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章節

不愛叫門，來造訪時只喜飛身而入的方大夫，其實也能算是個趣人。

很有見識，什麽都懂，就是性子倨傲，脾氣也不太好，每次來了就自行往他的房間裏一坐，指使他去倒水泡茶。

高興了就海闊天空地說幾句，不高興了就你說十句他哼一聲，嫌煩了還會眼神犀利地瞪過來，林绛軒就算溫和，也忍不住要和他說說，占着人家的地方，喝着人家的香茶，還嫌人家煩，這可實在是有些不太禮貌的道理。

本以為這話說出來，九成會把人得罪跑了。不過林绛軒覺得自己也沒必要再忍這種喧賓奪主的惡客。

誰知方大夫聽他這麽直言不諱，倒笑了，去了冷傲之意，眉目間透出絲妩媚，“你說得有些道理，不過很久都沒人和我這樣說話了。”

林绛軒有些疑惑，“難道大家都很怕你？方兄你上次不是說永康醫館也是日月神教所屬，難道在你們日月教裏你也這麽有個性？對着誰都盛氣淩人的，你們醫館在日月教中歸誰管？沒有上屬的麽？”

“有個性？這話有意思，我如今很少在教中露面。”

林绛軒明白過來，“很少露面？也是，日月教到底是個江湖幫派，你一個大夫，還是看病治人才是本行。”

這樣一來，這人就看着可愛多了，林绛軒住在鄉下，也沒個水平相當的朋友，其實他自從到了這個地方，莫名變成了林平之後就和周圍人格格不入，還要小心提防，就算是和令狐沖，也很少共同語言，一直很是寂寞。

方勝人非常聰明，他說什麽都聽得懂，興致高時還會議論兩句，都是一語中的，不論林绛軒說了什麽離經叛道的怪話，他都不以為意，不似令狐沖那樣會生氣教訓人，林绛軒十分慶幸，自己這終于有了一個可以說話的朋友。

方勝在日月神教中身份奇高，近年來雖說都已經不太管事，但是威懾仍在，平時只要稍微沉沉臉，周圍的人就大氣也不敢出一口，高高在上習慣了，忽然有人這麽平等對他，感覺竟還不錯。

冷眼旁觀，覺得林绛軒很會享受，悠閑自在，每日裏教教小童們讀書識字，打理一下門前那一畝二分地，糧食菜蔬沒種多少，野花閑草鼓搗了一堆，再有空閑了就背點清水吃食去後面山谷中游玩，釣兩條小魚，真是閑雲野鶴的神仙日子，只是和他這十八九歲的年紀不太般配。

林绛軒過的日子，在外人看來，會認為他年紀輕輕就這樣閑散實在不是個事兒，在方勝看來卻是他一直想要而得不到的生活，這鄉下小子卻輕輕松松地享受到了。

方勝早年耽心于教中權利之争，殚精竭慮，費盡了心思氣力，終于有所成就，很是意氣風發了一陣。後來潛心修習上乘武學，漸漸明白了天人化生、萬物滋長的要道，不再将争權奪利看得那麽重要，轉而想要抽身退步，隐居起來，過一過那自然悠閑的日子，只是他身份特殊，且心中有牽挂的人，不是說退就能退的。

一日偶然出門，要去後山懸崖下采摘一株早就看上的龍蛇草回去配藥，路上偶一回首，看到一片農舍田地中黃燦燦一小片很是醒目，忍不住過去看個究竟，卻無意中發現了悠閑度日的林绛軒。

隐隐有一絲羨慕，于是經常要來感受一下。

這日林绛軒教了衆小童幾個字，命他們自己每個寫上十遍，務必工整幹淨，紙面不許劃得烏七八糟，一會兒先生我要來檢查，然後出來一看，發現方勝又霸占了他的躺椅，眯着眼睛在小院裏曬太陽。

微微一笑走過去，“方兄，你家醫館生意不用做了？怎麽有空閑天天耗在我這裏？”

“嗯，不忙。”方勝曬得正舒服，耳邊蟲鳴雞叫，間或有幾聲童子的讀書聲，很是惬意，懶得多說話。

“那個，既是這樣，我倒有個不情之請，方兄能不能幫小弟一個忙？”

方勝睜開眼看他，“幫忙？什麽事？”

林绛軒早就想出門去打探些消息，可是村子裏的鄉民對他能教自家孩子識字讀書，都感激涕零，今天東家送雞蛋，明天西家送花生的，對他照顧有加，忽然把學堂一下子關這麽多天門，總覺得過意不去。

