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挑撥

雖然金燦燦一心想要跟着秦莳去金翼宗, 但龍禦天卻謹慎。金燦燦再如何萌寵,也畢竟是只小妖獸,很容易暴露秦莳的身份。

風淩就不同。

他長得人模人樣……咳咳,雖然人家本質是一棵樹, 但他修成了人形啊。

望着秦莳和風淩一同遠去的背影, 金燦燦開始挑撥離間。

“男主人, 風淩越發英俊潇灑了呢。”

龍禦天眯眼睛:“你什麽意思?”

“我沒什麽意思。”金燦燦一下子躍了老遠。

鬼才信他沒什麽意思,龍禦天是條龍,他可不是鬼。

轉念一琢磨,龍禦天琢磨出了問題。他怎麽就沒發現風淩是個俊俏後生呢?

終究還是龍禦天太自信了。

論富貴、論英俊、論地位, 整個東方大陸包括東海境內,就沒有能與他匹敵的,他內心裏連一絲一毫“別人也很英俊”的念頭都沒有過。

但金燦燦這麽一挑撥, 龍禦天心裏有了疙瘩。

秦莳和風淩已經走遠了, 再跟上去就太着痕跡。龍禦天揚揚眉, 轉身就回到府裏。

不多時, 龍禦天從“金字第十一號庫”裏出來;

又不多時,龍禦天斜倚在他大殿的金色矮榻上, 跟前豎着一面足有圓桌那麽大的金盤子。

金盤子上亦是光潔,卻不是鏡子,照不出半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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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那盤面上氣流湧動、似雲似霧, 初看是一團混沌,仔細看就能發現那氣流中央有個渦點, 整個盤面一切的風起雲湧, 都是圍繞着這個渦點。

金燦燦蹲在龍禦天腳下, 甩了甩大尾巴, 道:“主人都用上風雲盤了, 幹嘛還不自己去?”

龍禦天盯着的那個大金盤子,叫“風雲盤”,雖說不像如意宗的“天鷹盤”那樣“斷死生、窺本真”,但風雲盤有個特殊的本事,能鑒氣運。

平常龍禦天用不到這個。他堂堂一龍族大佬,根本不需要考慮“氣運”這種東西。

但現在不一樣,秦莳一個人(咳咳,風淩不算人)去往金翼宗涉險,龍禦天礙于龍族身份所制,又不能跟她一起去,便只能搬出風雲盤,通過風雲盤來追蹤秦莳的動向。

盤面中央那個渦點就是秦莳目前所在位置,渦點正緩緩向金翼宗所在方向移動,說明秦莳和風淩沒有耽擱,按預期的路線前行。

而渦點周圍的氣流是旋轉入內,說明秦莳當下自身的龍息還很強大,正強有力地吸取着周邊的氣運。

聽金燦燦問他為啥不自己去,龍禦天不以為然地揚眉:“一切盡在掌握。”

嗯,靠風雲盤掌握着呢。

時隔數月,秦莳終于又踏上了金翼宗的天梯。

修真界的天梯都不好好建,不似後世崇山峻嶺間的盤山公路那般蜿蜒,天梯直上直下,專挑最險峻的山脊走,好像不這樣就顯不出修士的能耐似的。

風淩仰頭望着天梯,不确定地問秦莳:“龍少說秦姑娘今天還不能太耗修為,要不我送你上去?”

秦莳笑笑:“上次我來,就被測了靈根,确定是最垃圾的五靈根,他們才相信我是普通凡人。要是咱們就大喇喇飛上去,今天這戲就演不成了。”

風淩目瞪口呆:“秦姑娘是五靈根?”

“嗯。”

“五靈根不是……”風淩滿腦子都是不解。沒敢把“五靈根根本不能修煉”這句話說出口。

倒是秦莳并不在意,反而大大方方道:“沒錯。按理根本不是修煉的體質,至于為何修煉還挺有進益,或許是得了龍族血脈的便宜吧。”

也的确,修真界也還是有很多例外、很多未解之謎,誰又能說五靈根一定煉不成至高境界呢?

風淩畢恭畢敬道:“那秦姑娘在前,我墊後,一起上山。”

秦莳點頭,又道:“可要記住了,你現在是我表哥。不能再叫我秦姑娘了。”

“是,秦……表妹。”

秦表妹,秦莳樂了。幸虧世人只知招搖山脈最高處那棵樹,并不知樹也修成正果,幻了人形,不然今天風淩還裝不成了。

二人走了一段,暮色越發沉重,日頭依依不舍地挂在招搖山西脈,頑強地發出最後一點光亮。金翼宗的山門出現在眼前,在暮色中略有些故作莊重。

昂歸已經等在山門前,見秦莳過來,雙眼發亮。

“秦莳姑娘,你來啦!”

