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心理陰影

我夢見, 稀疏平常的人家，門口的電線杆上，停着雪白的白鷺和漆黑的烏鴉。

它們依偎在一起。

一陣風吹過, 烏鴉伸出翅膀，抵擋狂風，羽毛紛紛落下。

烏黑的羽毛污染了所有純淨的。

蘇馥猛地從床上坐起來，然後睜大眼睛，他黑色的長發亂糟糟随着他的動作向下蕩落。蘇馥往下看了一眼，順便摸了一下自己的臉。

妝卸了, 衣服也換了。

不用多想, 也能猜到誰才會幫他做這種事情了。

蘇馥洗漱完畢, 換上一套方便行動的衣服，跑到隔壁, 打開了曲烏栖的房門。

曲烏栖還在睡覺, 他一如往常，睡在床的中間。

蘇馥看到屋子裏面的狀态, 立刻皺眉。

曲烏栖一向整潔，但是這間屋子裏居然散落着兩三個酒瓶，而且還有掐滅在桌面上的煙頭。蘇馥鬼鬼祟祟地靠過去, 随後在曲烏栖的頭發和身上聞了聞。

沒有煙味, 也沒有酒味。

奇怪了。

蘇馥掀開他的被子, 抓住曲烏栖的手。

身為一個曾經吸煙的人，蘇馥知道, 吸煙的話，指尖是會留下煙味的。他把曲烏栖的手放到鼻子

奇怪, 也沒有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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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被蘇馥抓來抓去，曲烏栖慢慢被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然後往側邊看去。他在看到蘇馥的臉時，忍不住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被我抓到你又喝酒又吸煙了！”蘇馥大方地握住他的手，寬容地說，“但是我能理解，人嘛，總有壓力大的時候，尤其是像你這種周末都沒有的社畜。”

曲烏栖頂着黑眼圈看着他，沉默不語。

“不過你怎麽做到的，指尖都沒有煙味。”蘇馥聞啊聞，甚至聞到他的身上去了，“身上也沒有酒味。”

“或許。”曲烏栖誠懇建議道，“你聞聞自己的手指？”

蘇馥聞言，表情一僵，随後義正嚴辭說道：“不可能，我戒煙了的。”

曲烏栖懶得反駁他了。

蘇馥雖然說着不信，但還是順着曲烏栖的手指，聞了聞自己的指尖。

“你的身上也有酒味。”曲烏栖肯定道。

“沒有，你誣陷我，我看不起你。”蘇馥痛心疾首。

曲烏栖沒有戴眼鏡，眼神赤裸裸地表示鄙視。

“不信你聞聞。”蘇馥故意站起來，靠過去。

曲烏栖雖然被蘇馥折騰了一晚，屬于是現在看到他的臉就感到累的地步，但是當蘇馥把身體靠過來的時候，他還是不要臉地把臉靠在他的脖子上，聞了一下味道。

清爽的柑橘味道。

“你洗澡了吧。”曲烏栖說，蘇馥的身上有濃郁的沐浴露味道。

“你的鼻子好靈。”蘇馥感慨，然後坐在曲烏栖的床邊。

曲烏栖說：“我今天想要申請再睡一個小時。”

蘇馥明知故問：“你怎麽看起來那麽累？”

曲烏栖嘆氣。

蘇馥在等着。

“昨晚，快到家的時候，你終于醒來了，然後說要自己下車。要進門的時候，你說包漏在了車裏，我讓陳岩先幫忙扶住你，去車上幫你找到包，接着帶你回房間。本來我以為幫你卸妝、換衣服，就可以了。結果睡到半夜的時候，你突然點着一根煙，就走進了我的房間……”

話說到這裏，曲烏栖突然沉默了一下。

“你要睡着了嗎？”蘇馥問。

“有點。”曲烏栖打起精神，“我後面才知道，原來在陳岩扶着你的時候，你向他要了煙。半夜發酒瘋，點着煙進我的房間，然後吵着要和我喝酒。我想要壓着你去睡覺，但是不是你的對手。為了讓你盡快睡着，我幹脆拿了兩瓶啤酒給你，你喝完後，才乖乖去睡了。”

