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章節
為滿天星也有藍色的種子。
她這個人很奇怪,認定的事誰都說不動,即使證據擺在面前,也依舊咬着牙堅持自己的想法,就好像她從未認可父親真的逝去一樣。
所以,她總是送給父親藍色的滿天星,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努力證明着什麽……
等紅燈的時候,時敬謙後靠在車座上,瞅了眼沈樂理,她低着頭在玩弄着懷裏的滿天星,看得出來,她的心思也不在那花上,沉悶悶的,不在狀态,不免有些憤恨自己,心情再不好也不能朝着她耍脾氣,今天不行,以後也不行。
他輕咳了聲,放柔了語氣,“沈樂理?”
“昂?”她擡頭看他,有些茫然,“怎麽了?”
“我沒有不開心,只是昨晚沒睡好。”他随便編了個理由,見沈樂理點頭便知曉她是信了,又接着補充道:“還有,我覺得戴着口罩去見長輩很沒有禮貌,你知道的,沈叔一直教導我們要成長為一個有禮貌的人,而且,這邊都是老城區,我還不至于火到家喻戶曉,不會被拍到的。”
“即使被拍到,你放心,我也會保護好你的。”他又說。
沈樂理笑了,發自內心的欣慰和開心,眼睛亮亮的,有水光溢出來,“帶你去見父親,他應該會很開心,你們好多年沒見了。”
他也笑了,摸了摸沈樂理的腦袋,煞有其事的繼續說道:“嗯,我還會告訴沈叔,那個小小弱弱的男孩長大了,會照顧好他的理理。”
沈樂理眨眨眼睛,微仰着頭在笑,抑制住淚意,喃喃道,“時小過變成哥哥了。”
車子發動,繼續随着車流往前行駛,時敬謙一面開着車,一面和她聊天,“你為什麽要選藍色的滿天星,祭拜的話,不應該都是些菊花什麽的嗎?不對不對,你不認為是祭拜……”
他努力做話痨的樣子,笨笨的,真的很努力,沈樂理忍住不笑,反問道:“時小過,你會不會覺得我這個人很奇怪?明明知道父親已經去世,卻偏偏固執的認為父親沒有離開,既然自己已經營造了一個父親還在的念頭,卻依舊會來他的墓地看他。”
“我不認為你很奇怪。”他停頓了片刻,手指在方向盤上摩挲了幾下,暖聲道:“沈叔對你來說很重要,老話常講,人要往前走,每個人都有自己努力活着的方式,你所說的這一切,不過是你為了努力活下去的一種由頭而已。另外,人生百态,有時單單只是活着就已經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所以切不可輕易評判別人的生活——這也是沈叔教我的。”
他這一席話,沈樂理聽了好想哭,眼眶酸酸的,眼淚馬上就要掉下來了,她慌忙背過臉去,啞聲道:“開一下我這邊的車窗。”
父親的突然離開,對她的打擊真的太大了,所以她賭氣學醫,賭氣辭職,義無反顧的成為一名無國界醫生,因為只有這些,只有離父親的人生近一些,她才能感受到自己活着,她才覺得生活有了顏色……
時敬謙降了車速,按下按鈕,副駕駛旁的車窗打開,沈樂理一手撐在窗沿上,徐徐的風吹着她的臉,直至将眼眶吹幹,淚意也憋了回去。
許久,沈樂理才回過頭來,眼睛澀澀的,看着他笑。“時小過,你真的長大了。”
是的,就連她曾視為最親的母親都不能理解她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
不僅不能理解,甚至都無法忍受。
故人
“至于滿天星——”
她繼續說道:“如果你有注意的話,會發現,花店裏經常會用滿天星來做配花,父親說它一直扮演着點綴,卻不可或缺,像是告訴人,寧靜致遠,清雅純潔,所以父親喜歡。”
——
時敬謙把車子停到停車處,手裏提着蛋糕跟在沈樂理後面。
這個墓園是依山而建的,所以往上走還是挺費勁的,他在後面,為的就是護住在前面抱着花的沈樂理。
沈樂理也不記得自己走了多少個臺階了,站定後微微有些出汗,反觀時敬謙,依舊是淡淡的穩如泰山的樣子,“要休息嗎?”
