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夜訪

燒焦的田裏撲簌簌一陣動靜, 一個小東西鑽了出來。

秦莳定睛一看，那禿頭禿腦的是個什麽？

“主人——”委屈的聲音已經傳來。

我去，竟然是金燦燦！

可憐的金燦燦，原本金黃色漂亮的一身毛毛, 被燒得七零八落, 像是……像是……秦莳想了想, 大概像是正在洗澡的泰迪？

反正委屈巴巴慘兮兮。

“燦燦你怎麽了？”秦莳跺着腳，一把将金燦燦抱起，心疼道，“沒燒壞吧？”

金燦燦已經嗚嗚哭了：“我燒壞了, 我被燒壞了，嗚嗚嗚——”

秦莳趕緊扒拉着金燦燦一通檢查，還好除了金毛燒壞了許多之外, 皮膚倒是沒有受損, 還是一只健康的金燦燦。

摸摸它的禿腦袋, 秦莳安慰道：“沒事, 你沒受傷，就是毛毛燒掉好多, 沒以前好看了。不過毛毛嘛，長長就回來了。”

金燦燦還是很傷心：“嗚嗚--龍禦天竟然動用九天真火，他對我沒有感情了--嗚嗚嗚。”

都什麽時候了, 還惦記着龍禦天的感情啊。

龍禦天有過感情嗎？

“這禍害玩意兒。”秦莳咬牙低聲咒罵，又問, “什麽叫九天真火？我以為他噴的是龍息。”

金燦燦道：“九天真火是龍禦天最厲害的武器之一, 是用龍息幻化的。他平常就算噴龍息, 也不會動用九天真火, 除非他真生氣了。”

說到這兒, 金燦燦又是悲從中來：“哇——不想活了，他用九天真火噴我，完全沒有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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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金燦燦哭得這麽真情實感，秦莳哭笑不得。但她冷靜一想，又覺得不是這麽回事。

“燦燦你別傷心啊。這厮雖然絕情，但這九天真火肯定不是沖你來的。你想想，他那種令人發指的摳門鬼，要是發現了你的蹤跡，肯定直接把你抓回去，折磨你，逼迫你，不把你再逼出一兩個金天動地府他都不會罷休。怎麽可能直接燒死你，你可比搖錢樹還有用，他舍不得的。”

好像很有道理啊？畢竟自己還是很有價值的來。

金燦燦有點回過味兒來，停了抽泣，仰起小臉看着秦莳：“那他生誰的氣？”

“這我就不知道了。”秦莳聳聳肩，“我不關心他生誰的氣，現在的問題是我很生氣！”

金燦燦看着一百畝焦田，覺得秦莳的确有理由生氣。

“主人別生氣了，我替你報仇。我去金天動地府再吸點寶貝回來，給你買花種。”金燦燦道。

秦莳卻道：“這不是花種的事兒。買花種那幾個靈石我有，我耗費的靈力和心血怎麽算？最重要的是時間，靈石和黃金買得到一切，但買不到時間。”

“那主人打算怎麽辦？”

“找他算賬！”

“找誰算賬？”赤鲲的聲音傳來。

他自從突破了金丹期第三層，達到了來無影去無蹤的境界，把秦莳吓了一跳。金燦燦見勢不妙，立即鑽進燒焦的地裏，溜走了。

但溜得有些晚，赤鲲還是看到了。

“哪來的禿毛松鼠？”赤鲲流下了口水，“我去抓來嘗嘗！”

秦莳趕緊拉住他：“師傅你找徒兒有事？”

“等等說，讓我先抓禿毛松鼠，被火烤過的松鼠味道一定更好。”赤鲲還掙紮着要去。

秦莳死不撒手，道：“師傅算了算了啊，被火烤過都還活蹦亂跳，那是命不該絕。師傅再強行捉它，那是逆天而行，于師傅修煉無益的。”

赤鲲立刻就站住了，認真思索片刻，指着秦莳：“果然是我最喜歡的小徒兒，說得有理。算它命大。”

秦莳舒一口氣：“師傅想吃燒烤，回頭我來弄，包師傅滿意。”

“燒烤？”赤鲲擦擦幸福的口水，“說話算話啊。咱們妙手宗的弟子，最大的美德就是誠實，守信！”

“對對，師傅英明。”

英明的赤鲲叉着腰，眯着眼，一張不算英俊的臉望着百畝焦田，問：“剛剛你說找誰算賬？龍禦天？”

“他把我辛苦種的田燒了，我不找他找誰。”

赤鲲撓頭：“秦莳啊，你是我最喜歡的小徒兒，我不想你死啊。還是算了吧，別去送死了。”