但是下場就是，曲烏栖原本整潔的房間變得亂糟糟，而曲烏栖本人更是精神衰弱了。

蘇馥聞言，舔了舔幹燥的唇，眼睛定定地看着曲烏栖。

曲烏栖的頭稍微一仰，調整姿勢。

蘇馥擡起一只手撐住臉頰，然後另一只手伸出去，輕輕撥弄曲烏栖的頭發。

“嗯？”曲烏栖有所察覺，蘇馥今早進他的房間，似乎不是單純來騷擾自己，“不過我知道你是因為聽到宇文慎對你的好感度上去，你才喝酒的，你其實已經戒酒了，我知道的。”

蘇馥的手指順着他的頭發，往下摸，戳了一下他的臉頰。

“有事直說。”曲烏栖果然是他肚子裏的蛔蟲。

“其實我多多少少也有記得一些關于昨晚的事情。”蘇馥有在反省。

曲烏栖聞言，一下子睜大眼睛。

蘇馥被他吓了一跳。

做什麽？

曲烏栖的眼睛稍稍眯起，盯着他。

“我有聽說近視的人，如果看不清東西就會眯着眼睛。”蘇馥把臉靠過去，“這樣你看清了嗎？”

“你不記得。”曲烏栖确定了。

蘇馥坐了回去。

曲烏栖往床頭櫃看去，突然伸出手，拿起放在桌面上的糖紙，問蘇馥：“你記得這個嗎？”

“這不是你上次給我買的棒棒糖嗎？”蘇馥認出來了，“你喜歡的海鹽味。”

曲烏栖聞言，點了點頭，随後把糖紙放回桌面。

好的，不管他記得什麽，反正重要的事情不記得了。

曲烏栖清了清喉嚨，問蘇馥：“你還有事嗎？沒有的話，我要睡了，離我開始工作的時間越來越近了。”

蘇馥的手還在他的身體周圍戳戳碰碰。

曲烏栖想要嘗試入睡。

“我知道我耍酒瘋很讨人厭。”

“誰說的？”曲烏栖的眼睛仍然是閉着的。

“大家。”

曲烏栖笑了，他的胸膛都在明顯鼓動。

“所以呢？”

“昨晚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蘇馥東扯西扯了半天，終于坦誠面對。

曲烏栖睜開一只眼睛看他。

蘇馥低下頭，難得一見的扭扭捏捏，以及愧疚的模樣。

他對自己發酒瘋能造成的災難一清二楚、了然于心。

“要道歉的話，早點說就好了。”曲烏栖終于明白他今天跑進來的目的了。

“我記得一件事情，大學的時候有個學長，喜歡我。”蘇馥顯然話還沒有說完。

“嗯。”曲烏栖的睡意漸漸微弱，“是英語專業那個？還是會計專業那一個？”

“是德語專業那一個。”

“好吧。”

“那時候我不是剛開始喝酒嘛，他說要請我吃宵夜，順便喝點酒。”蘇馥和他說。

“嗯。”曲烏栖在他說故事的時候，随意應他一聲。怎麽會有這種聽到了開頭，他就猜到結尾的故事。

蘇馥繼續說：“後面我記得我自己走回宿舍睡覺了，然後從第二天開始，學長就沒有找過我了，雖然如果路上遇到，還是會打招呼。”

曲烏栖很想笑，但是忍住了。

“打暑假工的時候，一起工作的人也向我告白了。”

“你好搶手啊。”

“雖然我的性格和為人不怎麽樣，但是我長得好看。”蘇馥有自知之明，“然後我打完暑假工，要回去讀書了，他們說請我一起喝酒，給我送行。”

“噗，為什麽每個故事的走向都隐隐約約有共同點。”曲烏栖笑到不行了。

“我喝太多了，在店裏面的休息區睡着了。第二天他們送我離開的時候，紛紛表示是我一輩子的兄弟，讓我有困難找他們就行了。”感覺這個和好人卡沒有區別啊，“其中一個人，一夜過後，臉有點青腫。”

