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欺負

椿陽中學課程安排緊，上課時間也比別的學校早。

早自習提前十分鐘，方知樂踏進教室，手裏拿着一顆路過食堂買的玉米。

她的夥食費不多不少每個月只有三百塊，要應付一天的花銷，确實有點捉襟見肘。

加上她只有周末才有時間打工，打工的工資一月一發，每次到了月末這段時間，方知樂的夥食水平就會大打折扣。

從清粥小菜，變成缺斤短兩的清粥小菜。

教室裏背書聲和談笑聲交織在一起，形成泾渭分明卻意外交織融洽的兩股聲音。

方知樂走向第二排，“優等生”的專屬位置，卻并沒有坐下。

因為她發現自己的座位上出現一個洞。

真真切切的，被掏空的一個洞。

像是被人一腳踩下去，卻因為力氣太大，把中間的木料踩空了。

不僅是凳子，方知樂把背包從自己的肩頭拿下來，提在手裏，視線從凳子依次掃過自己的課桌。

每一本書似乎都在原來的位置上，卻詭異地整齊了幾分。

她并沒有收拾書桌的好習慣，前一天的試卷課本會随意疊在一起，等老師講完試卷，整理錯題，再判斷試卷有沒有用，有用的放到一邊，沒用的扔到一起攢着，期末放假的時候賣掉。

是以如此，這幾張摞放整齊的試卷，才會讓她覺出濃濃的陌生與不适。

方知樂擡起頭，看向教室裏背書的人，視線掃動間，有幾人的視線與她相彙，又裝作若無其事地移開。

哦……原來如此。

方知樂有了判斷，面上不顯，心裏冷笑了好幾聲。

幼稚園都不玩的東西，上不了臺面的小伎倆，竟然被她碰上了。

方知樂擡腳踢了踢桌子，四條腿兒晃了晃，沒動。

又扶了把凳子，除了有個洞，也很穩當。

她提着書包坐下，假裝什麽都沒發生，一邊翻開必修書，一邊拿出一支筆。

今天要背的課文是《阿房宮賦》，方知樂安靜地翻着書，指尖游移間，猝然頓住。

書本的扉頁上被人貼了一張塗滿猩紅顏料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是她。

盛夏的中午，她在宿舍裏睡得正熟，絲毫不覺夏天的校服因為長度過短，翻身間會露出窄窄的腰線。

三顆風紀扣，她只扣了一顆，側身的動作自然擠壓，鎖骨之下大片肌膚暴露無遺。

少女酣然沉靜的睡顏本該構成一幅娴靜美好的畫面，卻因為拍攝時偏狹的窺私角度，讓整個畫面都變得充滿惡意。

那片白皙的肌膚之上，是一道猩紅的“叉”。

紅色記號筆帶着毫不掩飾的惡意，在她的臉上、身上肆意塗抹。

她幾乎能透過這張照片看見惡作劇的人臉上猙獰邪惡的笑容。

要是換做之前的方知樂，看見照片的瞬間，估計會吓得瑟瑟發抖吧。

方知樂盯着書頁長時間未動，她的同桌下意識轉頭看了一眼，看見黏在書裏的照片，頓時吓得一個哆嗦。

“你，這是你的書……”

方知樂神态自若地合上書本，平靜地“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同桌是個身材瘦小的小姑娘，劉海很厚很長，帶着藍色的框架眼鏡，大部分時間都在安靜地做題。

方知樂的動作太快，她只來得及看見一張塗滿詛咒字樣的照片，卻沒有看清楚照片的內容。

即便這樣，也足以說明現在的情況。

同桌看了方知樂一眼，神色怔怔，過了一會兒，她鼓起勇氣，小聲道：“你是，被她們欺負了嗎？”

方知樂搖了搖頭，“暫時，還沒有。”

這點照片又說明不了什麽，她們還貼心地避開了書本內容，沒有擋住她的筆記。

要是換成劃爛書本的俗套劇情，她倒是會苦惱一些呢。

同桌以為她在故作堅強，神色不忍，支吾着還想再說什麽。

“你等會兒下課去食堂嗎？”方知樂察覺了同桌的反應。

同桌愣了一下，“應該會去吧，我還沒吃早飯。”

方知樂把玉米放進書包，平和道：“那請你幫我帶一杯豆漿吧。”

同桌反應了幾秒才回過神，點頭答應。

方知樂轉頭沖她笑了笑，“謝謝。”

早自習下課，宛若餓虎撲食，一群人簇擁着沖出教室，以八百米加速沖刺食堂，教室裏頓時就剩下幾個人。

“是你們弄壞了我的凳子，”方知樂輕輕合上書本，直接朝那幾個人走過去，神色平靜道，“還偷拍了我的照片嗎？”

那幾個人非常眼熟，都是方知樂的舍友。

李姿不懷好意地笑了一聲，把裝模作樣拿出來的課本往桌子上一拍，大聲道：“說話要講證據，你哪只眼睛看見是我弄的？”

另一邊的孫黎也悠悠開口，故作驚訝道：“你的凳子壞了呀，那可真是個壞消息呢，你應該反省一下是不是自己的錯，怎麽別人的凳子都不壞就你壞了呢。”

劉昧附和着嘲諷道：“對啊，你不是一天天牛逼死了嗎，有本事你把人找出來打一頓啊哈哈哈哈。”

面對三個人的挑釁，方知樂異常冷靜，從頭到尾連表情都沒有變化。

“是不是周美澤指使的你們？”方知樂繼續追問。

李姿眉頭一皺，“你提美澤姐幹什麽？”

方知樂靜靜地看了她們幾眼，沒有意料之中的驚慌害怕，也沒有惱羞成怒，只是平靜又冷漠地再次詢問，“周美澤因為我接近葉瑜，指使你們侵犯我的隐私，偷拍我的照片，弄壞我的東西，對我進行恐吓與欺淩，對嗎？”

一路小跑回來的同桌端着豆漿走進來的瞬間，聽見了方知樂這番話，吓得差點把豆漿摔在地上。

孫黎聽出別的意味，嚷嚷着打斷方知樂，“你別亂說話，你這是污蔑。”

方知樂一反剛才冷漠平靜的狀态，像是忽然知道了什麽是害怕，踉跄着往後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肩膀顫抖，聲音發飄，“我知道了，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我會親自去和她解釋的。”

方知樂做了個奪門而出淚流滿面的動作，捂着臉飛速跑出去。

跑出門的瞬間，她看見等在門口的同桌，擡起頭用微紅的眼眶顫聲道：“謝謝你的豆漿，請放在我的桌子上。”

說完，她在幾人的注視下跑到對門班級，拉着一個出門的人就說要找周美澤。

她現在的樣子看上去非常惹人誤會，沒過多久，周美澤就皺着眉從後門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