秦莳笑道:“不好意思,是不是等好久了?”

昂歸當然是等好久了,但在心愛的姑娘面前,等再久也不好意思承認。他臉一紅:“也沒多久。”

然後就望向了秦莳身後的風淩。

“這位是……”昂歸問。

秦莳笑着介紹:“這是我表哥風淩,也是我助手,這回一起過來,算是我請他幫個忙。”

昂歸望向風淩的眼神就有些異樣。

說來也奇怪,白天看到龍禦天和秦莳在一起,昂歸完全沒有産生其他想法,哪怕龍能吃曾經當着他的面喊秦莳“二嬸”,昂歸也只覺得是小孩子在胡鬧。甚至今天秦莳出現在龍禦天的金天動地府,昂歸也只覺得跟龍禦天滿郡尋找姓秦的姑娘有關,和男女之情應該沒有半點關系。

因為在昂歸心中龍禦天不是人,幻成人形再英俊也是一條龍。

但這個表哥風淩就不一樣。

健康膚色,眉目俊秀,也不知怎的,昂歸瞧着風淩,就覺得他是會幫姑娘家砍柴燒水看家護院的好手。而且還是英俊的好手。

這種青年英才肯定很招姑娘家喜歡。

雖然心中嘀咕,但昂歸還是有禮貌的孩子,恭恭敬敬向風淩行禮,歡迎他來金翼宗。

風淩也很禮貌地回禮,心中卻想,你們這金翼宗根本就是我看着起家、看着興旺、又看着你們做成招搖山第二大醫修宗門的。本望潮修士才是見證人,你這個小道友還真沒我知道得多。

三人一起順着天梯往上走,昂歸倒也體貼,走了一段擔心這兩位“凡人”體力不濟,轉頭問:“路甚長,我們宗主所在大殿在峰頂,秦姑娘力可能及?”

這文绉绉的問話,不由讓風淩擡眼,深深地望了昂歸一眼。

秦莳的确不太願意走這漫長的天梯。上回來正值陽光明媚,這金翼宗漫山遍野的神田還有些看頭,一路美景倒也不覺得累。

今天這黑燈瞎火的有啥看頭,當然要立刻去山頂那燈火通明的大殿。

昂歸這提議甚好。

“的确遠了點,我和表哥比不得昂歸小師父仙人之姿,能直接把我們搞上去不?”

昂歸求之不得,立刻揮出一根長練,将秦莳和風淩卷成一串,向山頂飛去。

若昂歸經驗豐富些,或像他師叔駱亦清那麽多疑,定然會發現這兩人有異。尋常凡人這麽騰雲駕霧的肯定會害怕,起碼會吓得閉上眼睛,這兩人卻樂呵呵的,哪有半點凡人的樣子。

可惜,昂歸就是個天真的小道友,一點沒懷疑,就這麽将二人卷上了山頂。

駱亦成坐在大殿中,神情凝重。

別看金翼宗眼下是招搖山第二大醫修宗派,但情勢卻不容樂觀。這些年金翼宗是如何艱難發展,駱亦成自然心知肚明。

金翼宗論地理位置不及空蟬宗,歷年奪田所得也遠不如空蟬宗收獲大。昨天駱亦清在空蟬宗所說也是實話,要論發展的艱辛,金翼宗比空蟬宗艱難百倍。空蟬宗憑着優越的地理位置,光吞并妙手宗就肥了一大圈,金翼宗可沒得妙手宗多少好處。

金翼宗現有的神田,都是奪的招搖山脈的一些廢田和下等田,生生靠着他們的一手修複功夫,才将這些神田逐漸培育進化成現在的光景。

但凡是修士,都有成仙的夢想。但凡是修仙宗門,自然也都有當老大的夢想。

在太金爐丢失的那些時日裏,駱亦成以為這個夢想就要破滅了。幸好有那個叫秦莳的凡人小姑娘,用了一些凡人的靈通将太金爐找了回來。

駱亦成有個預感,妙手宗的歸宿,很可能會改變招搖山脈醫修宗門的現有格局。

得妙手宗者,得天下。

就憑現在金翼宗的實力,強奪絕非良策。別說他們實力不如空蟬宗,就是舍了命拉下空蟬宗,也是個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結局,很可能就被其他宗門撿了現成便宜。

既然不能硬碰硬,那就要想其他路子。

“人器分離”的主意本來是昂歸出的,但駱亦清去向駱亦成彙報時,卻說成是自己的想法。這想法果然讓駱亦成驚豔,連誇駱亦清想得深遠。

妙手宗之妙,又不在田,而在“墜月绫”。

金翼宗和空蟬宗的差距,也不在兩千畝神田,而是對大局的掌控力。

如果能拿到墜月绫,空蟬宗就算能奪到兩千畝……哦不,兩千兩百畝神田,那又怎樣?