“晚上喝多了，摔的吧。”曲烏栖随意說道。

“我本來也是這樣以為的，還想去關心一下，結果那個人看到我靠近，就害怕地躲起來了。”蘇馥講完了第二個小故事。

曲烏栖用力咬住下唇，阻止自己繼續爆笑。

因為感覺自己現在笑的話，很沒有禮貌。

“還挺多這種類似事件的。”蘇馥掰着手指在數，“除了認識的人，似乎還有無辜路人卷入了，我那時候就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下定決心戒酒。”

“小馥，是了不起的小孩。”曲烏栖笑着說。

“真的嗎？”蘇馥認真問他。

“當然了，認真生活的人是很了不起的。”

蘇馥趴在被子上，眼睛空洞。

他也想要被別人喜歡，但是他卻其實一直沒有被人喜歡過。

“我都說很抱歉嘛。”他也不知道自己說這句話，究竟是想要對着誰說。

“我接受你的歉意。”

所以不要讨厭他嘛。

蘇馥來這裏折騰了半天，就是沒有說出自己來這裏最想要說的一句話。

他不說話了，本來就基本上一夜沒睡的曲烏栖，意識很快就消散了，重新陷入了睡夢之中。蘇馥坐起來擡頭看他，他想了想，還是起身離開了。

回到自己房間的蘇馥，發現自己的手機放在桌面上，和包包一起。在他準備走開的時候，桌面上的手機突然亮了。

這證明有人給他發信息了。

蘇馥走過去，無所想地一下子坐在沙發上，然後一邊拿起放在桌面上全新的礦泉水，一邊劃開手機。

他的指甲仍舊保留着昨天的模樣，畫着淡藍色的指甲。他修長的手一劃，點開信息。

其實顧朗琛一直有發信息給他，但是完成攻略顧朗琛任務的蘇馥把他的信息設置為了免打擾。今天既然有空，他就點開，把這段時間的未讀信息都看了一圈。看完以後，他的結論就是沒有什麽特別的訊息，下次不要再點開了。

蘇馥繼續點擊，打開了宇文慎給他發的信息。

宇文慎：我生病了。

蘇馥仰頭，喝了一大口水，想，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大冬天在外面淋雨，而且事後不洗熱水澡，反而跟着他一起去喝酒，加上宇文慎的那個身體體質，不生病才奇怪了。

宇文慎：我好辛苦。

蘇馥吐槽道：“辛苦趕緊去醫院啊。”

宇文慎：你如果有空的話，可以過來我的公寓看看我嗎？

為什麽？

蘇馥歪着腦袋，百思不得其解。

曲烏栖一覺睡到中午，他起床，活力滿滿地換上衣服，露出平常的笑容，走進蘇馥的房間，打招呼道：“小馥，中午好啊！”

“啊，小烏鴉你好啊。”蘇馥的聲音回應道。

曲烏栖聽到了聲音，卻沒有看到人，他走進屋子裏，望了一眼，才發現蘇馥又躺在地板上，腳倒挂在沙發上。

他在屋子裏最喜歡穿的就是那幾套糖果色的運動短褲裝，喜歡的不是糖果色，是褲裝。

曲烏栖穿着管家西服，低下頭，疑惑地看着他。

“宇文慎生病了，想要見我，我是不是買點感冒藥去比較好啊？”蘇馥問。

曲烏栖眯起眼睛，問：“宇文慎生病了發信息給你？”

“是啊。”蘇馥提建議，“再買個白粥過去？”

曲烏栖微微一笑，彎下腰，伸出手摸着蘇馥的臉，滿意道：“你果然很能幹啊。”

“變态眼鏡，說話就說話，不要随便摸我。”蘇馥說他。

“親親，你說這種疏離的話，可是要讓我傷心了。”

蘇馥眯起眼睛。

總而言之，變态眼鏡似乎沒有因為他有什麽心理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