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直到客棧租了便宜的兩人間住下,李持盈都沒有開口說話。

她覺得她自己扛不起湛明真的“信任”。她可以确定,如果自己跟湛明真一起提師尊,那最後被雷劈的肯定是她一個人。

畢竟在師尊的眼中,全師門的人都是可以随意折騰的。

“與那長老同行的似乎是個男修?難道玉京要迎來一場喜事了嗎?”湛明真的好奇心還沒有按下去,見李持盈盤膝打坐,似乎打定主意不開口,她又補充了一句,“你不回答無妨,我自己上鴻蒙詢問吧。”說着就摸出了鴻蒙令。

鴻蒙簡直是八卦聚集地,就算是白的也能夠說成黑的,怕湛明真一問會衍生出更多問題,李持盈只能主動開口解釋:“那人是烏啼夜。”

“有點耳熟。”湛明真蹙着眉,她屈起手指敲了敲床榻,“莫非是中州烏家的少主烏啼夜?”

李持盈擰眉道:“就是他。”

湛明真沒說話了,她低頭凝視着鴻蒙令,手指快速地戳了戳。半晌後,她的眼中爆射出了一串亮芒,對着李持盈道:“這位烏家的少主是玉衡元君的追求者,然而追愛不成,被打出了玉京山門,是不是真的?”

李持盈沒答話。

因為“玉衡”正是她師尊浴紅衣的道號。烏啼夜上玉京的時候她年紀尚小,不過聽大師姐提起過這件事情。那玉樹臨風、豐神俊朗的烏家少主最後好不凄慘,鼻蹋嘴歪、遍體鱗傷。他自持天資,想要讓師尊為他的風姿折服,可師尊當年是何等風華絕代的人物?早已經領悟劍意,烏啼夜又怎麽會是她的對手?

自此之後,烏家與玉京算是結了仇。往日在街上遇到了都會匆匆避開的。可如今,江采桑跟烏啼夜走到了一起,是為了什麽?

“有意思。”李持盈的沉默并沒有消去湛明真的興致。只不過在使用鴻蒙時,她的靈力消耗,又使得面色變得蒼白起來。

李持盈一直關注着湛明真,見狀別扭地開口道:“你的身體,不适合長時間使用鴻蒙令。”

“無妨,我有止痛藥。”湛明真笑盈盈地應道,從儲物袋中摸出了一個不到半尺高的小瓷瓶,拔開了塞子便淺淺地抿了一口。

李持盈原以為是個藥瓶,只是她聞到

的并非是丹香,而是一縷極為清淺的酒味。她一臉狐疑地望着湛明真,見她面頰上浮現了一抹嫣紅,眼神中也蒙上了朦胧的水光,頓時從榻上滑了下去,快步地走到了湛明真的跟前,從她的手中奪過了藥瓶,擰眉道:“酒?”

湛明真面不改色道:“藥。”她想要從李持盈的手中取回玉瓶,可李持盈哪裏會讓她得逞?她嗅了嗅,分明就是三師妹釀造的酒!怎麽會有人為了偷喝酒将它裝到了藥瓶中?

見剩下的那點兒瓊漿玉液被李持盈收起,湛明真蹙着眉有些不滿。“我問你你又不說話,我自娛自樂你又要管,李持盈,你到底要我如何?”她的語調有些急,可這樣一來又導致了她連連的咳嗽,她頭暈眼花的,渾身上下疼得厲害,眼眸中更是淚花閃爍,瞧着楚楚可憐。她抓住了李持盈的袖子,就算是說不出話來,眼神中也寫滿了控訴。

李持盈差點以為自己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她本就不是什麽鐵石心腸的人,更何況這人還是她的“道侶”,在榻上坐下,她朝着湛明真體內輸送着溫和的靈力,見湛明真因為痛楚緊緊蹙成一團的眉頭纾解了才松了一口氣。

痛楚逐漸地消散了,湛明真舒服了不少,她懶洋洋地觑了李持盈一眼,笑道:“果真不管什麽藥都抵不上你。”

“你想問什麽?”李持盈怕她再問酒的事情,率先開口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你師祖跟那玉雪元君,真沒什麽嗎?”湛明真半趴在李持盈的懷裏,将她的前襟蹭地亂七八糟的。

“我師祖将她帶回來之後便閉死關了。”李持盈垂眸凝望着湛明真片刻,擰眉道,“你不要胡思亂想,她們之間沒什麽。”

“哦?”湛明真拖長了語調,擺明了不信。

李持盈自己其實也覺得有些古怪,可到底是師長們的事情,哪裏輪得到她去胡亂揣測,故而只能夠壓下那份好奇心。她伸手将湛明真扶起,尋了個機會脫身,理了理淩亂的衣襟後,她正色道:“你問這些做什麽?”

