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Chapter 30
阿詩生日當天,蘇绮從清風街的公寓獨自開車回到廟街,門口站着素顏還未上妝的今晚主角。
她見蘇绮衣着平常,甚至連裙子都沒穿,單調牛仔褲與吊帶,因為天氣陰冷,又套了件輕薄外衫。
“這位仙姑好不鄭重,枉費我興致沖沖等你多時。”
蘇绮笑着答她:“我怕我鄭重對待會搶你風頭,今日你是壽星,大家都要捧你的。”
進了輿樓,阿詩占據唯一的待客座位開始化妝,蘇绮看今日是她的大日子,沒講什麽玩笑話,放在平時一定要趕人,妨礙她賺錢。
“太子爺來不來?”阿詩問道。
“不來,碼頭臨時加貨,有古怪,他要親自去查,結束去見臺灣來的大佬。”
“呼,還好還好,新紮師妹最怕你家太子爺,避免冷場尴尬。”
蘇绮忍不住挑眉,“你同KK何時這樣熟?”
“妹妹仔嘛,我帶她玩玩而已,反正今夜耀輝哥買單。”
蘇绮沒再多說,任她在那描眉畫眼,今天還有個給小朋友起名的差事要做完。
夜晚初至時,寫了一堆名字的紙被她撕碎,記不清定下了叫“志斌”還是“家棟”,主顧要求平實好聽,說到底還是取賤名好養活。
耀輝哥曾經應承阿詩包整間夜總會,想想也不可能,那樣他一夜要少賺多少鈔票?不過分出一間還算大的包廂,最多再由服務生推手推車送上Big Cake,好好安撫阿詩幾句。
講什麽包全場浪費資源,又不是政府官員請客應酬,阿詩懂得踩着臺階下,她今天穿張揚深色v短裙,嬌蠻嗔他兩聲,手指扭成花又變為撫摸,氣氛立刻緩解。
蘇绮坐在角落裏無聲食煙,每次沉默地審視別人動向,都覺得自己好比俯瞰衆生的神佛列位。
阿詩同幾位老友玩得開,酒灑到處都是,耀輝哥摟住她腰,看似一對情人,實際又不是。
北仔在旁邊坐立難安,看哪裏都覺得不恰當,目光閃爍。
蘇绮拍拍他肩膀,禮貌範圍內地覆在他耳邊說:“你去便利店幫我買一包煙。”
北仔點頭,立刻起身向外走,連蘇绮遞過去鈔票的手都忽略,蘇绮笑笑收回去。
北仔剛出去沒一分鐘,又來新客,想必剛剛還擦身而過。
康嘉茵到來不算稀奇,她生得靓不假,但廟街群衆幾個月前時常見到,再加上也不是赫赫有名的超級巨星——或許溫至臻投資的那部電影能砸出一些水花。
稀奇的是她旁邊那位西裝革履、貴氣難掩的公子哥,與他們這些人的氛圍格格不入,蘇绮放回酒杯的動作停住,擡頭看向門口。
忘記那位拿話筒的是誰,借助音響大聲打趣:“康師妹,這是你男友?好靓好貴。”
康嘉茵連連擺手,扯過話筒解釋:“不是啦,溫大少恰好到廟街找绮姐,我想多個人玩,就叫他一起。”
蘇绮臉色并不好看。
太核突了,這種場面太核突了,他們十七八歲讀書時不是沒有和同學在KTV聚會過,但那是高檔會所,VIP制度還需專程預約,夜總會怎麽相提媲美?
溫謙良斯文同阿詩打招呼,落座在蘇绮旁邊,蘇绮一句話都沒講,他以為她怪他不請自來。
沒等溫謙良開口,阿詩湊過來勾住蘇绮耳語,問這位溫公子什麽來頭。
蘇绮強作歡笑,“KK不是講過,她電影投資方的少爺,我一位主顧曾在他家做菲傭。”
“就這麽單純?我不會同太子爺講的呀。”
蘇绮佯裝嫌棄地推開她,溫謙良已經投過來探尋的視線,“不然還有什麽,那位主顧就是去年耶誕節天後廟前自殺的一位,人死得邪,我才同他結識。”
阿詩皺眉,“衰事莫提,衰事莫提。”
好像迷信老姑婆,又秒變花蝴蝶轉身去穿梭人群。
溫謙良朝她笑,蘇绮提了提嘴角,“這種地方不适合你來。”
他聽不清,略微把頭湊近,“你講什麽?”
蘇绮下意識地迎過去,同他耳語,“我說,你不适合來這裏。”
溫謙良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安撫着拍她手臂,隔一層外衫,“可我想見你。”
蘇绮扭頭躲開,看似糾結不好回應,溫謙良不急不躁,蜻蜓點水一般恰好即止,更不像唐允吵不停。
他輕輕碰蘇绮肩膀,外人看來斯文禮貌的舉止,“我剛剛同康嘉茵講過,因為Fiona才與你結識,不要擔心。”
蘇绮心頭一暖,又覺得不知怎麽面對他,剛剛北仔如坐針氈,現在輪到她面臨同樣境地,想帶溫謙良一起離開,又沒有恰當理由與身份。
不知是誰剛唱完一首陳慧娴的老歌,又有人接麥繼續,水準其次,都少不了借此混飯吃,氣氛拿捏到位,每一個都是歡場好手。
阿詩又擠到溫謙良旁邊,溫謙良用手背擡了下她的手臂,免得阿詩大半個身子貼近他。
“阿绮唱什麽?我幫你點下一首。今天好沉默,是否要下雨的原因,心情又不好?”
