魔修死在外面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宗門怎麽可能會因此就為弟子們報仇?
當然,表面功夫還是做着的,會把殺死弟子的氣息留在任務堂的複仇必殺名單中,但跟個擺設無異。
沒有哪個魔門弟子,會為了與自己毫不相幹的同門去報仇,除非那個人修為比自己低,還有利可圖,但宗門取消複仇必殺名單的獎賞已久,對無利不起早的魔修來說,看一眼都嫌浪費時間。
任筠問:“怎麽留下命牌?”
庾丘:“取一滴心頭血即可。”
任筠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心口,這得有多疼?
如果說任筠最讨厭的,那無疑就是取血了,她上學那會兒,腦子不清醒在往上看了部公益宣傳片就跑去獻血,那滋味實在不好受。
任筠從小到大就沒打過針,那還是她有記憶以來第一次,排她前面的那個壯漢從還沒開始打就開始鬼哭狼嚎,打完之後就暈過去了,據說是有針頭恐懼症和暈血,給任筠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陰影,向來要面子的她都差點臨陣脫逃。
她頓時忍不住抱住能給自己帶來安全感的池清悅:“可以不取嗎?”
庾丘摸胡子的動作頓時一頓。
說實話,他也沒研究過靈石玉胎,還真不知道這玩意兒有沒有心頭血這東西。
池清悅卻誤以為庾丘是不悅了,她連忙将任筠安在懷裏,抽出她左手手心朝上遞過去:“師父您取吧。”
任筠哆嗦了一下:“悅悅我怕!”
庾丘覺得,這小姑娘是不是有點太嬌氣了,正準備說什麽,就看到池清悅同樣一臉凝重,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要知道,她這個徒弟曾經可是與人厮殺到差點就剩一口氣了臉色都沒變過的狠人,怎麽這會兒還真跟什麽都不懂的任筠一樣緊張起來,莫非,這就是年輕人的情趣?
庾丘莫名覺得自己有點多餘,他伸手在任筠手腕處劃開一道口子,陌生的氣息,頓時讓任筠臉色一白,感覺就像是被倒入了辛辣無比的辣椒,眼淚立馬就下來了,手用力的往後縮。
池清悅死死按住,也忍不住焦躁起來:“師父,你輕點!”
庾丘:“…………”
他也很茫然,他給三個弟子都煉制過命牌,都是一睜眼一閉眼的功夫就結束了,誰都沒覺得有什麽不适,怎麽到任筠這兒就跟遭受了酷刑似的?
難道是因為材質不同?
庾丘揮手默默屏蔽了任筠的感知,任筠的眼淚頓時戛然而止,這種感覺很奇妙,像是有什麽被封印了一樣,任筠不知道現代打麻藥是不是也是這種感覺,但她現在确實感受不到痛了,于是便忍不住偏了偏頭,好奇庾丘是怎麽取心頭血的,為什麽會通過手來取?
池清悅扳回她的頭。
從手腕取心頭血,是最溫和的方式,順着血液的流動軌跡去尋找心頭血,取出最不會影響身體的那一滴,雖然略顯麻煩,但比起那些簡單粗-暴在胸口挖一個洞的,已經很好了。
唯一的問題就是,過程會有些血腥,因為為了方便,他們會直接将血液流通的通道裏的血都暫時挪出來,給之後要出來的心頭血騰出位置。
好在這個過程并不漫長,對見慣了血腥的魔門弟子來說,畫面也完全算不上恐怖。
但任筠,就還是別看了吧。
庾丘動作不慢,很快就将心頭血取出移到命牌上,命牌原本玉般的質地,頓時逐漸氤氲起血色,産生不明顯的震動和紅芒,很快就安靜了下來,落到庾丘手中,被他收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在取血完成後,任筠的傷口并沒有愈合,直到庾丘将傷藥塗抹上去,不算大的傷口處才長出一道傷疤,又很快脫落,露出有別于周圍膚色的淡粉。
直到此時,庾丘才取消了對任筠感官的屏蔽。
任筠頓時眼睛一紅。
火-辣辣的感覺卷土重來,沒有剛才那麽強烈,但依然殘留着,很奇妙的,任筠甚至能感受到整個血管都被灼傷了,委屈地看向池清悅:“疼。”
池清悅懷疑庾丘是趁此機會對任筠做了什麽,可能只是單純的檢查,也可能是偷偷下了手腳,連忙運轉靈力探進去檢查,那股靈力就像是清涼的藥,任筠驚奇道:“不疼了?”
庾丘摸了摸胡子:“應當是你的身體已經熟悉了清悅的靈力,所以外來靈力進去都會感到不适。”
就說嘛,他技術那麽好,怎麽可能會疼!
池清悅這才恍然,靈石玉胎到底曾經是被她祭煉過,并不是完全屬于任筠自己的,會排斥外來靈力也正常。
任筠眼淚汪汪:“那是不是說,如果剛才是悅悅取,我就不會痛了?”
池清悅當沒聽到,轉移話題道:“師父,我先帶任筠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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