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數學

說話間，方知樂已經合上語文課本，抽出自己擅長的數學，和葉瑜對坐在桌子兩邊，比賽似的唰唰寫答案。

葉瑜的英語是外教老師從小帶大的，對話交流和母語無異，方知樂幼兒園的時候家裏沒破産，上的是雙語幼兒園，啓蒙做得好，後面英語成績也不錯。

寫完英語，葉瑜就撂了筆。

方知樂正在攻堅數學最後一道大題，頭也不擡地建議道：“來套數學卷？”

“不。”回答幹脆利落。

“來組數學題？”方知樂再問。

“……不。”拒絕的聲音遲緩下來。

方知樂寫完卷子，彈了彈試卷，擡頭看向面前一臉抗拒的人，“來道數學題？”

“……好吧。”

對于大部分來說，數學裏面的題目是分等級的，初級新手村、中間過關卡、終極地獄大怪獸。

但對于葉瑜來說，數學這兩個字本身就是地獄級的難度。

她的天賦點全部點在文科，半點兒都沒分給理工科。

方知樂耐着性子從最簡單的題目給她找起，東拼西湊了十幾道，攤在葉瑜面前，“先做這些吧，估計等你做完了就該吃午飯了。”

葉瑜鼻子都皺起來了，不情不願地拿起筆，開始一點點計算。

“我不會。”三分鐘後，葉瑜幹脆道。

“後面有答案和解題過程。”方知樂非常貼心。

葉瑜皺眉看了一會兒，苦巴巴道：“看不懂。”

方知樂搬着凳子坐她旁邊，無奈道：“哪裏，我看看。”

檐下的滴水落在院子的水泥地上，積成一灘，又蒸發殆盡。

兩人一個教一個學，時不時傳來幾聲談笑，融洽溫馨。

不知是誰的肚子先叫起來，擡頭一瞅，已經過了十二點。

葉瑜甩了甩手，一上午的時間，她竟然把以前幾十年都不懂的數學概念給弄懂了，這種茅塞頓開的感覺和看小花吞貓糧一樣令人舒爽。

她心情高揚，興致勃勃地問方知樂想吃什麽。

“中午我請客，”葉瑜說，“你挑個地方吧。”

方知樂沒有客氣，“正好有個地方要帶你去，有超級好吃的飯。”

葉瑜對她口中的“超級好吃”抱了極大期待。

兩人拿上鑰匙和雨傘一起出門。

方知樂從車棚裏推出一個自行車，“飯館有點遠，我騎車子帶你吧。”

葉瑜一句“我可以叫出租車”的話在看見方知樂期待的目光後，默默吞了回去。

“好呀，”葉瑜笑笑，“我還沒坐過自行車呢。”

方知樂拍了拍車子後座，确認上面沒有灰塵和硌人的東西，在葉瑜坐穩之後，一腳蹬出去。

清風吹過兩人的臉頰，烏雲漸次散開，午後溫暖的陽光撒在兩個少女身上，留下一幅暖意融融的畫卷。

飯店距離方知樂的家并不遠，騎車子十五分鐘就能到達。

在市中心的別墅區後兩公裏的地方，是一片城中村，裏面有許多外地打工的人租房居住，也有許多看起來簡陋但味道還算不錯的小餐館。

“就是這一家。”方知樂停車的時候給葉瑜指了方向。

順着方知樂的手指看過去，一扇很小的門臉外面挂了個半米長二十厘米寬的木板，上面用毛筆歪歪扭扭寫了個“謝記焖飯”。

方知樂推開塑料門簾，先一步進去，“你可能沒去過這種地方，但別看這裏地方小，味道還不錯。”

葉瑜跟着方知樂進去，迎面而來一陣涼爽的空氣。

飯店裏面比外面要大一些，看起來也更幹淨，五張小木桌擺在兩邊，一看就是擦拭了很多遍。

老板是個中年婦女，方知樂是這裏的熟客，一見她就來打招呼，熱情道：“小樂呀，你好久沒來了！”

“高中住校嘛，說起來一個多月都沒來啦，”方知樂應了一聲，揚聲道，“老板來一碗羊肉湯，再來兩份臘腸焖飯。”

“你吃羊肉吧，”方知樂下意識點完菜，想起來要問一句，穿書前的葉瑜喜歡喝羊肉湯，不知道這裏的葉瑜有沒有換口味，“這裏的臘腸焖飯最好吃。”

葉瑜聽見羊肉湯的時候眼神放光，“吃，我喜歡吃羊肉。”

羊肉湯後廚有現成的，半分鐘就端上來一大碗。

老板用臉盆大的碗給兩人盛的，末了還送了一疊腌黃瓜，“多吃點，幾天不見又瘦了。”

方知樂笑着點頭，“謝謝老板！”

回頭的時候，葉瑜已經自己盛了一碗羊肉湯，入口後鮮香的羊肉湯刺激得她眼睛都眯了起來。

那種幸福的微表情帶來的熟悉感，像一記響鐘，狠狠驚醒了方知樂。

現在她不是方小姐也不是方老板，要是換作以前，帶着葉瑜來小店裏吃碗普通的羊肉湯可以叫做換換口味、體驗生活。

但她現在是窮版方知樂啊！

方知樂忽然窘迫起來。

狹小的門店，熱騰騰的羊肉，頭上空調的冷氣很足。

一切看上去都是這樣簡陋，如果沒有她帶着，葉瑜應該一輩子都不會來這種地方吃飯。

方知樂愣了幾秒，又被葉瑜吃飯的動作吸引了。

葉瑜拿起湯匙動作穩當優雅，像是無數次禮儀教學的典範，喝湯的聲音小到幾乎沒有。

即便她穿着簡單的校服，但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一個微不足道的習慣，就将她與整個環境劃分出泾渭分明的兩個階層。

“對不起，”方知樂忽然說了一句，“你應該沒來過這種地方。”

喝湯的動作頓了一下，聽出方知樂忽然轉變的語氣，葉瑜放下湯匙，仔細斟酌道：“确實沒有來過。”

方知樂垂下視線，果然不出她所料，穿書前後，葉瑜都沒有來過這種地方。

“我應該帶你去更遠一點的地方，去你常去的飯店。”

書裏的方知樂和她曾經的經歷很像。

在家裏破産之後、發跡之前，方知樂常去的飯店就是這種地方，說不上髒亂差，但也絕對談不上精致。

一份簡單質樸的好吃、管飽，就是她十幾歲的日子裏追求的最好的夥食。

後來家裏賺錢了，她和葉瑜重逢，閉口不提自己曾經過的苦日子，也沒有帶葉瑜來過這種地方。

她真是莽撞，帶葉瑜來這種地方做什麽。

一時的沖動冷卻下來，方知樂有點後悔。

“要不我們還是……”

一只伸白皙的手伸過來按在她手背，力道很輕，觸感真實，葉瑜不明白方知樂忽然的變化，卻下意識打斷她的話，堅持道：“不，就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