沈樂理累到不想說話,擺擺手,表示要繼續往上走,這時,時敬謙一步兩個臺階,趕上來,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我牽着你往前。”
“喂。”沈樂理沒什麽力氣的掙紮了幾下,奈何他的手扣得緊,無濟于事,“被人看到不好。”
時敬謙回頭看了眼和自己拉鋸不肯往前走的沈樂理,嗤笑道:“你自己看看,哪有什麽人。”
也對。沈樂理環顧四周,的确沒什麽人,除了一排排方方正正的墓地,偶爾有只鳥略過,不只是寂靜了,還略帶些寂寥,也不知為何,突生了些悲怆,沈樂理收回視線,老老實實的扣進他的手裏,有些無奈,“走吧。”
父親的墓碑被擦得很亮,四周還有祭酒的痕跡,一看就是昨日有人來祭拜過。墓碑前,放着兩束花,都是滿天星,一束粉色的,一束白色的,被風吹得有點散。
原來除了她,還有人記得父親的愛好。
沈樂理将那兩束花重新綁好,同自己帶來的藍色的滿天星擺放在一起,拆開蛋糕,就這樣站在那裏,靜靜的盯着墓碑看了許久。
時敬謙就站在沈樂理身旁,靜默着,不曾移開停留在她身上的視線。
她站在那裏,微微低着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麽,身形單薄,北風時而卷起她的衣角,飄飄散散,整個人籠罩着莫大的悲傷。
“……爸,生日快樂。”她開口,帶着笑意,卻讓人聽着很悲傷,“您就偷着樂吧,今年您生日我正好在國內,這是您最喜歡的藍莓蛋糕,至于藍色的滿天星,我還是沒尋到種子,所以就帶了幹花,不過我不會放棄的,哪天真有了種子,我就給您弄一盆來,就長在您墳前,我要讓您看看,您閨女雖然任性但絕對說到做到。
爸,舟舟以您的名義建了個慈善基金,小丫頭在叔叔的庇護下,在圈裏混的有模有樣的,那個基金是用來給我們國家偏遠山村的小學建圖書館的,小丫頭年紀不大,可記仇了,她就記着那些說你為了好名聲往國外跑而不留在國內的聲音。
爸,您的路,女兒會堅定的走下去。
……”
年幼的時候,任性,不懂事,那個時候還不懂無國界醫生是什麽意思,只知道父親要去一個很遠很危險的地方工作,那段時間,母親天天和父親吵架,天天哭,就是不想讓他去。
“你說的那些,我不想聽,也不想理解,我知道的是,我的丈夫要去做一件很危險的工作,我還知道,你要是有個意外,我們這個家就完了……”母親一哭,她就覺得這件事很嚴重了,小小的人抱着父親的腿不撒手,父親哭笑不得,母親見狀哭的更狠了。
“理理,你知道嗎?每個人都享有接受醫療的權利。我們有祖國,祖國很強大,她在不遺餘力的捍衛我們的人權、生命權,而唯獨那裏,像是被世界遺忘抛棄的角落,我們要做的,不過是身體力行的告訴他們,他們沒有被放棄,我們在,世界也在。”
父親這一席話,她似懂非懂,直到很多年後,當自己重走父親的老路,她才明白那段話的分量,才能理解父親的決然,也更能理解母親所謂的“私心”。
而在父親出國之後,書房裏多了抄寫的佛經,餐桌上也沒了葷菜,那個時候她還小,雖不懂太多但卻能照顧母親的情緒,常常熬不住了就去對門的時敬謙家蹭肉吃。
母親,也曾愛慘了父親。可即使是這樣,後來也沒能夠留下父親……
誰不想世界和平,社會和諧,家庭美滿。可這世道,強權與霸權,真叫人惱火。
看着她在前面泣不成聲,時敬謙的心都揪在了一起,左手輕輕覆在她顫抖的肩上,什麽都沒說,卻什麽都說了。
他盯着墓碑上的照片,眼神堅定,心裏默念道:“沈叔,我會照顧好她的,您相信我,我一定做的到,也請您保佑我,保佑我有機會站到她身邊,替您繼續守護。”
——
即使今天天氣不錯,山上的風仍然很大,沈樂理本來就瘦,沿着臺階往下走,風一吹,身子就往前傾,時敬謙生怕她栽下去,便像上山時那樣,很自然的牽起她的手,順勢揣進了衣兜裏。
“喂。”沈樂理這次不幹了,牽手就算了,就當是相互攙扶了,但這樣握着她的手揣進他的大衣兜裏,太過親昵。她不幹,堅決不,“時小過,放手。”
時敬謙假裝沒聽見,繼續牽着她大步往前走。
沈樂理拽着他的胳膊就是不走,氣得直跺腳,“時小過,有人!”
時敬謙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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