秦莳明白了，要找龍禦天算賬得悄悄的，不然有一個算一個，全是勸她罷手的。

怕她被龍禦天噴死。

“放心吧師傅，我還要留着小命跟師傅去空蟬宗奪田呢。”

赤鲲眉開眼笑：“果然是我最喜歡的小徒兒，很有大局觀！”

…

“龍少，那山坳已經查清楚了。是妙手宗的地盤。”風淩道。

風淩是修煉成精的樹妖，早年矗立在招搖山脈最高的山峰上，吸天地靈氣、納日月精華、聞旦夕潮聲，就給他修煉成了。

因是一方最高處的樹妖，他便有了個本事，能接受四面八方各種渠道的信息，雜而不亂，博而不弱，而且還是招搖山脈的活地圖。

龍禦天當窗玉立，龍目深邃幽靜，喃喃道：“妙手宗……”

風淩悄悄擡眼望着龍禦天，心中着實感嘆，龍族千年才出一兩個頂世英才，這一輩的鐘靈毓秀就在龍傲天和龍禦天兩姐弟身上了。

饒是風淩走那兒都有小姑娘暗送秋波，也不得不承認龍禦天才是真正的集貴氣和俊秀于一身。

不過，龍禦天帥不過三秒。

風淩還沒贊嘆完，龍禦天就眉頭一皺：“這是什麽破宗門，宗門名冊要從後往前找那種嗎？”

真是一語中的。就是龍少你也未免嘴太毒了一點？

風淩讷讷，沒敢接話。

“不管了，知道是這破宗門，我也就放心了。”龍禦天又道。

風淩大着膽子道：“屬下給您詳細說說吧，妙手宗還是頗有些自己的歷史，掌門赤鲲說起來和龍族也有一點點關系……”

“那種十八輩祖宗之外的關系就不要說了。妙手宗啥樣不重要。”龍禦天揮揮手，“你先下去吧。”

果然是勇猛無敵的龍禦天啊，根本不在意妙手宗是否強大，反正到他這兒，都是手下敗将就對了。風淩拱手，默默後退幾步，而後一個縱身，消失在天邊外。

龍禦天整整錦袍，自信滿滿：“擇日不如撞日，本龍今天就上門去讨。”

才走了兩步，又停下腳步：“不行，每次本龍飛過妙手宗上空，總有姑娘肆無忌憚地肖想我。終究是太英俊，不适合白天出現，惹得人家無心種田卻也不好。”

“不如在山脈間走走，領略一下此間山色，夜幕轉眼就會降臨。”

龍禦天思定，不由笑了起來，覺得自己的“讨金行動”已然天衣無縫。

…

秦莳屋裏正熱火朝天。

她答應了師傅給他做燒烤，可妙手宗攏共十來號人，哪有只做給師傅吃的道理，自然是師兄師姐們也都有份的。

就是十來號人的燒烤，工作量不小啊。得找幫手。

秦莳把這想法跟生姜一說，生姜激動萬分，當即表示自己可以過來幫忙。

不僅生姜自己過來了，吉祥和放屁他們也來了，還搬來了食堂的菜刀和砧板，五六個人，切肉的切肉，腌料的掩料，不亦樂乎。

放屁撕羊腿撕得一身汗，問：“要不要叫大師兄也來？”

生姜立刻吼：“不許啊！老娘和他勢不兩立。”

吉祥小聲地勸：“反正還都是生的，叫大師兄來幫個忙應該也沒事吧……”

生姜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那也不行，這家夥狠起來，生肉都吃。在奪食方面，他可沒底線，就比別人多吃一口也是好的。”

秦莳不由嘿嘿笑起來，想到自己頭一次見到龍禦天飛翔過境，就是生姜和靈光剛剛打過架，還潑了自己一身水。

後來沐浴了龍禦天的聖光，一身濕衣裳竟然就幹了。

生姜以為秦莳在笑話她，罵道：“秦莳你沒良心的，我是幫你護食呢，你還笑話我。要不是有我幫忙，你每回都得吃黑包子。”

放屁大喊：“現在秦莳小師妹也不比從前，真要打起來，她說不定能打贏我，黑包子就得我吃！”

吉祥最客觀：“現在咱們食堂也沒黑包子了，自從山陰宗完蛋了，以前跟他們買藥材花草的那些宗門，好幾家都轉投咱們妙手宗了，師傅說最近妙手宗不窮。”

