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Chapter 06

梅花七天換一次水,第二次換水的時候已經枯勢明顯,阿詩見好些花苞沒開忍不住惋惜,湯師奶支招灑些鹽在水裏,蘇绮放棄了。

剛買半月的花瓶空空如也,臘梅蒙塵,仿佛從沒存在過。

丢完垃圾,她站在公共電話前猶豫許久,那串數字實際上都已經爛熟于心。

确定他這次不會主動,蘇绮咬牙邁出艱難一步。

唐允應聲後,聽着那邊說了句“是我”,懷裏發姣的女人立馬就沒了興致。他剛起不久,忽略眼下已經十點鐘,等下要去鯉魚門道唐太新開的那間店接她回家,她常坐的那輛車臨時送去保養,司機記錯日子。

蘇绮說:“你那件衫忘記帶走。”

唐允笑出聲,準備進卧室,示意床上噘嘴的女人也起身,“染血的衣服不能再穿啊,意頭差,仙姑這都不知。”

“那我扔掉了。”

她在賭氣,可從打過這通電話開始,她勾他的心思就已經暴露,那麽唐允主導。

“別,你都已經call我,我懂。”

她又沉默,唐允卻心情別樣好,哼了兩聲後說:“你在清風街等我,叫的士過隧道就好。”

“自己來取。”

“你想勾引我已經做到,我讓你來你就聽話,總之今日你主動,不差這一程。”

“我要看店。”

“我包你整日的鐘。”

“鹹濕。”

“抓緊收鋪,別讓我等。”

從未覺得自己如此廉價,坐在的士車上,蘇绮如是想。司機正收聽電臺,信號不大好的緣故有些嘈雜,正如她此刻的腦袋一團混亂。

感情上的事情永遠不能以賬來計算。

默默安慰自己,同唐允走到哪一步都無妨,怎樣走到那一步也沒所謂,只要達到目的,達到目的就好。

唐允頭回在南街以外見到蘇绮。

把廟街比作一條長長油油的牢籠,她不應該在那裏,外面日益物欲橫流的都市才最襯她,開闊、自由。

手裏提那只袋子遞過來,唐允不大情願地接住,随便放在後座,走到副駕位旁護她上車。

任誰都要贊一句gentleman ,只你要忽略他借機撫在蘇绮腰間揩油的手。

“去哪?”

“觀塘。”

車流穿插,他今日開了輛顏色低調的車,蘇绮覺得很不符他的審美。

音樂聲響起,漫長前奏後她識別出是達明一派的《石頭記》。曾經的蘇绮揚言絕不聽達明一派,但近年來這兩人又确實很火,廟街太多流浪歌手在唱,她也認得幾首。

以前電臺放到達明一派的歌,二十歲的蘇绮掩耳扮嫌棄,Childe寵溺着笑,伸手蓋住她的手,雙重防禦。再說一句:下首一定是張國榮啦。

下首果然是張國榮,Childe是神仙,事事靈驗。

鐘意一個人的時候只要看他眼裏便有光閃爍。

如今有的只是黃耀明的聲音在耳邊回蕩,哀戚戚。

一心把思緒抛卻似虛如真深院內舊夢複浮沉

一心把生關死結與酒同飲焉知那笑黡藏淚印

無話到觀塘,唐太新店在油塘道和鯉魚門道交彙處,好位置,四通八達,附近有學校又有游樂場,西餅店生意不會差。

他意外認真地開車,偶爾動動蘇绮,快到的時候看了眼手表确定沒有遲到,才起劣心地去摸她新剪劉海。

“來見我還換了發型?”

終于沒戴頭巾,卻又有薄薄一層頭發遮住額頭。

她伸手整理被他弄亂的發絲,“你想多,年前就已換過。”

車子停穩在路邊,唐允想到了她額間那條卸了妝後才看得出的疤,指着問道:“怎麽弄的?”

