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昆侖雪】關竅
程未晚體內本來就有很大的虧空,這一遭靈力爆發夠他受的,還負傷上陣,堅持沒多久,懷抱着孟先覺的胳膊就漸漸失力,頭搭在孟先覺的肩膀上,沉沉地睡去了。
孟先覺小心翼翼地低頭,眼中有光,他輕柔地撥開程未晚鬓邊的碎發,仔細端詳着他的面容,一筆一畫,然後描在腦海裏,永不忘記。
淩肆夭靜悄悄走來:“讓我給他療傷吧。”
孟先覺擡頭,眼中冰鋒乍現,摟着程未晚的手臂還緊了一些,将程未晚往自己懷中又送了一送,藏着濃重的質疑與不信任。
淩肆夭着實被那眼神吓了一跳,嘆息:“我就在你眼前,還能把你那前輩變沒不成,我勸你還是管一管旁邊那三個,他們好像想殺你很久了。”
孟先覺将頭扭轉過去,手中仍舊不放開程未晚,他發現那三名弟子手中顫顫巍巍地攥着武器,無一不對準了孟先覺。
孟先覺剛才面對程未晚時的溫柔和耐心驟然消失,他輕輕地放開昏睡的程未晚,轉身的那一瞬,身周氣氛驟然變化,注無外仿佛裹了一層冰霜,出鞘的半寸之外盡是寒芒。
三名弟子瞬間發抖瑟縮成一團,眼裏盡是恐懼的光。
為首那名硬着頭皮,強逼自己露出鄙夷的表情,朝着孟先覺的方向啐了一口。
孟先覺蹙眉,驟然出刀,刀尖直指一名弟子眉心,話語毫不留情:“你們看到了?”
被刀指住的那名弟子腿已經吓軟,他下意識地向後挪,讓同伴擋住自己。
為首這名弟子還算硬氣,他吞咽口水,顫聲道:“我們全看到了,你就是鬼修!”
話音一落,身旁他的同伴還在偷偷拉他,示意他少說些話。
孟先覺瞥他一眼,冷然道:“我是鬼修如何?”
那名弟子猶豫許久,像是在思考,才底氣不足地罵了一句:“鬼修可恥,都該死!”
孟先覺面上的表情毫無波動,他用刀尖挑起為首那名弟子的下巴,居高臨下地望着他:“既然這樣,如果不殺了你們洗我的刀,怎麽對得住天麓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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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名弟子頓時瑟縮成一團,為首那一名甚至都感覺到刀刃的冰冷溫度和頸間薄薄皮膚的撕裂痛感。
孟先覺眼中冷光乍現,所有人都不懷疑,他是真的想殺了他們三個。
幸好淩肆夭及時出現,他按住孟先覺的手,低聲道:“別沖動。”
孟先覺轉頭,眸中閃爍的光快要将淩肆夭吞掉,可他回頭的幅度正巧也能将程未晚的模樣收入眼底,那一瞬的溫柔才止住這一遭波濤洶湧。
淩肆夭在心中啐了一口:呸,雙标狗。
在晚晚面前暴露身份就是嘤嘤嘤的小白花,在其他人面前暴露身份就是飒飒飒的霸王花。
淩肆夭咆哮:怎麽會有這麽雙标的人啊!
孟先覺似乎并不打算聽淩肆夭的話,他以一個巧妙的角度躲過了淩肆夭的壓制,閃身直擊那三名弟子。
千鈞一發之際,淩肆夭喊:“孟先覺,你若真的殺了他們三個,豈不就是證明鬼修萬惡?”
孟先覺的長刃已經在為首那名弟子脖頸上劃出一條血線,他面容冷靜,竟是真的像從修羅地獄之中攜滿身業孽而歸。
他漠然道:“與我何幹?”
上一世他就是太在乎世人看法,才活得不痛快,死得也不痛快。
孟先覺想起上一世那些糟心事,下手更狠,三名弟子命懸一線。
淩肆夭死死按住孟先覺的手,他喊:“孟先覺,你清醒一點,你剛才答應你前輩什麽了,你都忘了?”
“前輩”兩個字像是敲中什麽關竅一樣,讓孟先覺手中繃着的力道驟然松開。
淩肆夭大松一口氣,心裏還虛着,他收回手,揉揉手腕,警告道:“你要是不想暴露身份,清除他們今日記憶便好了,哪犯得着殺生,若是叫你前輩知道了,他恐怕還要生你的氣,還得唠叨你半天。”
說到這,淩肆夭可能不清楚,也許孟先覺更想聽他前輩唠叨一點。
孟先覺似乎覺得此計可行,便收了注無,又往那三名弟子那邊走近一些。
弟子們并不知道自己的危機已經消除,只覺得後來的這個笑眯眯的青年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因此恐懼更甚,雖無力反抗,卻也用着一種極度恐懼,但也厭惡深重的眼神看向他們兩個。
孟先覺毫不留情,手中符咒霎時間刺入三名弟子眉心,劇烈的痛楚使他們全身瑟縮成一團,眉眼扭曲得像一幅抽象畫。
淩肆夭看着都痛,他忍不住提醒:“你輕點。”
換來孟先覺冷漠的一記盯視。
淩肆夭給三名青年點了個蠟,又在嘴邊做了個拉住拉鏈的手勢,半閉着眼,示意他随意。
孟先覺冷冷地收回視線。
符咒生效之後,三名弟子早已昏迷過去,他們醒來之後不會再記得這一個時辰之內發生的事情。
孟先覺面無表情地看他們一眼,就轉身往程未晚那邊走去。
淩肆夭追上他,唠叨着:“孟兄,你看吧,幸好你聽了我的,不然寰岩聖墟之內出現鬼修,而且鬼修還惡意傷人性命,此事一旦敗露就定會有人徹查,到時候對你,對你門派的影響都不好不是,你怎麽不想想,整個天麓怎麽看待你?”