“怪不得食堂夥食都好了。咱們打架的确少了哈。”放屁樂呵呵的。

“最近咱們神田的産量也高。”另一位弟子也插嘴。

生姜道：“說起來最近咱們宗門像是得了什麽氣運，不僅師傅成功進階，咱們這些弟子修為也是突飛猛進，靈力強了，神田的産量自然就高，藥材種得也好。我要再突破一層，就能種高階藥材了，更值錢。”

一位弟子道：“今天龍禦天又出現了啊！晚上咱們修煉又能得到龍族上靈加持，生姜師姐你要不要借着加持沖關一下？”

“我正是這麽想的！”生姜點頭，“自從龍禦天在咱們山坳上出現過之後，咱們宗門就變厲害了。我琢磨着，要是能把他抓來，捆在咱們妙手宗就好了，那樣咱們就能每時每刻都得到加持。”

先前秦莳還在笑眯眯地聽，聽到這兒實在忍不住了，跳将出來：“晦氣晦氣！他天上飛飛就燒焦了我一百畝田，我還沒找他算賬！”

放屁道：“對哦，龍禦天那麽厲害，就是捆住他也沒用的。沒看到他今天會噴火嗎？”

生姜有粉絲濾鏡，完全沒覺得噴火不好，反而道：“對啊，他就是很厲害啊。龍族大佬嘛，不僅會噴火的。聽說他在九天真火之外，還有個絕招……”

“是啥？”其他弟子齊聲問。

連秦莳都睜大了眼睛，等她的答案。

“九天玄冰。”

“九天玄冰是啥？噴冰嗎？”

“噴水啦。但是，噴到哪兒，哪兒就會立即凍上，是一種極厲害的封印。”

放屁開始暢想：“那把他捆來也是極好的，我去摘點漂亮的花兒讓他噴一噴，你們想，那種冰層裏封着鮮活的花兒，是不是特別美？三師兄看到了是不是又得哭？三師兄一哭就會忘記吃飯，我就能多吃幾口……”

“噗！”秦莳正好喝了一口水，聽放屁這一串話，直接給笑噴。

“你還真是大炮轟蚊子，搞三師兄還用上龍禦天了……”

“啥叫大炮？”生姜問。

突然，全屋子的人都安靜下來，放屁指着地上，說話都結巴了：“封……封上了……小師妹你……你也有九天玄冰嗎？”

秦莳順着他的手指往上一看，發現她剛剛噴出去的一口水，竟然變成了一坨冰，裏面封了一只蒼蠅。

這蒼蠅還是飛翔姿态，活靈活現地被封印在了冰塊裏。

“秦莳你怎麽會九天玄冰？”生姜也驚愕了。

吉祥說話也結巴了：“是不是……是不是你又進階了？你……你築基期幾層了？”

秦莳已是瞠目結舌。

她想起自己體內那股龍息。如今這龍息已和自己的靈氣達到水乳交融之境，她真沒有故意施展什麽九天玄冰。

她也不會！

但現在這個技能一不小心，它當衆就出來了，怎麽跟大夥兒解釋？

“篤篤篤”，三聲敲門聲。

穩定而禮貌。

“是誰？”衆人面面相觑。

秦莳大喜，不管是誰，都是來解圍的。能把大家的注意力從那個冰封上轉走就好。

秦莳立刻起身：“我去開門！”

衆人也重新熱鬧起來。

“這誰啊，不趁着龍禦天過境好好在自己屋裏修煉，來這兒湊熱鬧呢？”

“是不是聞着香味兒了啊？”

“不可能啊，咱還沒開始烤呢？”

“要是靈光，堅決不要讓他進門啊，把他打出去。”

“要是龍禦天，你就一定得讓他進來，二師姐等着捆他呢。”

秦莳一邊跑一邊笑：“龍禦天這王八蛋，白天燒了我一百畝田，他要敢來，我喊他爹！”

