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婚姻的價碼

由于和露露見面的時間緊迫，我們才享受了片刻的浪漫，露露父親的電話，就把我們帶回了現實。

“彩霞，吃飽飯就趕緊把露露送回來吧，不然你阿姨回來，我不好說。”

聲音從電話裏傳來，露露幾乎條件反射般地，緊緊攥住了我的手。

我知道，她舍不得跟我分開，我又何嘗不是？可那時弱小的我們，根本沒有掌控命運的權利。

“你把電話給邵岩，我有話跟他說。”緊接着，露露的爸爸，又說了這話。

“叔…叔叔您好。”剛才我和露露，發生了一些羞恥的事，此刻和他通話，我心裏有些說不出的緊張。

他沉默了一下，又中氣十足地說：“如果和露露結婚，20萬的彩禮錢，能拿出來吧？！”

我心裏一動，這麽說，他同意了？可只是高興了一下，一股濃濃的憂愁，瞬間又籠罩在了我頭上。

20萬，那時不管是對我，還是我的家庭來說，都是一筆天文數字；大二那年，為了給我媽治病，家裏幾乎花光了所有積蓄，還欠了一屁股債；那年的學費，還是露露用私房錢給我交的。

20萬，他真的沒多要，露露曾經跟我說過，像她這種家庭的人結婚，彩禮保底就是20萬；再少，面子上根本過不去。

看着旁邊的露露，我眼睛一閉，咬着牙說：“叔叔放心，如果我和露露結婚，該給的彩禮，我一分都不會少！”

“那就趕緊努力吧，我會勸露露媽媽，讓露露在老家等你一年；一年內，如果你連彩禮錢都出不起的話，我們做父母的，又怎麽可能相信，你能給露露幸福？”

露露爸爸，到底還是個講道理的人，這幾乎給足了我臺階；可20萬啊，家裏指望不上，我只能靠我自己；一年，我怎麽能賺那麽多錢？！

要怪，只能怪我們兩個人的家庭，差距太大了……

挂掉電話後，我長長舒了口氣，笑着看向露露說：“丫頭，你爸同意咱們在一起了！”

露露睜着大大的眼睛，滿臉不可置信看着我：“邵岩，你說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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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着她柔順的長發，重重地點頭說：“再等我一年，等我賺夠了錢，一定回來娶你！”

那時我沒有把20萬的事，告訴露露和彩霞，因為是個人都知道，一個剛畢業的學生，一年賺20萬，幾乎天方夜譚。

“這樣也好，至少你爸媽，再也不會逼着你，嫁什麽土豪劣紳了。”彩霞笑了，緊緊摟住了露露的肩膀。

“在家裏好好的，等我！”別過頭，我強迫自己離開她，離開這個讓我愛到極致的女孩。

“我等你，你一定要回來！”露露朝我大喊，離別時，聲音裏都帶着淚。

擺擺手，我再也沒回過頭，去看她一眼。

因為多看一眼，就多一分的感傷和哀愁。

踏上返京的火車，深深的壓力，卻再次迎面撲來。

那時的我，別說賺20萬，甚至連份兒正經的工作都還沒有……

或許，或許當初，我應該聽張雅的話，我不應該從公司辭職；或許我應該跟劉帥讨價還價，争取更高的工資，而非意氣用事，決然離開。

因為後來我才明白，再想找個月薪6000的工作，對于當時的我來說，簡直難如登天。

一路被20萬的壓力煎熬着，第二天到站時，京城又下起了瓢潑大雨；出了地鐵口，我沿着大雨狂奔，我以為自己是個猛士，可以與現實中的一切去抗争；可沒想到的是，我非但沒迎來命運的轉着，反而被大病，砸中了身體！

當天下午，我的高燒就起來了，39度8，讓我一下子癱在了床上；漸漸地，窗外的雨停了，清新的陽光照進出租屋裏，這似乎是個好兆頭，可房東卻敲響了我的房門。

“押一付三，房租一共是3600。”

當我拖着病重的身體，把房租結清時，摸摸口袋，兜裏僅剩下不到1200塊錢。

我仍記得那天下午，我舍不得花錢打針，就只能不停地喝熱水，不停地量體溫；可該死的高燒，卻一直沒有褪的跡象。

後來我整個人都燒迷糊了，再也扛不下去了，下午五點，我扶着牆，去了樓下的社區醫院。

“給你開點藥回去吃吧。”一個女大夫麻木地說。

“都發燒40度了，吃藥沒作用，直接打吊瓶吧。”忍着病痛，我也不心疼錢了。

“打不了吊瓶，現在都五點多了，我們六點要下班。”她坐在椅子上，手裏玩着一款手機小游戲。

“大夫，我真的扛不住了，你們這不還沒下班嗎？沒下班怎麽不能打？！”我有氣無力地辯駁着，那個時候，我只想自己的病快點好。

可她卻把手機一拍，不耐煩地說：“給你打完吊瓶得幾點？！不耽誤下班嗎？”

醫者“仁”心，我沒想到有些醫生的醫德，竟然淪喪到了這種地步！

大醫院裏有急診，可我根本花不起那個錢，在路過華聯超市的時候，我猛然想到了，小時候我發燒、嗓子疼，母親都會給我熬姜湯、梨湯，喝完之後蒙頭睡一覺，病就好了。

一塊姜、兩個梨，滿共沒花十塊錢；渾渾噩噩地回到出租房，我拿電水壺，先煮了一壺姜湯，倒出來就往肚子裏灌；那個時候，身體被高燒摧殘的，已經感覺不到燙了。

喝完姜湯，我又熬了一大壺梨湯，因為煮得太多，我喝到一半差點被撐吐；但最後，我還是咬牙喝進去了。

喝完之後，我蒙上薄薄的被子，倒頭就睡；可因為難受，卻怎麽也睡不着；身體先是發熱，接着又發冷，薄薄的被子不足以禦寒，那夜又下起了傾盆大雨。

深夜裏，持續的高燒，甚至讓我産生了幻覺，我聽見露露在呼喊我，聽見母親在叫我，聽見了好多親人的聲音……

我想那夜，如果我死在出租房裏，屍體發黴發臭，都不會有人知道。

因為在外打拼，人和人之間的感情，是充滿提防、麻木而冷漠的；沒有人會在意你的生活狀态，我們都是這座城市裏的塵埃；這就是我的北漂的生活，我的青春。

漸漸地，我的眼皮開始下垂，在昏過去的前一瞬間，我強迫自己，給父親發了條短信：爸爸、媽媽，我永遠都着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