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五月入夜,春寒消退。皇宮內燈火通明,燦若朝晨,麟德殿內更是雕梁畫鳳,金燈高懸,熱鬧非凡。

今日是皇太後的千壽節,景昌帝又歷來提倡孝義,所以每年千壽節都會大搞特搞。除了會在宮中擺宴以外,還會對民間百姓放寬限制一日。只是今年要比往年更加的隆重,限制也從一日改為兩日。

壽宴上,景昌帝說了幾句祝賀的話,內容與往年的所說的幾乎大同小異,但依然是将氣氛推動了起來。他說完話,來參加壽宴的人也齊聲賀壽,使得沈氏眉開眼笑。

之後,景昌帝說了句“衆愛卿可随意”,壽宴就算是正式開始了。期間,內務府和禮部還安排了節目,多是一些小曲。

開宴之後,宋潋月仗着位置靠後,目光一直到處飄忽,找尋沈淩琛的位置。

作為沈家人,又是朝中重臣,沈淩琛的位置非常靠前,也很顯眼,宋潋月很快就找到了她。

宋潋月找尋沈淩琛的時候,沈淩琛也在找她的位置。自從那一夜在朝霞宮之外,二人幾乎就沒怎麽見過,沈淩琛心裏一直放不下宋潋月。

感覺到目光的交彙,宋潋月沖沈淩琛笑了笑,無聲的喚了一句:将軍。

兩個人之間距離不算近,但是宋潋月知道沈淩琛一定能夠看得到。

沈淩琛也确實看到,讀懂她說的那兩個字之後,強忍着內心的沖動,卻沒壓住忍不住勾起的嘴角。

“阿零,你看什麽呢?看的這麽開心?”察覺到沈淩琛神色,沈瑞希疑惑的問道。

“沒什麽。”沈淩琛斂去神色,她并不是故意想要瞞着沈瑞希,只是她和宋潋月之間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管是對她還是對宋潋月。

看妹妹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樣,宋逐月打趣着:“沈将軍就那麽好看嗎?”

宋潋月還在看着沈淩琛的方向,笑着說:“是啊,縱觀整個麟德殿,都找不出第二個比将軍更好看的人了。”

“是是是,知道将軍在你眼裏最好看。”宋逐月哭笑不得,忍不住提醒道:“不過,好看此時也不能多看。”

知道自己和沈淩琛之間是不能公開的關系,若是被有心人發現,難保會出什麽亂子。宋潋月也不想添麻煩,于是聽話的收回目光。

只是,在收回的瞬間,撞上了另外一道視線。

那人生得一雙桃花眼,但眉峰淩厲,目光中透露着一股冷意。只是這一剎那,宋潋月身上就滲出一層冷汗。

她趕緊垂下眼簾,身子不自覺地開始發抖。

發覺妹妹的異常,宋逐月擔憂的詢問道:“月牙兒,你沒事兒吧?”

“沒、沒事兒。”

宋逐月向宋潋月剛才看的方向看過去,還未看全,只淡淡看到一身白色的麒麟服,她就不着痕跡的轉移了視線,以免和身穿那身朝服的人對上視線。

宋逐月剛想要開口說話,宋潋月就先一步壓低聲音,喑啞着說道:“阿姐,你說若是将軍對上談大人,誰勝誰負?”

“月牙兒,你很害怕談大人?”宋逐月總覺得宋潋月的反應有些過了,之前去玉瓊山的時候也是,當妹妹看到錦衣衛從外面經過的時候,也是露出一副畏懼的神色。

宋潋月的眼神有些飄忽,怕阿姐看出她的異常,就只能故作淡定地說道:“談大人總是目光犀利,不茍言笑,渾身散發着冷冽的氣息,難道阿姐不怕嗎?”

宋逐月的秀眉蹙了蹙,然後又松開,安撫着說道:“談大人作為錦衣衛指揮使自然是冷面無私,這是她的職責所在。你我二人又沒做錯過什麽事情,何必如此懼怕她呢?”

阿姐是沒做錯過什麽事情,但是她做過啊!

宋潋月心中這樣想着,但卻不能對阿姐訴說。

當朝擁有麒麟服的人少之又少,更何況身着白色麒麟服的只有錦衣衛指揮使談衣一人,宋潋月很确定自己之前撞破過談衣的某件事情。

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了三個月,談衣卻沒找上她,宋潋月不知道是談衣對此不知情,還是說她在計劃什麽。

雖然宋潋月更加傾向于前者,因為她只是個不受寵的公主,談衣就算有什麽計劃,也不會計劃到她的身上,但是每每看到談衣,她都會想起那日的所見所聞,宋潋月知道,此時一旦暴露,她的下場只有死。

“好了月牙兒,別想那麽多了,再不吃,膳食都要涼了。”宋逐月拍了拍妹妹的手背,語氣溫柔道。

“嗯,好。”宋潋月淡淡應了一聲兒,卻已經沒了胃口。

晚宴順利地進行着,坐在高位上的娜迦公主時不時的就會朝宋瑾安的方向看過去。之前,她總會偷看沈淩琛,今日卻有些反常。

和她的小心翼翼不同,宋瑾安一直端坐着身子,姿态優雅、端莊大方,開宴到現在連個眼神都沒過娜迦公主。

娜迦公主心裏着急,卻不曾發現坐在主位上的那個男人一直盯着她。那目光如狼似虎,好像是在看唾手可得的獵物。

終于,在宴會行進後半段的時候,宋瑾安才向娜迦公主投去一個眼色,并讓自己身邊的宮女送了一壺酒去娜迦公主的桌上。

看着面前的酒,娜迦公主立刻就明白這是何意,這是她和宋瑾安的信號,代表着事情可以開始了。

娜迦公主強忍着內心的激動,一手提着酒,一手拿着酒杯,緩步來到沈淩琛桌前。

看見娜迦公主,沈淩琛立刻起了身,“公主。”