…

招搖山脈吧，看着海天一色、風光無限，但其實看多了也沒意思。

反正龍禦天轉了兩圈就覺得沒意思了，就盼着天黑。

天黑好辦事啊。

好不容易捱到了夜幕降臨，龍禦天又掐指算，嗯，還不夠黑，自己的盛世美顏不能便宜了別人。

終于等到整個山坳都黑漆漆的，連月色都欠奉，龍禦天整整錦袍——出發。

一坨金光閃閃的影子在漆黑的招搖山脈移動，什麽叫錦衣夜行，這就是。

龍禦天輕而易舉地進了妙手宗的地盤，輕而易舉地摸到了秦莳的神田。看着被燒焦的一百畝，龍禦天有點懊喪。

見到秦莳，他的龍息的确在奔湧。

但龍息浪歸浪，卻不會傷人。終究是自己生氣的緣故。

誰讓秦莳那小丫頭竟然往別人懷裏滾，小姑娘家家，還能不能穩重點？

此時內心有個小聲音在喊：比你姐姐穩重——

龍禦天倒吸一口涼氣，不得了，自己的內心竟然開始反對自己了，而且他還控制不住這種反對。

他試圖說服內心的小聲音：我姐那是龍族，龍族天生就這樣。

那個小聲音又喊：可她是二嬸——

頭大！龍禦天翻個白眼，狠狠地将內心的小聲音壓了下去。

他彎下腰，搓了一些焦土，在手指間輕輕地拈了拈。其實土沒燒壞。

九天真火只燒活物。

不管是神獸還是妖族，會噴火的不是只有龍族，更不是只有龍禦天。但只有龍禦天的九天真火只燒活物。

也就是說，其他修煉者噴火，是毀滅一切，龍禦天的九天真火卻能在戰鬥之時不毀壞周遭環境與物件。

當然，神田的焦土之上，還有厚厚的一層，那是燒焦了的花草藥材。

這些是活物，難以幸免。

他腦海中想起秦莳的咒罵——

“你個糟老頭子！死變态！知不知道姑奶奶種這田花了多少功夫！毀我勞動成果，我跟你沒完！”

“糟老頭子”他拒絕，“死變态”他也不接受。但說自己毀了秦莳的勞動成果，他承認。

尤其秦莳還是個築基期小破爛，種田應該蠻辛苦吧？

不然要偷自己的事半功倍鋤幹嘛呢？

菜鳥才要作弊呢。

龍禦天撇撇嘴，手上掐一道訣，一張嘴，一股龍息緩緩地噴了出去。

焦田裏響起細微的滋滋聲，在黑暗中聽上去竟有些莫名的喜悅。

不遠處的紫光訣在夜幕中泛着微光，将這邊的焦田也照得有些微微亮。只見焦田神奇地變了顏色，最上面一層燒焦的靈植逐漸煙化散去，焦土一層一層地泛出赤紅的顏色。

那是最肥沃的神田之土。

那股龍息低沉着，在神田上封了薄薄的一層，如煙似霧。

突然，這煙霧中抽出一點點小芽。随即小芽開始歡快地生長，不一會兒，就長到了半尺高。

龍禦天緩緩收回龍息，那層煙霧也逐漸散去，神田恢複了數日前的樣子。

沒錯，不是白天沒有燒焦之前的樣子，而是數日前的樣子。

龍禦天冷哼一聲：“幫你恢複至此，仁至義盡，你拐騙我家阿金，偷了我家爐子，摸了我家金鋤頭，罰你幾日收成算是便宜你了。”

氣鼓鼓的龍禦天順手摘了田裏一朵花，然後重新整了整錦袍，彈去下擺沾上的些許塵土，繼續英俊無比地向半山腰走去。

他早就看到了那些破落的小院。

只不知道這種地方怎麽能夠住人，而且還住女人。

啧啧啧，這地方給龍傲天當柴房都嫌破。

但整個山坳裏除了這片破院子，也沒別的地方可以住人，一定是在這裏無疑了。

行至半山腰，龍禦天就知道自己找對了。因為他感覺到了秦莳的氣息，準确說，是感覺到了龍息的呼應。

他輸給秦莳的那股龍息在呼喚他。

卻又有另一種陌生的氣息在攪動他，這種攪動每每都讓他奔湧失控。

龍禦天按捺着奔湧，順着自己的意識，緩步走到最偏、也是最破的一間小院門口。

小院裏亮着燈，他完全可以直接飛進去。

嗯，穿牆而過也沒問題，他的修為允許他随意出入任何場所。

但龍禦天還是停下了腳步。他怕自己一旦飛起，體內奔湧的龍息就會失控，到時候噴出去的是不是九天真火，不好說啊！

像凡人一樣禮貌地敲門吧。

龍禦天想。反正秦莳已經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她要是來開門，那就開口讨阿金；她要是不開門，呵呵，那就不要怪本龍不客氣了。

龍禦天不由挺了挺胸，伸出手，輕輕地叩了三下門。

“篤篤篤”，穩定而禮貌。

龍禦天對自己的克制十分滿意。

秦莳會來開門嗎？龍禦天下意識地扯着手裏的花，一片一片摘着花瓣。

“來。不來。來。不來……”

花瓣還沒摘完，龍禦天聽到院內傳來秦莳清亮的嬌笑。

“龍禦天這王八蛋，白天燒了我一百畝田，他要敢來，我喊他爹！”

瞳孔地震！

又叫我“王八蛋”！我不是王八蛋！

秦莳你這個女人，信不信老子一口龍息噴死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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