只要墜月绫在手,金翼宗就可以在以後漫長的歲月裏,把這些神田和地盤一點一點奪回來。

昂歸下山去請秦莳,駱亦成便将這一線希望寄托在秦莳身上,故此他在大殿內等候多時,耐心出奇地好。

終于在日頭落下招搖山最西邊的山峰,夜幕籠罩金翼宗五座巨峰時,昂歸帶着他期盼已久的凡人小姑娘出現了。

“掌門,這位是東臨郡榮譽郡民——秦莳姑娘。”

呃……這頭銜居然還在呢?

別說,還真挺管用。這麽聽着的确威風多了,不然說“這位是秦莳姑娘”,聽上去就頗有一種“你是哪根蔥”的挫敗感。

果然昂歸又說:“這位是秦莳姑娘的表哥,風淩。”

完全沒有存在感啊。風淩向駱亦成行了禮,心中卻讪讪,早知道也給自己起個牛杯閃閃的名號,比如東臨郡第一表哥?

哎,晚了晚了,要等下一回了。

因為秦莳有幫他們尋回太金爐的輝煌戰績,駱亦成對她很是客氣,立刻讓弟子給二位賜座。

甫一坐定,秦莳就感覺到斜前方投來的眼神。

是駱亦清這老狐貍。

秦莳不怕老狐貍,卻也不便得罪,既然對方做出一種熟人相遇的氛圍,那秦莳也不介意烘托烘托。于是迎向駱亦清,微笑着向他點了點頭。

這一點頭,秦莳突然有些後怕。

得虧上回來駱亦清給自己測過靈根和修為,那時候的秦莳也的确是凡人之軀,所以才讓這個老狐貍信了她。否則今天駱亦清攔半道上給他們走個流程,秦莳和風淩都得露餡。

“秦莳姑娘是咱們的老朋友了。”駱亦成微笑着開口。

老你個頭。咱們熟嗎?秦莳心中暗罵,臉上卻甜甜地笑:“上回來去匆匆,未能與掌門一見,一直遺憾着呢。今日終于得見仙姿,回頭我回東臨郡起碼給吹一個月。”

這話說得半真半假,又帶着幾分市井姑娘的稚氣,聽得駱亦成戒心放下一大半。

“明人不說暗話,咱就不兜圈子了。小徒昂歸應該跟秦姑娘說過,我們得找個寶物,要煩勞秦姑娘請出羅盤算一算了。”

“墜月绫吧,我已經聽說了。”秦莳裝出輕描淡寫的樣子。她只想速戰速決,不想跟這些中年男人繞圈子。

不是秦莳說,這些中年男人就喜歡玩心機、兜圈子,有話不會好好說,非要讓人猜。

一個字:費。

駱亦成笑道:“秦姑娘果然爽快。要什麽報酬,秦姑娘也盡管開口。”

秦莳才不跟他客氣:“事情不成,分文不收。要是成了,十萬靈石,兩萬神田。”

好家夥,從兩百到兩萬,一下子漲了一百倍啊。

整個金翼宗也才不到十萬畝神田。

秦莳還以為駱亦成會猶豫,起碼也得倒吸一口涼氣,然後再讨價還價一番吧?沒想到駱亦成比她還爽快:“行,就這麽說定。”

駱亦成當然不會猶豫。要是能探到墜月绫的蹤跡,那就能抄了空蟬宗的底。呵呵,等空蟬宗的地盤到手,兩萬神田算什麽。

再者說了,這兩萬神田要是給其他宗門,駱亦成還要防止人家坐大,給這一個凡人小姑娘,她能幹啥?