嘴巴封膠,她遲遲不張口,唐允開車不系安全帶,傾身貼近。蘇绮沒躲,微微垂眼,任他手指擡到她額頭,像是想要觸碰。

輕輕一聲響,唐允駕駛位的門被從外面打開,西餅店穿工裝的服務生很沒眼色地迎接他,“少爺,太太讓您進去坐。”

蘇绮錯開頭,手貼在他胸前推他,“你沒說要見你媽咪。”

唐允心癢癢,撈過她後腦勺就是個無法抗拒的深吻,短暫,但攻陷整個城池。

“在車上等我。”

蘇绮舌尖仿佛還品得到他用的漱口水香氣,新鮮挂着辛辣,任他下車關門,自己看向窗外,降下兩厘米通風。

陰天的觀塘,1993的香港,廟街之外,孤舟凫水。

唐太在店裏等人。

等的是溫大公子溫謙良。

“你日日準時用午飯,老豆call我多次,他得空特地趕回家等你一起,你還等溫謙良?”

唐太命令櫥窗裏的服務生夾幾樣西餅和蛋撻裝袋,一份自己帶回家,一份給唐允,淡淡答他:“上次同溫家打高爾夫,謙良聽我講鐘意Heineken Bird,他有拍賣行的朋友入手一幅畫,剛打給我說親自送來。”

打高爾夫,他當然沒去。

“那你同我講一聲不就好,我去給你取,你老公在家裏等不到人,回頭定要怪罪我。”

服務生颔首鞠躬,門口進來着西裝的男人對唐太喚了聲“阿姨”,唐允動動嘴角,上前同他握手。

“溫大少,麻煩你親自送來。”

“順路而已,沒想到小唐先生也在這裏。”

溫謙良定定看他,唐允今日右耳戴了枚新耳釘,手握得就有些久,幹咳一聲松開後準備道別。

“要不要送你們一程?聽阿姨講……”

“我開了車。”唐允拒絕。

溫謙良顯然也是客套,沒再多說,親自扶住門陪唐太出去,唐允跟上。

他認為溫謙良端着那副溫柔軀殼是在作假,還算維持得住表面客套,任溫謙良送到自己車旁,路邊一前一後聽着兩輛,距離不遠。

唐允今日顧慮唐太,特地開了輛低調的黑色平治,溫謙良開的也是,倒像約好一樣。

唐太坐後排,看到副駕位的蘇绮眉頭一皺,有些嫌惡,大概是那一刻所建立的預期太低,确定沒有聞到廉價刺鼻的香水味後,冷淡承了蘇绮道的那聲“阿姨好”,已經是給了天大薄面。

唐允開了車門,溫謙良瞥得到一角女人身影,自然看不到正臉,禮貌道別後轉身上自己的車,朝不同方向各自開走。

車子裏,唐太自然不會給蘇绮任何關注,她又不鐘意聽年輕人流行的歌,未免太過安靜。

唐允便對蘇绮說:“你看我阿媽新店風水如何?能不能賺到爆。”

唐太這才看她兩眼,回問唐允:“你請的師父?亭哥講你最近有在看風水,我想你是在看人而已。”

“她好犀利的,你聽聽看,比你身邊那些挖空心思奉承的老東西誠實得多。”又同蘇绮說:“照實講,別給我丢臉。”

她宛如年紀小小時,被勒令在長輩面前做文藝表演。

回憶了下剛剛那間西餅屋的方位,又聯想觀塘區環境與風水,謹慎開口。

“油塘道和鯉魚門道交彙處,四通八達,算得上寶地,開店至今一定來客不斷,鈔票多多。”

好話唐太日日都聽,聞言沒什麽表情,還有些乏味。

蘇绮繼續說:“但油塘道沒記錯的話,盈麗樓那邊辟出一條分支,就算不得十全十美的好路。大師建議唐太把新鋪開在路口,選的是羊頭位,但羊身露了財,再加鯉魚門下只能撿真龍遺落之食,財運難以久住。”

