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伴随着濃郁的焦糊味道,白桐從謝明燭旁邊探頭一看。
“好像失敗了。”白桐淡淡,“原來我是真不行。”
他表情淡淡,十分坦然。
全天下如此坦然可愛的人,大概只有他一個,連愁眉苦臉的樣子都真實精致,讓人想要跟他貼貼。
這是虛假世界裏唯一真實的存在——人人都在演,換了謝付雪,遮遮掩掩,繼續裝正人君子。
連他自己也不見得幹幹淨淨見人,成熟的代價是皮也不能說、打斷牙齒和血咽,還要在別人面前裝出脊背、骨節直立挺拔的樣子。
否則剪開皮肉,裏面陳皮爛肉,誰能欣賞你?
這麽一想,又突然自卑起來,覺得自己全無優勢。
謝明燭嘆氣,默默合上電飯鍋鍋蓋。
“哎,有這麽糟糕嗎?”
白桐蔥白的手指在他面前晃了兩下,兩張臉靠得很近,從而能夠看到白桐纖細的睫毛。
謝明燭反而移開眼睛:“只是表皮焦了,味道聞起來很棒。”
白桐大咧咧往沙發上一躺,跟個二大爺似的。
“我謝謝你。我快累死了,沒想到做飯什麽的,這麽辛苦。”
他之前有給謝明燭做過簡單湯面,那也僅限湯面而已——白桐做不來什麽太好的料理,幾個家常菜已經耗死了他腦細胞,以前裝逼的時候,用不着做牛排、鵝肝這些大菜,否則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像是今天第一次嘗試口水雞,已經失敗告終,好在蘑菇不需要多少技術,幾乎有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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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不難吃另說,反正他味覺缺失,難受的也不是自己。
除了蘑菇、口水雞,白桐還買了一堆。
他買東西不講究別的,只在乎折扣,又深谙買菜界一等大佬是c國大媽,于是跟着過去,大媽買什麽,他就買什麽。
這樣走一走、看一看,等出超市的時候,帶子都鼓起來了。
白桐自己沒意識到買了多少,謝明燭正打算分裝,打開一看。
“怎麽買了這麽多?”
謝明燭意識到,這似乎是為了他特意準備的。
苦明明苦了那麽多年,甜就只甜了一瞬間,卻好像來回颠倒,甜了那麽多年。
他甜蜜蹲下來,分揀、填滿冰箱。
冰箱溫度不冷,真正冷的是心髒,像是廢棄的防空洞,軀體停下來的時候,就會聽見呼嘯風聲。
偉哥說,那種聲音是因為放進心裏的東西太少。
謝明燭認為他說得對,他心裏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
所以今天,他往裏面放了一頓晚餐、一剪黃昏還有落日下,被盛放月季簇擁着的白桐。
謝明燭想,那就燒兩個好菜,吃不完也沒關系,因為開心。
多加的兩個菜,一個是毛血旺,一個是炒菜心。
毛血旺墊底用了豆芽和鹌鹑蛋,以及半根絲瓜,起鍋時候撒上蒜末、蔥花,澆上熱油。
這時候就有個小東西,慢悠悠踱步過來,從背後竄出,手指虛影像是靠在謝明燭肩上。
白桐視線被毛血旺勾走:“好香,鼻子快香掉了。”
“讓你嘗嘗鹹淡?”
謝明燭拿出小碟子,夾了兩片毛肚給他。
油多,熱油滾燙,謝明燭怕他燙到舌頭,特別叮囑道:“小心一點。”
“知道了。”白桐低頭,淡色嘴唇微微賭氣,往碟子上吹起。
謝明燭低頭就看到他若隐若現的舌尖。
“……”
真是瘋了。
謝明燭揉了下眉心,在這樣家居時刻,他卻快要控制不住心底的野獸。
藏在防空洞裏面,發出呼嘯聲音的,也許不僅是空洞的回響,而是困于野地的巨獸,在世界中心引誘配-偶。
謝明燭将白桐推了出去,白桐小心翼翼端着碗:“出去就出去,你別推,再推我碟子要掉了!”
“不會掉的,快出去吧,我還炒個菜心,馬上就吃飯了。”
老是勾-引人,還怎麽好好做飯!