孟先覺漠然道:“其他人如何看待我,與我有何關系?”
他停頓一瞬,目光望向不遠處:“我只在乎前輩的看法。”
可他話音剛落,便看見,原本該昏睡着程未晚的地方,此刻卻有一只皮毛銀白的小赤金獸,這聞聞,那看看,身旁靜靜放着一截枯枝。
淩肆夭雙手互掐,倒吸一口涼氣。
定是程未晚體內還有傷,魂魄離體堅持不了太久……
孟先覺漆黑的雙瞳轉向淩肆夭,牙關緊咬,平靜的語氣中蘊含極大的殺機:“他人呢?”
淩肆夭迷茫搖頭,擔心孟先覺遷怒于小獸,連忙将赤金獸抱起,按住小獸亂動的腦袋,盡量降低他的存在感。
“你……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程未晚顯然也不明白自己為何突然就回到了小獸的身體裏,但他本來想提醒孟先覺昆侖木非同一般,需謹慎對待,但現在看來……也是無能為力了。
孟先覺此刻無法感知到程未晚的存在,他勉強定神,不理淩肆夭和小赤金獸,彎身去撿昆侖木。
昆侖木表面看去平平無奇,只是一根幹枯的樹枝,但其中擁有的力量玄妙而不可測。孟先覺早在上一世時曾有所聽聞過,對待昆侖木絕不可掉以輕心。
只見他臉色凝重,在手指剛剛觸到昆侖木時,那截枯枝周遭竟起了強力的旋風,旋風卷着旋,将厚重的泥土鑽出了一個深坑,更加可怕的是,飓風成刃,像一把把小刀一樣,将孟先覺的右臂刮出道道血痕。
孟先覺面色不變,更加向前走了一步。
這一步的距離卻引發了天差地別的變化。
一步之內是強大的力場,那重逾千鈞的力量讓人難以想象到是一截枯枝所爆發出來的。
孟先覺支撐不住,被壓得單膝跪下。
他卻不肯輕易認輸,手中仍舊死死握緊昆侖木,讓人毫不懷疑,這場暴起的風場會直接将他右手的皮肉全部削掉。
孟先覺也明白,重活這一世,他最該擁有的東西就是一往無前的勇氣。
上一世在天門,被章成燦百般設計,他沒有堅持到底,堕為鬼修,這是第一步錯棋。
在絕情崖,他本與一衆所謂正道之人有一戰之力,卻突然洩氣,這是第二步錯棋。
也許上一世他棄孟家,離鬼宗,第一步落子就大錯特錯。
因此這一世,他要一改上一世的愚蠢,每一步棋都要全力以赴,落子無悔。
程未晚看着孟先覺那副模樣,有些懷疑:“淩肆夭,他那樣能行嗎?”
淩肆夭搖頭:“你管不了他的,保護好你自己吧。”
二人說話間,孟先覺忽然就在那重壓之下站起了身。
程未晚忽然感覺到整個秘境之內劇烈一顫,像是生出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再看向孟先覺時,他像是從血海之中沐浴而出,整個人脫胎換骨,他似乎從昆侖木重重靈壓之下領悟到了什麽,能感覺到他體內的靈力與鬼氣正在翻湧,逐漸擴張、凝結,從而形成一個獨立于靈府之外的儲存靈力與鬼氣的空間。
程未晚“啧”了一聲:“淩肆夭,孟先覺他真的不是男主嗎?”
這種領悟能力與心性,怎麽都不該是書中一個小小反派配角所能擁有的。
想着想着,他只想嘆息。
再擡眼去看時,孟先覺已經拾起了昆侖木,裝進靈囊之中,他右手的傷痕深可見骨,但也沒見他有片刻遲疑,只是草草地将輸送些靈力助傷口愈合,然後草率地撕下一塊布條裹了起來。
孟先覺也沒想到,這次寰岩聖墟之行竟對他有如此大的助益。
在永無島,他得孟家先祖傳承之後,還未來得及消化領悟的一些東西在昆侖木的靈場之中像是全都活過來了一樣,在他腦海之中亂竄,而之中最為劇烈的就是海上明月樓。
海上明月樓是孟家先祖為統禦陰兵而自創的一種空間陣法。
本質就是撕裂空間,在獨立于他們所處的這個空間之外一處裂縫開辟出一塊只屬于他的空間。
這塊空間需要主人的鬼氣滋養才能正常運轉,若主人實力強大,也可将這塊空間挪移到天麓來轉化為實體,只是這其中消耗,不可想象。
而孟先覺就是在這高壓之下,領悟了海上明月樓的關竅。
海上明月樓已經凝結成功,他只需要将自己手下的鬼與屍圈養在海上明月樓之中,以供自己随時調用。
這便是以己之身,飼喂萬鬼。
海上明月樓一旦凝結成功,這便證明,孟先覺在鬼道一途,一去不複返。
孟先覺終于在重生一途,走出了與上一世完全相悖的路。
就在這短暫的寂靜之中,從不遠處的林沖突然竄出兩名蒙面人,他們一前一後堵住了孟先覺的去路,手中長刀寒光熠熠。
其中一人捏着嗓音道:“把你剛才拿到的寶貝交出來!我們就饒你一命。”
孟先覺淡然地看着他們。
程未晚與淩肆夭一臉同情。
——一臉同情地望着兩位蒙面人。
作者有話要說:小夥伴們別急,作者我在努力肝了!
感謝灌溉營養液和投霸王票的小天使,就不一一感謝了,愛你們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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