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抄寫
教室突然一片寂靜。
靜得所有同學只敢面面相觑。
離他們矛盾點最近的江城懷疑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出現嚴重問題。
他怎麽感覺那位爺說“我是她同桌”的口吻, 好像和“我是她男人”差不多。
那位爺也知道護着人了?
江城忽然想起上回他被校外的人陰一手,如果不是後來周岸露面,他怕是要被揍得半死。
但周岸當時的表現更像是普普通通的見義勇為,沒有一點“這小老弟是我罩着”意思。
江城跟周岸挺長時間。
初中那會兒他們兩就在一學校, 他仗着家境不錯, 自稱老大, 到處約架耀武揚威。
以為自己無人能敵,結果惹上周岸,他那點三腳貓功夫被揍得落花流水的。
江城剛開始對周岸又恨又崇拜。
崇拜的是他那體質打起架來強無敵,恨的是不願和他同流合污。
搞得江城只能心甘情願地上去套近乎抱大腿, 還常常以冷臉收尾。
所幸兩人高中都在一個學校,他抱起來更方便。
江城自表忠心這麽些年,都沒讓自己成為周岸手下“庇護”的小弟。
結果這半天時間, 就見他将新同桌給護着了。
護得那張鑫半句話不敢放, 衆目睽睽下, 只敢低聲一句:“岸哥。”
他是來找葉九麻煩的。
哪敢和那位爺抗衡。
張鑫着重強調:“我和葉九之間有點私事。”
周岸停止轉筆的動作, 目光移下,落在那兩瓶礦泉水上。
學校裏打架太有局限性, 沒有血腥的武器,要麽赤手空拳,要麽搬桌拿椅子, 自從葉九開發掃把當劍使的先例後,各式各樣的武器層出不窮。
“她上午用礦泉水潑我, 害我大庭廣衆下丢臉, 這事兒……”
張鑫還絮絮叨叨說着什麽。
周岸沒注意聽, 只注意到, 原來用礦泉水瓶做武器也是她開發出來的。
挺能啊。
這時, 靠近門口的同學忽然讓出道來。
葉九嘴裏含根草莓味的棒棒糖,慢悠悠走進來。
手裏攥着一空的糖包裝,是吃糖的時候忘記丢了。
遵循老師諄諄教導的她沒有亂丢垃圾的習慣,所以一直拿在手裏。
乍一看,她模樣很是乖巧,淺色系的衣服,校服套在外面,拉鏈拉得規規矩矩,豎起的馬尾辮削減她不屬于這個年齡段的媚感,那雙眸清瑩透亮,好似藏了星河,平靜又無害。
但是一開口,形象全無。
“喲。”葉九小觑一眼,“這誰啊,這不是早上尿褲子那位嗎。”
“葉九你他媽的——”
張鑫二話不說就舉起手裏的瓶子。
本來這兩瓶水是想澆她身上,以牙還牙的。
現在成了武器。
一瓶水分量不少,砸腦袋的話完全可以造成傷害。
葉九倒是半步沒退,昂首挺胸,沒有畏懼。
在教室裏,還能動起手來不成。
張鑫确實沒能動手,但他不是畏懼她,而是在思考自己動手的話會承擔怎樣的後果。
猶豫不決間,手腕被一個莫名飛行物砸戳中,疼得他痛叫一聲,以“卧槽”結尾。
罪魁禍首并不是利器,應聲落地的,不過一只筆。
正是剛才周岸手裏轉玩的筆。
轉着轉着,最終以适宜速度和角度,直擊張鑫的腕部。
而當所有同學看過來的時候,周岸仿佛置身事外,“老師來了。”
随他聲音落下,待課老師已然來到門口。
這位老師是上回罰葉九站的那位英語老師,出名的兇。
看到班級同學圍聚,還有個其他班的來湊熱鬧,他立刻出聲訓斥他們回座位上。
都是高三的人,課間打打鬧鬧就算了,還和其他班的套近乎,分明不把學習當回事。
不僅張鑫,其他看熱鬧的同學都被訓斥一頓。
張鑫的下場很不好過,以挑釁是非為由,被老師上報給年級主任。
他這事估計不太容易過去。
葉九回座位的時候,從走道上撿起一支筆。
知道是周岸的,也知道剛才發生的一切。
她低聲說句“謝謝”。
周岸:“你說什麽?”
葉九重複:“我說謝謝,沒聽見嗎?”
“嗯,耳朵不太好。”
“聾了就去醫院看看,拖時間久了不好治。”
他好整以暇,遞來一個輕飄飄的眼神,“葉同學,你挺關心我啊。”
“……”
和他果然沒話說。
葉九準備把筆還給他時,發現自己手裏還攥了個空的糖紙包裝。
早就該扔了去,回教室後又被張鑫的事拖住。
她把糖紙壓在筆下,一同往周岸的方向一推。
還沒開口,就見他斜一眼:“我不吃糖。”
“空的。”她說,“幫我扔一下垃圾。”
“?”