好不容易把小妖精送走了,謝明燭松了一口氣。
他打開冰箱,看到裏面的啤酒,突然心裏生出一計。
辛苦這麽久,惡狼看着香饽饽這麽久,饑腸辘辘,就算讨點利息,也是合乎情理的。
對吧。
·
白桐味覺問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似乎是原主帶來的毛病,原主留給他一堆爛攤子,什麽身體素質不行、味覺不好、還有很多亂七八糟的,白桐其實沒太在意。
活下去本身就是極不容易、又很幸運的事情。
他小心咬着毛肚,脆生生的,油潤帶來香辣暢快,讓他舒服得眯起眼睛。
聽說,辣本來是一種痛覺感受,白桐甚至在想,是不是因為這樣刺激了失靈的味覺,所以才産生了“美味”的感覺。
他半眯眼睛,辣勁兒有點上頭,讓他臉頰發紅。
目光所及是月季架子,有一邊亂七八糟,另一邊被謝明燭收拾出得錯落有致——明明說好不碰的。
又一想,其實不怪謝明燭,是自己讓他收拾的。
除了八爪魚似的月季,其實還交錯擺了其他的花。
白桐都快想不起這些花從哪裏搬來的,但現在花團錦簇,開得熙熙攘攘,格外熱鬧。
謝明燭還在花團團當中放了一把搖椅,擱手邊就是圓桌,太陽暖烘烘照上去,特別好睡覺。
但白桐這會兒,并不想躺上去,他在等着開飯。
也不知道是不是吃辣配酒的說法是不是根植在人的基因裏。
白桐想喝啤酒。
剛這樣想着,謝明燭還真的端了兩杯啤酒過來。
啤酒剛從冰箱裏拿出來,還冒着寒氣,很誘人。
白桐上輩子喝過不少酒,仍舊酒量差,很多次都是他那不嫌棄自己的經紀人送他回去,不然他得睡大馬路牙子。
作為十八線的好處就是,就算是真睡大馬路牙子,也不見得有人看他兩眼。
“今天喝酒?這酒味道怎麽有點重?好酒?”
白桐舔舔嘴唇,聞到酒味,鼻尖刺了一下。
“可能是新品。”謝明燭盯着他舌尖潤過的顏色看,随機又看酒,遞給白桐一杯。
菜陸陸續續上齊。
四道硬菜,沒湯,成年人都喝啤酒,誰喝湯?多此一舉。
兩個玻璃杯輕輕碰在一起,映出兩個二十郎當歲年輕人的臉頰。
“幹杯。”白桐含着酒,咕咚咕咚一口,“啊,好爽。”
啤酒氣泡下肚,有點燒,但也不是忍不住,總之麥芽的香氣就是好。
白桐夾了一口口水雞,去掉焦掉的表皮,沾汁吃,味道意外不錯。
“想不到這雞,味道還真好,流量時代萬歲。”
謝明燭全程喝着啤酒,目光落在白桐臉頰的紅暈上。
啤酒味道遮蓋了白酒的氣味兒,讓刻意加料的酒不那麽容易被發現。
“确實不錯。”
白桐喝多了話多,素來面無表情的臉頰,神情有了點點柔和,五官更顯生動精致。
“你做菜真不錯,謝明燭……”
謝明燭放下酒杯:“嗯?”
白桐說:“如果你要不喜歡謝付雪的話,是完全可以避免人生悲劇的。”
能毫不避諱說出這種話,就說明,他已經喝大了。
謝明燭神情微微嚴肅,他似乎抓住了什麽重要信息。
“什麽叫完全可以避免人生悲劇?”
白桐目光定定,看着謝明燭,眼瞳睜大随即又平直:“你,謝明燭,大反派知道嗎?如果你一開始就不喜歡謝付雪,多好?可以走上人生巅峰,世界上什麽得不到,別戀愛腦。不對、不對,如果你不喜歡謝付雪,那我就掙不到錢了,那我就沒錢種月季裏了。”
謝明燭心思更沉:“我不喜歡謝付雪。”
白桐輕輕笑了一下:“不對,你的設定就是喜歡謝付雪,他是你童年時期的光啊。”
設定?
謝明燭聽過很多次這個詞彙,常見于劇本、游戲、小說。
白桐将這個用在了自己身上。
他頓了頓,說:“不,我童年時期遇見的人,是你。白桐,我等了你整整二十五次重生。”
白桐看着他,悶了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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