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收留

方知樂沒問葉瑜怎麽出現在這裏、來找誰的廢話，一進屋就開始忙活着燒熱水，找驅寒的湯藥，“家裏的熱水器質量不行，你得等一會兒，我給你熬一鍋姜湯，你湊合着喝一點。”

葉瑜被方知樂裹成一個包頭工塞在卧室的小沙發上，吱呀轉悠的風扇聲和屋外窸窣的雨滴聲在盛夏将末的早晨交融，融成一曲說不上來哪裏好聽，卻舒心無比的曲調，像是溫泉水般滋潤着她受凍淋雨的身體。

葉瑜任由方知樂折騰，像一個乖順的洋娃娃。

“這是你上回給我的校服，”方知樂敲了敲門，探出一個頭，有點不好意思地從門外遞給一個打包好的袋子，“我還沒來得及還給你，早就洗幹淨了。”

葉瑜沒拆穿她為什麽洗幹淨的校服不留在學校裏而是拿了回來，安靜地接過校服，輕聲說了句“謝謝”。

“熱水燒好了，我還放了兩個熱水壺在浴室裏，要是熱水不夠你就用壺裏的水，”方知樂抓了把頭發，“反正每次我用都是勉強夠用，你頭發長，還淋了雨，肯定不夠。”

葉瑜定睛凝視她，眼睛裏閃爍着細碎的情緒，最終又化成了一句“謝謝”。

方知樂的頭縮了回去。

手裏的校服被洗得很幹淨，披的浴巾足夠柔軟，連熱水器貧瘠的熱水也變得完全可以忍受。

葉瑜洗完澡，穿着幹淨的校服，剛一出來，就被方知樂塞了一大碗紅姜湯。

她身上暖融融的，就不太想喝熱的東西，兩只手捧着碗沿，白皙的指尖似是被燙到般縮了回去，小聲道：“晾涼了再喝。”

方知樂把碗放到餐桌，“吹風機也在這裏，擦幹頭發了就吹吹吧，你的頭發很長，不容易幹透。”

葉瑜這才有機會觀察方知樂的家。

她繞了好幾道彎也沒找到，方知樂的家在小道的小道盡頭，這條巷子只有她家的門是完好的，一塊整齊的木板門，挂着鐵質大鎖，院子很小，和她的房間差不多大，居住的地方只有一個客廳，一個浴室，和兩間卧室。家具大部分都是木質，年份久遠，擦拭得很幹淨。很窮，但整個家裏都透着一股小而溫馨暖意。

只是除了方知樂，并沒有其他人生活的痕跡。

“這麽早就出來，有沒有吃早飯？”方知樂問，“還是先睡一會兒補補覺？”

葉瑜低頭看了會兒自己的手掌，不答反問，“你不問我為什麽在這裏嗎？”

“你是來找我的吧。”

葉瑜默默擡頭，方知樂一臉“我就說吧”的得意表情，笑嘻嘻地坐在葉瑜旁邊，“周末來找我玩，然後轉向了？”

這麽說好像也沒錯。

葉瑜張了張口，說不出反駁的話。

方知樂說，“沒關系，我不會笑話你，我的方向感也一般，這裏縱橫交錯就是很容易走串，小時候我奶奶經常走街串巷找我，我只要找不到回家的路，就在路口一坐，天黑之前，奶奶肯定會找到我。”

“奶奶？”葉瑜眨了眨眼，好看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絲疑惑。

方知樂的語氣裏帶上點懷念，在她家還沒發跡的時候，每逢暑假，她都會去村裏和奶奶住上一段時間。

書裏的方知樂也有一個奶奶，不過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也許是因為生活總是越來越難，一旦想起小時候窩在長輩懷裏撒嬌的日子，就分外懷念。

葉瑜的語氣有點羨慕，“真好，你奶奶一定很寵你。”

“那是當然了，誰家長輩不寵孩子，”方知樂禿嚕了一句，然後迅速反應過來，葉瑜家确實是個例外，頓時就有點結巴，“啊，那個，不是，我是說長輩應該疼孩子，但總有那麽幾個例外，這時候我們就要多多疼愛自己，靠自己才是王道。”

葉瑜冷着臉看她，方知樂心道完了，把人惹毛了。

方知樂內心忐忑，神色焦急，整個人坐立不安，“那個，我，不好意思……”

葉瑜忽然轉開頭，往自己肩頭靠了一下。

方知樂眨眨眼，狐疑道：“你是不是笑了？”

葉瑜一臉平靜地轉回頭，“沒有。”

“我明明聽見笑聲了。”

“你聽錯了。”

“你的眼睛還在笑！”

“嗯……那是因為你真的很好笑。”

方知樂竟然無言以對，眼睛一瞪，看見葉瑜那張臉，頓時不知道自己在瞪什麽。

“好吧好吧，你開心就好。”方知樂無奈道。

她多少能猜出來葉瑜不開心的原因，她又不是沒偷聽過葉瑜和父母的電話，估計還是因為家庭的原因。

方知樂懂得看人臉色，繞了一大圈，終于把人哄開心。

現在已經七點多，方知樂起身去給葉瑜飯，尋摸着做飯的材料，“你要是沒有別的要求的話，就喝青菜粥啦。”

“好。”

外面還在下着雨，方知樂披上雨衣，從檐下繞到另一邊的臺階，來到院子的另一頭。

那裏有一塊單獨分出來的小菜畦，種着綠油油的青菜。

菜苗一晚上吸飽了水分，水靈靈，長勢喜人。

方知樂掐下幾簇最嫩的菜苗，又薅了幾根小蔥，轉身回到廚房。

大米已經提前泡好，起鍋燒水，把米放進去慢慢煮，等大米的香味完全釋放的時候，再把切碎的小蔥和嫩苗扔進去悶上三分鐘。

葉瑜吃到的就是這樣一碗無比新鮮的青菜粥。

“好好喝，”葉瑜拿着勺子喝了一口，還沒來得及完全咽下，迫不及待道，“太好喝了。”

方知樂含笑看她，“那就多吃點。”

一頓飯把所有的寒意全部驅散，葉瑜一共吃了兩碗粥，一碟鹹菜，才放下碗。

方知樂見她吃完，伸手拿走她的碗去洗，她家的廚房地方很小，只有一米寬，方知樂一般情況下不會把碗筷留着，容易味道不好。

她把碗筷放進水槽裏，打開水龍頭，涼水從水管裏“噗呲”而出，繼而，一只細白的手伸了過來，朝一堆布滿油花的碗碟伸去。

葉瑜說，“我來洗碗吧。”

方知樂沒有轉身，也沒有讓步，她低下頭看了眼葉瑜伸過來的手。

骨肉均勻，白皙修長，彎折間弧度有力，細膩的皮膚通透有光澤，一看就是常年執筆。

這樣一雙拿筆的手，就該幹幹淨淨地待在該待的地方，伸進滿是油污的水槽裏幹什。

于是方知樂非常煞風景地，拍開了葉瑜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