“我坐裏面,出去不方便,得繞一圈。”
她說得沒毛病。
周岸沒接,眼神透露着“你居然讓天才少年幫你扔垃圾”“如此浪費才能的事情也就你能幹得出來”。
葉九服軟服得快:“哥。”
周岸沒動。
她又叫一聲:“哥,行個方便。”
周岸這才稍微勉強。
拿起那空的糖紙起身,路過江城那邊時,被他好奇一問:“岸哥你幹嘛去——”
周岸沒回。
江城回頭,看他來到清理區,手一揮,一個草莓味糖紙被抛空。
他知道這位爺不喜歡吃糖,更別說甜得發膩的草莓味棒棒糖,因此那糖紙肯定不是他自己的。
那會是誰的?
江城滿臉問號:?
別告訴他是那新同桌的。
又到葉九不太喜歡的英語課。
五班的英語老師格外喜歡讓他們背單詞默詞組。
抽查背誦,去黑板默寫是常有的事。
課前還會有一次小規模默寫,錯一個單詞罰抄五十遍。
葉九之前和宋米做同桌的時候,時常會偷瞄她的以保證自己的準确率。
現在換同桌了。
她并沒把希望寄托在周岸身上。
平常周岸課上得很少,偶爾考試會湊湊熱鬧,最近可能比賽歇停,他一天上的課比以前一周加起來還要多。
可能個人因素,英語老師對他格外偏愛。
哪怕他在上課的時候明目張膽地戴耳機聽歌,老師都不會說太多。
至于默寫,全看他心情。
英語老師照例分發白紙,從前到後,每人一張,然後讓同學們合上書本,開始對昨天教的單詞進行一次鞏固練習。
葉九看了眼紋絲不動的周岸,“你不默嗎。”
他扯下一只耳機,“沒筆。”
“?”她擰眉,剛才掉在地上的筆明明還給他了還說沒筆。
這人怕是有潔癖。
她從自己那裏抽出一支筆遞過去。
看在他在張鑫動手前幫她一把的份上,葉九對他的态度友好很多。
但僅僅在同桌之間的互動。
周岸不喜歡默單詞。
這次難得沒拂面子,接過前面的紙後,又把剩下的遞給後面。
這些紙是專門默單詞的,默完後交給同桌修改,最後上交給老師查看。
看他的樣子是第一次默寫,葉九提醒一下,要在白紙開頭,寫上自己的名字,方便老師查閱。
“你沒默過嗎。”葉九問。
“嗯。”
沒默寫經驗的話,怕是要錯很多。
屆時罰抄的話,手都得寫殘廢。
葉九難得發一次善心,壓低聲音,“你要是有不會的話,可以偷偷看我。”
周岸三兩下寫完名字後,朝她丢了個眼神。
“但是別讓老師發現。”葉九強調,“也別全抄,記得改幾個不同的地方。”
她那認真的态度。
沒好意思讓人拒絕。
周岸:“好。”
語氣挺認真。
看來是答應了。
畢竟抄作業這種事上,沒人會拒絕。
葉九其實只是好心問一下,至于他的默寫成績如何,和她沒太大關系。
英語老師好像知道現在學生們的尿性,捧着書來回踱步,嘴上念念叨叨,“自己寫自己的,不要看別人,學到腦子裏的知識才是自己的,偷來的沒用。”
“你以為你是學給同學看的還是老師看的?”
“大家都不是小孩子,要對自己負責。”
這些反反複複的話,葉九耳朵快聽出老繭來。
她坐姿端正,握着筆認真寫下每一個單詞。
并且有意往另一邊挪挪,方便周岸可以看到。
默寫的詞組都是要背的。
她覺得他平常不上課,不注意聽講,很晚才回家,通宵玩游戲等等這些和學習無關的事情,足以說明,他的默寫能力很差。
因此,才獻出自己為數不多的好心。
默寫到一半,周岸擰眉,淡淡提醒:“你寫錯了。”
教室安靜,他聲音格外清晰。
怕被老師發現,葉九沒敢回應,但眼神裏寫滿“給你抄就不錯了”“愛抄不抄”。
默寫結束。
到同桌之間互相交換批改時間。
接過周岸那自己潦草的紙,葉九對答案的時候,意外發現他還挺聽話的,抄她的時候知道改幾個不同之處。
更驚奇的是,批改結束,他居然是滿分。
她默寫的時候還有三四個不會的地方呢。
葉九側首,想看自己的對錯情況。
周岸還沒幫她批改完,就已經出現幾個叉叉了。
他草草地勾幾下,還給她的時候,唇角揚起淡淡弧度。
“葉同學,學得挺認真。”
“就錯了十三個。”
葉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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