湛明真望着李持盈,坦蕩蕩地開口:“我兒日後必是玉京之主,我自然要提前替她謀劃。若是玉京關系混亂,那得考慮是否值得了。”

李持盈:“……你還真敢想。”

“我什麽不能想?”湛明真挑眉,

“如今整個玉京都認你是未來的掌教,而盈兒是你的女兒,自然有資格承襲你的位置。我會争取活得久一些,至少到盈兒能夠獨當一面後再走。”

李持盈很想說“你先前還說送終的事情”,只是對上湛明真那張風流蘊藉的臉,又識相地将話咽了回去,只是道:“玉京的掌教光靠血緣可不成。”

湛明真:“你不是給盈兒報滿了課嗎?難不成沒有這個期望?”

李持盈沉默。

她能期待一個小丫頭嗎?她替湛盈報滿課程,是為了不讓她有時間再胡說八道,以及在鴻蒙上“賣藝”。玉京窮不代表她也山窮水盡了,只要不是“吞金獸”,養兩個人應該是夠的。

在次日一早,李持盈見湛明真的狀态不錯,便将她從床榻上挖起來,帶着她回玉京山了。她如今賺到的靈石其實不少,而偷偷摸摸下山存點私房錢的苗頭也被掐斷了,索性進入了“休息時間”。見湛明真回屋睡覺去了,李持盈在桃花樹下默立了片刻,便禦劍前往天演峰。

“二師姐啊——”明月風見到了李持盈就發憷,畢竟壞事幹多了,最怕的就是正主找上門來。李持盈沒打她一頓她覺得心中不安,李持盈要是打她一頓,她又覺得渾身不爽。

李持盈懶得理會明月風的小心思,直截了當道:“你還沒有去贖大師姐麽?”

是來談大師姐的,明月風見狀那顆提起的心又落回去了。她嘆了一口氣道:“二師姐你閉關的時候,他們都來我這兒要靈石,為此我倒貼了不少,如今我也是山窮水盡,想将大師姐撈出來,那也是有心無力啊。”

李持盈最不能信的就是六師妹這張嘴。

整個玉京就屬天演峰最為奢華,峻宇雕牆、碧瓦朱甍,十分絢爛奪目。

她不客氣地戳破了明月風的謊言,直白道:“是見大師姐還沒到窮途末路的時候吧?每次你都看大師姐落魄,到了後頭才出現在她的跟前,博得大師姐最多的寵愛。”玉京這一代真傳弟子有七人,除了明月風每一個都被楚璧揍過。

明月風眨眨眼,滿臉無辜:“我這不是忙得抽不出時間嗎?”

李持盈斜了她一眼,掐訣落下了一個屏蔽陣,認真道:“你下山去贖大師姐,順便查一查玉雪元君。”

明月

風詫異道:“師尊的意思?”

李持盈搖頭:“不是。”這玉京中出現了一個跟她長相相似的長老,還是被師祖帶回來的,關系暧昧,怎麽想都很糟心。以師尊的脾性,根本聽不得“玉雪元君”四個字,更別說主動去看她的動向了。“我昨夜見到了玉雪元君,她同烏啼夜走到了一塊去。”

明月風:“……我還以為二師姐你要到仙城找刺激呢,原來不是一夜春宵啊?嗷……我的珊瑚樹!”慘叫了一聲後,明月風乖巧地合上了探聽八卦的嘴,沖着李持盈直點頭,保證完成任務。

只不過在李持盈邁步離開前,明月風又問:“不用知會師尊嗎?”

李持盈輕哼了一聲:“我可不想再被雷劈了。”

将任務扔給了明月風後,李持盈一派輕松。

她雖然百年不曾接觸百靈峰,可并沒有忘記對方要靈石月例時的難纏。

每每都拿師祖來當借口,她這個弟子輩分上被壓了一頭,自是不能不敬師長。如果這回百靈峰那邊行事有錯漏,便有理由來削減用度甚至更換峰頭了。只不過在結果出來之前,還是不要同他們接觸。李持盈心中這般想着,可路過練劍坪的時候,卻從弟子們口中得知了一個消息——百靈峰的童子、婢女們氣勢洶洶地往上月峰去了。

這也不是領取月例的時候啊?!

她不愛講究排場,故而上月峰沒有伺候的人,如今只剩下了病弱的湛明真。

一段時間的相處,李持盈早看明白了,湛明真壓根不是受得了委屈的主。

這麽一想,李持盈頭又開始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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