娜迦公主的臉上堆着笑意,語氣柔和道:“我來南國有些時日了,如今也快要回去了。這段時間,多虧了沈将軍的照顧。若不是沈将軍,娜迦怕是也見不到如此多的美景,對此娜迦感激不盡。”

沈淩琛拱了拱手,語調稀松平常,“公主言重了,本将并未照顧什麽。”不但沒照顧什麽,還讓娜迦公主受了罪,沈淩琛一直心懷內疚。

隐去連眸中的迫不及待,娜迦公主神色未變,給沈淩琛斟了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舉起杯,“這杯酒,娜迦敬将軍。”

沈淩琛也是豪爽,說了聲“多謝公主”,便仰頭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看見空了低的杯子,娜迦公主臉上的笑意更盛,跟着将酒喝光。原本白皙的小臉因喝了酒,染上了一抹嫣紅。

“娜迦就不打擾将軍了,将軍慢用。”說罷,娜迦公主盈盈姿态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在娜迦公主之後,又有人來敬沈淩琛酒,沈淩琛皆來者不拒,其中就包括了韓祿。

作為行軍打仗的将領,保持頭腦清醒最重要,沈淩琛即便能喝酒,私下也很少飲酒。但在宮宴上有人敬酒,她從來不推脫。

再加上今日是皇太後的千壽節,不管心裏有都不喜韓家父子,沈淩琛也喝了酒,做足表面功夫。

幾輪下來,沈淩琛只覺得渾身燒熱,還有點犯惡心。

她下意識的向宋潋月所坐的位置看過去,卻發現那邊只有宋逐月在,宋潋月不見身影。

在千壽節前,二人已許久未見,沈淩琛并未與宋潋月對今日有過約定,但她還是壓住不适,起身往殿外走去。

她不知道宋潋月此時會去哪裏,腳下卻是沒有停頓地往碧湖花園走去。

果不其然,當沈淩琛來到碧湖花園,就看到湖側涼亭內有熟悉的身影。

碧湖花園是麟德殿去如廁的必經之路,來來往往總會有人。此時,宋潋月正坐在背陰的地方,并不顯眼,可以說換作平常日根本不會注意到哪裏有個人。

好在沈淩琛眼神好,一下子就找到了心愛少女的身影。

沈淩琛的大腦有些恍惚,腳下的步子也跟着飄忽,她顧不得那麽多,就朝那道影子走過去。走入亭內,就看到宋潋月正坐在另一側的長階上,面部沖着湖面。陰影下,沈淩琛看不清她的臉色,只覺得她在那一動不動的。

“将軍?”聽到沉重呼吸聲的宋潋月回過神來,确認來人是沈淩琛以後,起身盈盈一拜,态度恭敬卻有些疏遠。

在殿內喝酒喝的難受,此時夜風拂面,沈淩琛的醉意更濃,心裏的那團火燒的更厲害。

她迫不及待的想于宋潋月親近,想抱她、想親她、甚至想要将她壓在身上聽那悅耳的嬌媚。

可宋潋月的疏遠讓她眉頭緊蹙,沈淩琛不解問道:“可是臣有什麽做的不對的地方?”

宋潋月沒有說話。

沈淩琛心裏頓時空了一拍,低下頭,趕忙說道:“臣有錯,還請公主恕罪。”

宋潋月開口道:“将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不知。”

宋潋月有些哭笑不得,“那将軍為何道歉?”

沈淩琛如實道:“臣不知哪裏有錯,但公主此時不悅,定是臣做了什麽自己沒意識到的事情。不管是什麽,認錯總是沒錯的。”

聽到這話,宋潋月有些沒繃住,噗呲一下笑了出來,“将軍這樣說,弄得好像我蠻不講理似的。”

“臣并非這個意思。”

宋潋月當然知道她不是這個意思,但她自己卻覺得自己好像太肆意妄為了。

前些日子,她與沈淩琛一直未能見面,卻從翠珠嘴裏聽說沈淩琛在承意宮待了許久。今日,她又看到那安連國的公主殷勤的給沈淩琛倒酒,她這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對于沈淩琛,宋潋月一直是利用居多,并無愛意,但是每每看到她同其他人親近,尤其是那個安連國的公主,宋潋月就會覺得不好受。

她也探究過自己這是什麽心态,後來理解為,她只是害怕沈淩琛有了別的心悅之人,就不會在護着她們姐妹,故而心情不好。

宋潋月對這個解釋深信不疑,偶爾失控也讓她害怕沈淩琛會不會對此感覺到厭煩,于是她軟着聲音說道:“今日夜寒,将軍不來抱抱我嗎?”

知道宋潋月這是不惱了,沈淩琛趕忙上前抱住了面前的少女。

這是她心愛的少女,是她割舍不掉的人。

作者有話說:

宋潋月:我不愛将軍,但是她也不能愛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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