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學姐,來找我吧
時間太晚了, 考慮到谌之雙白天有工作,鞠景忍着沒碰她。
唯一小小的越界,是從背後擁着她, 不讓她逃離自己的溫度。
谌之雙不回應也不拒絕,由她抱着, 漸漸發困。
鞠景在的時候她會安心。
鼻尖碰着她的後頸, 鞠景情不自禁的蹭了蹭。
聲音漸漸弱下去, “學姐, 你真的好喜歡騙我……”
“什麽?”
谌之雙一下子清醒了, 四肢僵硬着不敢動彈。
直到背後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鞠景睡着了。
她是真的累了。
谌之雙垂了垂眸, 握住她放在自己腰間的手。
鞠景的手是熱的,握着很舒服。
她的手是涼的, 好似捂不熱。
漸漸的, 她松開了手。
輕輕的,“晚安。”
一夜無眠。
白天要去工廠談運酒的事,趁着鞠景沒睡醒,谌之雙早早的走了。
不忘給她留下房卡和字條。
【出去的話記得拿房卡, 我會晚點回來,沒事就自己去逛逛,不用等我。】
她的字寫的漂亮, 标準的衡水體,工整的如印刷般,和鞠景那一手龍飛鳳舞的字截然相反。
鞠景一覺睡到了下午,看到字條的時候起床勁還沒過,發懵了好半天。
随後慢條斯理的下床換衣服, 将字條收進背包, 取了房卡出門。
在路上随便買了點吃的填肚子, 她是閑不住的性子,不可能乖乖回酒店等谌之雙,幹脆四處亂逛,不一會兒就晃到了老校區。
在這兒讀了六年書,太熟悉了。
想到谌之雙說的報刊上登了自己的名字,鞠景不由得好奇,在保安大爺那兒壓了身份證,就大搖大擺的進去了。
優秀畢業生的報刊上确實有她,不過換新好幾次了,她的照片是高三畢業的時候拍的,已經發黃變舊了。
她以前沒注意過報刊,路過了也不會多給一個眼神,自然也沒見過谌之雙的照片。
谌之雙早她兩年畢業,也就在這報刊上多挂了兩年,名字恰巧排在她下面,規規矩矩的不出彩。
照片裏是青澀的模樣,簡單的紮了馬尾,碎發長長的,滋生了某種脆弱感,又有堅毅的沖擊感,給人一種想保護她又無能為力的感覺。
隐忍、克制、理性……原來她高中時期是這樣。
鞠景大概能猜到初高中為何沒有注意到她的原因。
那時的谌之雙是漂亮的,但自卑是刻在骨子裏的,即便是笑着,眼神也是躲閃的,全然沒有現在的自信。
也許現在也不自信,會裝罷了。
指尖拂過她的名字,鞠景歪頭站了會兒,慢慢挪開步子。
這個點教學樓很熱鬧,她不想過去,空着手來的,見着以前的老師實在不方便。
鬼使神差的,她走進了圖書館。
念書的時候喜歡待在這兒,一排排一列列的書,不知是誰整理的,擺放的清楚又幹淨,看着就賞心悅目。
如今似乎不如以前了,書放的七扭八歪的,還染了不少灰塵。
鞠景嫌棄的取出一本。
幾年過去了,書舊了,還破了好幾個口子,折痕遍布,髒兮兮的。
她“啧”了聲,走向彎腰擦拭書架的圖書管理員。
“阿姨,你這些年工作可不細心了,我記得以前書破了,你還會拿透明膠帶包回去,怎麽現在放任不管了?”
圖書管理員是個四五十歲的女人,穿着老舊的花棉襖,頭發白了不少,滿臉倦容。
見着鞠景,她打量了片刻,出聲:“畢業生?”
“嗯。”
鞠景接過她的抹布,幫忙擦着。
“這麽大圖書館,就你一個人管嗎?”
“有兼職的,學校的貧困生,晚上下了課會來幫忙。”
洪茹雲松了口氣,取出保溫杯。
“不過這幾年的兼職确實不如以前的,圖書館剛建的時候,那丫頭可乖了,安安靜靜的,手腳也麻利,壓根不需要我動手,幾下的功夫就把這兒收拾幹淨了,那些破掉的書也是她包的。”
“這樣啊。”
鞠景想起從前,那時候《十宗罪》很流行,班裏同學都喜歡借了書回去看,有時候上課偷偷摸摸的,一不小心就折了角破了頁,可交還到圖書館以後再借,破了地方就會被人用透明膠帶包的漂漂亮亮的。
應該是個很細心的人吧?
洪茹雲灌了口茶水,暗嘆着回憶。
“她是真的可憐啊,小小年紀的,爹不疼娘不愛的,來學校六年就沒回過家,過年也一個人留在學校,有次我看她可憐,讓她回去陪我過年,她死活不肯。想想也是,小丫頭骨子裏倔強,不會讓別人同情她的。”
“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聽說考上秋大了,應該不差吧?”