既然方勝是個閑人，又在他家白吃白喝了這麽久，村裏人送來雞蛋花生的他也沒少享用，那就讓他也出點力。

“我要出門一段時間，這些小童兒們沒人管教，想請方兄來替我教幾天書，”看看方勝臉色詫異，連忙加上一句，“你放心，我讓小繡來幫你壓陣，他們全都怕小繡，不敢亂鬧的。”

“這個……”

林绛軒一躬到地，“拜托，拜托，方兄你就幫幫我吧。”

交友（三）

華山派首徒令狐沖身中奇異內傷，無藥可治，旁門左道中有數千人聚集五霸岡，為了讨好魔教任大小姐而去為他治傷，結果卻人人束手無策。

華山掌門岳不群，怪其擅自結交邪魔外道有辱師門，已經通傳天下将令狐沖逐出師門。

其後黑木崖任大小姐為了治令狐沖之傷，親身背負了他，來到少林寺中，求見方丈，說道只須方丈救了令狐沖的性命，她便任由少林寺處置，要殺要剮，絕不皺眉。

任大小姐曾手刃過數名少林弟子，這般送上門去，自然是有去無回。最近任大小姐在江湖上的那些手下正在商量着要一齊去少林寺救人。

這件事轟傳江湖，都說令狐沖這小子不知幾生修來的福氣，居然得到黑木崖聖姑—任大小姐的垂青，就算這場病醫不好，也是不枉的了。

林绛軒十分驚佩江湖上諸武人的八卦能力，本來沒抱多大的希望，能一下子就打聽到令狐沖的消息，不想出門沒幾天的功夫就連聽了數個版本的美人救英雄。

放心之後就是嘆息，五霸崗上的那個婆婆果然來歷不一般，不是和任大小姐關系匪淺就幹脆是任大小姐自己假扮的。

怪不得不讓自己跟着，他們兩個相依相伴，最後一個傷重難愈，一個舍身相救，說出來都是一段感人的風流佳話，中間要是再夾個自己變成了三人行，可算是怎麽回事。

大師兄确實是好福氣，有這麽一個身份高貴，又真心實意對他的女子在身邊照顧，可不比自己強多了。

準備的幾套喬裝改扮衣服只用上了兩套，就折轉方向，打道回府。

滿心感傷，一進自己的小院就又被打擊到。

院中竟然有郎朗的讀書聲，而方勝還是老樣子，倚在躺椅上在園中曬太陽，這群小搗蛋鬼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乖了？

方勝見他忽然回去了，也不驚訝，只淡淡地道，“早回來了幾天嘛！”

“方，方兄，他們在讀什麽呢？這麽認真？”

“《弟子規》，我昨天教完了，命他們三天後背出來。”

“三天？背出來？他們就乖乖背了？你……你……對我的學生們做什麽了！”連忙沖進堂屋去看。

屋裏整整齊齊，小家夥們一個個坐得筆直，搖頭晃腦正在背書，擡頭看林绛軒回來了，臉露喜色，小聲叫，“小林先生！”

滿拟着小家夥們見他回來了會歡聲大叫，一擁而上，誰知竟是乖乖地沒一個站起來的，心裏小有失望，晃一晃手裏的包裹，“我給你們帶好東西回來了！”這回總該一擁而上了吧？

還是沒人起身，雖然一張張小臉上滿是興奮。

“過來看啊，都坐着幹什麽？”

方勝從外面踱步進來，開口道，“那就歇一會看看小林先生給你們帶來的東西吧！”

大家這才一聲歡呼，蜂擁而上，“先生真好，給我們帶什麽了？”“讓我看！讓我先看！”

林绛軒草草分發完手裏的東西，一把拉住方勝，“你和我來一下，有話和你說。”

方勝慢慢悠悠的，離開前還不忘了輕描淡寫說一句，“行了，不許再吵，都坐回去背書。”

呼啦一聲，跟變戲法一樣，小家夥們眨眼間全都坐了回去，讀書聲頓時又響了起來。

林绛軒瞪瞪眼睛，把方勝拉回自己的房間，按在椅子裏，自己圍着他連轉好幾圈，使勁運氣，“你老實說，你是不是罵他們，打他們了，怎麽可能聽話成這個樣子？”

“沒有，我怎麽可能做這種事。”

林绛軒剛松口氣，就聽方勝接着道，“我吩咐小繡打的，不聽話的，按在院子裏打十板，”說着一指牆角處多出來的一根細長木板，“打了三個後就全部老實了。”

林绛軒蹶倒，“你，你，你，虐待兒童！你氣死我了……還我天真，可愛，率性，自然，敢偷懶，敢亂叫……的學生來！我要的是素質教育，素質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