蘇绮露了個笑,搖搖頭,大聲同她講:“沒有呀,你不必管我,同他們去玩。”
阿詩不放過她,好像酒喝太多,耀輝哥在沙發另一邊攬着阿詩老友看掌算命、談心談情,蘇绮看到趕緊扭過頭。
阿詩已經擠到她與溫謙良中間,整個人窩在蘇绮懷裏,她摸到她短裙暴露在外面被空調吹得冰涼的肌膚,觸感冷冽。
“叫你少喝你偏不聽,明天又要休息一天。”
阿詩又哭又笑,“不做啦,我明日就不做了,我只想聽你唱歌,Leslie嘛,你鐘意。”
蘇绮罵她“傻女”,當她講醉話,“我不想唱。”
溫謙良雖不知道其中細節,大致看得出狀況,一雙艱難姊妹相擁取暖,曾幾何時的蘇家公主居然也有安慰別人的一天。
他淡笑着開口化解僵局,“我唱一首。”
阿詩在蘇绮懷裏胡亂拍手,蘇绮擡頭看他神色複雜,溫謙良回她一個安撫的神色,好像在講:一切有他。
她以為他會唱張國榮,畢竟聲線那樣像,那樣含情脈脈,那樣似水難抵擋。
更不必講當年他常常給她唱。
蘇绮已經記不清溫謙良到底鐘不鐘意張國榮,只是她百分百崇拜,Childe的櫃子裏也珍藏Leslie的每一張專輯。
看到屏幕上出現《最愛》,她雙眸模糊,還以為真的是張國榮那首。
共你挽住了握過了/願你挽住再不放開
千般溫柔這纖纖手/萬縷熱愛在滲透
可旋律陌生,她沒聽過,阿詩朋友起哄尖叫,還有人喊出聲:“周慧敏!”
哪個男人能抵擋周慧敏的魅力?一代玉女掌門人,本港20世紀末名聲最噪的女歌手,月初剛發過新專輯,毫無疑問地大賣,追求者從上環排到北角。
起初誰都沒想到溫謙良會選這樣一首女歌手的歌,随後恍然,富豪公子又如何,同他們這些普通人一樣啦,難以抵擋女神魅力,說不定還要偷偷送鮮花與鑽石。
他唱第一句的時候望向蘇绮,蘇绮瞪大眼睛,礙于阿詩還在她懷裏,頭部動作微小,對他搖頭。
溫謙良便再也沒看過她。
緊緊盯住屏幕,一寸視線都不移。
他不必擔心蘇绮有沒有認真聽,她一定有認真聽,蘇绮确實如此,明明這樣深情一首歌,她為何心痛不止淚難忍?
斜陽離去朗月已換上/沒法掩蓋這份□□蓋彌彰
這一剎情一縷/影一對人一雙/哪怕熱熾愛一場
美皇夜總會俗不可耐的紫紅色燈條,走馬觀花一樣照射包廂,滿目低廉又豔情的氣氛,她的全港第一初戀純純似月光。
Childe坐在沙發上,姿态矜貴,他似郢中白雪,是空谷出幽蘭,可為了她沾染凡塵俗惡,不應該。
沒法隐藏這份愛/是我深情深似海
一生一世難分開/難改變也難再/讓你的愛滿心內
懷裏的阿詩變沉默,專心沉醉在溫謙良的柔情陷阱之中。可蘇绮顧慮太多,抑制心跳到瀕臨窒息,溫謙良還沒唱完,她推開阿詩借口去洗手間,匆忙走出包廂,好似逃離。
吸氧一樣攝入走廊的空氣,溫謙良示意點歌臺旁邊的人切掉這首歌,跟着出了門。
康嘉茵悄悄摸到阿詩旁邊,扒在她耳邊問:“你覺不覺得绮姐同周慧敏有點像?”
阿詩用手指戳她額頭,“哪裏像?我還自稱南街關之琳,你看像嗎?”
“眼睛好像,大美人都是相像的啦。”
“不像啦,一點也不像。”
北仔攥着一盒萬寶路回到包廂門口,又從那扇窗戶看進去,卻不見蘇绮。
走廊裏大概掃一遍也不見人,他剛剛上樓後又下樓,給唐允打了通電話,沒想到再回來蘇绮已經不見。
臺灣來的那位大佬臨時會情人,唐允本打算開車去銅鑼灣,阿正已經快要喝醉,接到北仔電話還是掉頭前往廟街。
北仔在包廂門口守着,寸步不離,心裏有些猶豫自己是否好心做錯事。
蘇绮和溫謙良随意躲進了一間無人的包廂,空氣裏有些悶熱的氣味,不算好聞,兩人在黑暗中看不清彼此,又狠狠盯住彼此。
門外隐約傳來包廂裏的歌聲,以及走廊間或走過客人與小姐在打情罵俏,借着門上小小一塊窗透進走廊的光,對視十秒——
再也忍不住,默契擁住彼此,原本溫謙良背靠牆壁,他摟着蘇绮轉身,調換方位,蘇绮勾住他脖頸踮腳,溫謙良低頭。
暌違已久的情人擁吻,蘇绮整個人都在顫抖,溫謙良再不能更珍視地把她抱緊,小心翼翼,交錯呼吸。
克制着,又猛烈着,彼此撕裂。
真真假假、愛與不愛、欺騙未騙、是否傷害,在這一刻都變為不重要,只要她內心還葬着Pearl,只要他是活的Childe……
就縱容這一秒,就一秒,貪心這一秒。
歌詞怎麽唱?
讓我的愛全給你/全給我最愛/地老天荒仍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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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核突:古怪、不倫不類。
允仔在開車趕來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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