“秋大?”
瞳孔微縮,鞠景猛地握住了書架,指骨泛白。
“你說的是谌之雙?”
H城的教育發展遲緩,近幾年考上秋大的屈指可數,這寄宿學校就更不用說了,除了她和貝錦欣,就只有谌之雙。
洪茹雲點了點頭,狐疑。
“你認識她?她那幾年獨來獨往的,好像沒什麽朋友。”
“秋大的校友。”
鞠景沒過多解釋,眼眸垂着,握着書架的手遲遲沒有松開。
上次看到鄧澤洋給的資料的時候,她大概猜到谌之雙念書時過的是怎樣的生活,卻沒想到現實遠超自己的想象。
六年沒回去過年,回Z城以後呢,她還是一個人嗎?
洪茹雲沒注意到她的不對勁,自顧自的往下說,“你認識她可就太好了,沒事讓她回來看看,前些日子校長過來,還說要是能聯系到她就請她來開講座呢……”
鞠景皺了皺眉,“她沒有回來過嗎?”
“也不是。”
洪茹雲緩了聲,“她畢業以後,大概過了兩年吧,回來過一次,還給我帶了好些東西,看樣子挺精神的,愛笑了很多,話也多了。我問她過的怎麽樣,她就說挺好的,多餘的也不肯說,我估計她還是老樣子。”
谌之雙說是昨天回來過,看到了優秀畢業生的報刊。
可她如果回來了,是要在門口登記的,校長既然要請她開講座,沒理由不聯系她。
她也不可能不來圖書館看看。
谌之雙早就認識她了對吧?
如果不認識,谌之雙不會知道她差點炸掉實驗室的事。
如果不認識,谌之雙不會在她畢業那一年就注意到優秀畢業生的報刊的。
如果不認識,谌之雙不會拒絕那麽多追求者,唯獨對她特別。
可到底是什麽時候認識的呢?
鞠景松開手,緩緩的吐出一口氣。
“阿姨,你有谌之雙以前的照片嗎?久遠一點的,比如初中的時候?”
“有,他們入學的檔案,我這兒都有。”
學校的檔案室設在圖書館,雖然不方便帶鞠景進去看,但既然是朋友,給她看看谌之雙的照片還是沒問題的。
洪茹雲讓鞠景等了會兒,獨自從檔案室取了照片出來,一張張遞給她。
“四張照片,初一的,初三的,高一的,高三的,她變化蠻大的,五官慢慢長開,特別漂亮。”
有種炫耀自己女兒的成就感。
鞠景笑着接過,目光停留在谌之雙初一的照片上。
當時還沒分配到校服,她穿着件簡單的白色長袖,領口有點松了,微微敞開露着鎖骨。
很瘦,營養不良的那種瘦。
過肩的長發,眼睛似乎是不敢看鏡頭,半耷拉着,有點無神。
五官沒長開,有和現在一樣的清冷感,大抵是因為削瘦的下巴,哭的話眼淚能挂好一會兒。
不知為何,鞠景覺得眼熟。
似乎在哪兒見過,見過她哭的樣子。
在哪兒呢?
腦海中閃過什麽,鞠景着急的掏出手機,點開谌之雙的頭像給洪茹雲看。
“你認識這個地方嗎?是H城嗎?”
照片過于模糊不清了,但洪茹雲在這兒住了幾十年,一眼就能分辨。
“對,是廢舊的火車站那邊,去年停了,聽說要改成風景區。”
“謝謝你。”
鞠景收了手機要走,片刻又想起什麽,揚了揚手中的照片。
“這個能給我嗎?”
信號燈閃爍,破舊的火車軌道荒無人煙,隐隐還能辨認出從前的風采。
鞠景記得很清楚。
她來過這兒。
大概是十歲的時候,鞠成周為了生意在H城和Z城兩邊跑,她時常會跟着來,一個暑假和這邊的同齡人混熟了,一群狐朋狗友有事沒事到處跑,還躲到火車軌道玩尋寶的游戲。
鞠景拿手鏈就是為了做尋寶游戲的寶藏。
誰知道游戲還沒開始,她就碰到了在路邊哭泣的谌之雙。
她想,是命中注定吧,居然那麽早就見過了。
同時她又覺得可惜。
如果早一點關注谌之雙,她會不會願意大大方方的把傷口扯給她看,讓她陪着走過人生一個又一個的黑暗。
這十二年獨自走來,要擁有現在的一切,她是默默的承認了多少?
鞠景不敢繼續往下想,擡頭仰望着不遠處的鐵軌和信號燈,用手機拍了清晰的一張。
和谌之雙的頭像是同一個角度拍的。
算是看過同一片風景了吧?
鞠景勾勾唇,盯了半響似乎還是不滿意。
她将照片發給了谌之雙。
【學姐,來找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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