唐允笑出了聲,“我就說那些老東西诓你,只會嘴巴上應承,辦事拖沓。”

蘇绮說:“觀塘這兩年修路改路,風水難免亂起來,大師們名聲太大顧慮便多,若是我可能會建議唐太選在啓田道口,越過鯉魚門,又臨近長龍田,有所依傍,前路開闊。只是那樣選址的話,初期不如油塘這邊進賬大,适宜長久來看。”

唐太若有所思,她也算略懂,自然聽得出其中的門道,“那如今是否有辦法改?”

“等我回去看看本港地圖,幫您算一下,再擺個能維持住的五行陣。”

她微微轉身看向唐太,露出一張柔生生的面相,長發劉海,淡妝素然,是長輩喜歡的長相,唐太表情緩和許多。

“我同您說些內行,風水陣定要消耗,但大多不及風水師口中所講那樣易耗。選穴時功夫做不到位,後續就有了由頭多生事端,不是說您請的師父品行不端,但不論做哪一行,都有算計在其中,最難識別是人心嘛。”

唐鄭敏儀頭回覺得唐允帶的女仔不算低俗。

唐允不喜飲湯,每餐飯又離不開肉,唐太鐘意煲湯食素,便沒留他在家吃。

蘇绮跟他一起下車送唐太進別墅,菲傭迎上來說:“唐生等得心煩,已經飲了杯酒上樓睡午覺。”

唐協亭脾氣差,唐太見怪不怪,唐允攬着蘇绮開溜,免得觸黴頭。

她其實來時特地吃過午飯,唐允問她想吃什麽,蘇绮如實回答,他沒再多說,無聲開回了清風街。

狡兔三窟,除了唐家別墅,他另外有兩處住所,清風街這間是弘隽地産新開盤的一棟公寓樓,他鐘意這處地理位置,便時常來住。

夜晚窗前可見璀璨江景,又沒有死衰仔揸摩托車吵鬧炸街,适合做居所。

仙姑既然吃過午飯,他便帶仙姑回家運動消食,多gentleman,多貼心。

蘇绮心裏罵他會享受,好奢靡,恨意更加明顯,陰天的下午,女明星最鐘意,不怕曬黑,不懼風雨。

關上門的那一秒,他拽住她雙手腕扣在門板上,吻勢洶洶。任男人的舌佻撻席卷,他是歡場老手,輕易就能帶動她的情緒。

蘇绮呼氣逐漸加重,唐允一只手便能扣住她雙腕,另一只也開始逞兇。

她從未想到同他進展會這樣快。

他則從未同一個女人從相識到床上的進程這樣慢。

臨近窒息之前,她扭頭躲開他強勢的吻,唐允埋頭嗅到那股久違的香氣,普通肥皂洗過的衣服,帶着異樣的純與聖潔。

把人撈到懷裏,“你今日主動送上門,我自然要食入腹中。”

他出門前洗了個幹淨,蘇绮敏感,慶幸這次沒聞到香水味,是唐允的氣息,很玄妙,她聞得到,被他蓋過的被子籠罩半月,每天都體會,難以入眠。

氣到她開整日的窗通風,如今前功盡棄,自己已經沾染,恐怕吹癫都洗不淨。

算了,反正她早已不幹淨。

懲罰她走神,唐允發狠,蘇绮疼得皺眉,叫出聲音。

他一向心急,已經開始剝,她維持着最後抵擋,祈求他:“進房間,好不好?”

不想就這樣在門口發生,太低廉。

唐允把人抱起進屋,雙雙栽在舒适寬敞的褥間,他收緊手,低聲在她耳邊說話。

“我第一次見你,你被煙熏紅了眼,那時我就想,仙姑在床上是不是也一樣敏感,鐘意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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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目前筆下最快上本壘的男主出現了。不知道你們520快不快樂,允仔快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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