毫無壓力。

秦莳見他答應得這麽爽快,便知道對方也早就算計過了。必是絕不會吃虧,才一口答應。

兩方說定,駱亦成示意讓殿內弟子都離開,只留了駱亦清和昂歸。殿內現在連秦莳和風淩,一共只有五人。

“秦姑娘開始吧?”駱亦成道。

秦莳點點頭,走到大殿中央鋪設的一塊氈毯上,盤腿而坐。然後從懷中掏出天鷹盤,扣于左手掌心,又伸出右手食指,在光潔的盤面中央煞有介事開始比劃。

她當然比劃不出什麽花樣。盤面上只映出她嚴肅的小臉。而駱亦成也完成沒看出來,眼前這個一臉莊重的凡人小丫頭,根本就是在盤面上劃五角星而已。

劃五角星,後世哪個小孩不會啊。偏秦莳劃得花樣多,一會兒尖角,一會兒圓角,一會兒順時針畫,一會兒逆時針畫,半點沒叫人看出破綻。

又作狀了片刻,秦莳正要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卻見盤面突然炸出一道白光。

秦莳吓一跳,要不是天鷹盤背後有個環扣扣在她中指上,這天鷹盤當場鐵定摔地上。她趕緊穩住,望向盤面中央,卻頓時煞白了臉。

駱亦成他們幾個卻不知道秦莳是在演戲,突然一道白光縱然将他們吓一跳,卻也讓他們驚喜。

莫不是探到了墜月绫的下落?

駱亦成急問:“可是有了?”

秦莳卻豎起右手食指,貼于口唇處,“噓——”作噤聲狀。

駱亦成以為自己打擾到她探尋,立即閉嘴。

秦莳心裏苦啊。這天鷹盤早不顯,晚不顯,偏偏在她裝逼的時候顯。

剛剛那道白光閃過,她在盤面上看到了駱亦成,一眨眼的功夫,盤面上的駱亦成就變成了白骨。所以她一時沒控制住,動容了。

她想起龍禦天說過,天鷹盤就是能“斷死生,鑒本真”,這一瞬間的肉身白骨,應該是預示着眼前的駱亦成命不久矣。

唉,可惜。

秦莳表面上眼睑低垂,神情安寧,實際上卻用餘光偷偷觀察着殿內衆人的反應。

駱亦成興奮,駱亦清期盼,昂歸好奇,風淩懵逼。

這說明,他們都沒有看到鏡面上的內容。

秦莳暗暗嘆息,又有點慶幸。現在她覺得這道白光來得很是時候,很配合她裝神弄鬼。

她緩緩睜開眼睛,低聲道:“此物在妙手宗……”

切,誰不知道啊。那三人眼中閃過些許失望。

但失望還沒結束,秦莳又道:“妙手宗有二百八十六間宿院,皆破敗,是不是?”

駱亦清迅速望向駱亦成。他不知道妙手宗有多少間院子,也不知道秦莳為何問這個。

駱亦成卻點點頭:“一間不多,一間不少,整整二百八十六間,秦姑娘如何得知?”

秦莳一本正經:“羅盤顯示。”

駱亦清佩服地望着掌門:“掌門果然是招搖山百事通。”

駱亦成道:“早年與赤鲲也頗有來往,是這些年生分了。二百八十六間院子一點不錯,這些年有沒有倒塌就不知道了。”

幸虧這些年生分了,不然秦莳還蒙混不了。

秦莳盯着鏡面:“羅盤顯示,雖破舊不堪,倒還沒有倒塌。”

駱亦成輕輕嘆息一聲,似在為妙手宗曾經的輝煌而惋惜。

秦莳又道:“羅盤顯示,墜月绫曾在最高處那間院落的東廂房地室。”

駱亦成猛地臉上一個抽搐。

最高處那間院落,自然就是赤鲲的住處,東廂房的确有個地室。當年駱亦成和赤鲲關系密切時,曾在東廂房留宿過,真沒想到,墜月绫就離自己這麽近。

聽到這兒,駱亦成已經信了八成。

妙手宗向來人丁不興,赤鲲又是只認徒兒,不認別人的。像秦莳這樣的凡人小姑娘,若要去妙手宗,只怕還沒近到後山坳,就已經被赤鲲抓來煮了吃。

畢竟赤鲲最愛吃這種細皮嫩肉的生物。只是礙于修士身份才不能亂來,但若有人擅闖他的地盤,他會很高興地拿來當食物。

所以秦莳不可能去過妙手宗,更不可能去過赤鲲的住處。

當然也更更不可能知道東廂房裏有個地室。

他哪知道,眼前這個一臉嚴肅聖潔的小姑娘,其實就是妙手宗赤鲲的小徒兒啊。

“東廂房,地室。”駱亦成不敢表露出興奮,喃喃地念着,又道,“還以為赤鲲會貼身收藏,卻原來都沒放在自己房……”

“等等!”駱亦成突然警醒,追問,“你方才說,曾在東廂房地室?”

他終于發現了這個“曾”字。

秦莳點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羅盤顯示,一天前,此物東移了三十裏地。”

東移三十裏?

“空蟬宗?”

駱亦成、駱亦清、昂歸,三人齊齊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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