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不喊

明衣除了驚訝外沒別的想法, 倒是瞧見眼前的高子煜做了好幾個深呼吸，雙手緊握成拳又松開五指，反複幾次, 最後彎下腰雙手撐着腿, 五指不自覺地抓緊了褲子皺巴成一團。

他眉頭緊鎖，神色複雜又糾結。

這倒是吸引了明衣的注意力, 姿态放松地靠着椅背饒有趣味地看着他。

說起來他們跟天塔的軍校生有着本質的區別。

天塔的訓練縱然嚴苛，帶來諸多挑戰和磨難, 但說到底這幫年輕人還是連新兵營都沒有入的學生。

可安和星的間諜不同。

他們十六歲就入伍有着正式軍籍, 在安和星爛泥一樣的環境中磨練着, 成為最優秀的那一批士兵被送往地星, 是星國在外的眼睛。

安和星的間諜訓練包括暗殺，每一個從教學營畢業的間諜士兵都需要成功殺掉他的任務目标。

明衣瞧見高子煜的手指微微發抖, 她不覺得高子煜是在害怕殺人而發抖。

“時間有限……不知道為什麽，他們有些着急。”高子煜忽然發現只有自己在這心情複雜，急忙收斂情緒, 重新直起身在長椅邊坐下，“而且為什麽是……烏秀？”

明衣懶洋洋道：“命令下的着急又快, 說明是突發性, 應該是組織內發生或者發現了什麽才會下這樣的命令, 而這個變化還跟烏秀有關。”

高子煜看她, 欲言又止, “你怎麽……”

明衣也看他：“你彙報的我跟烏秀關系親密？”

高子煜：“……”

他輕咳聲：“我是如實彙報。”

“哪裏親密？”明衣皺眉, “你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下次我的彙報中就有你疑似叛變的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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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子煜驚得汗毛直立，“你別亂來！”

明衣盯着他沒說話。

高子煜硬着頭皮道：“我彙報的是你跟烏秀交好，不是寫的關系親密四個字, 之前的實戰模拟你不是放話殺3年級的是給烏秀報仇嗎？你跟烏秀關系好，全天塔的人都知道了，不能說是我亂寫的吧？”

明衣似笑非笑：“好端端的跟上級彙報我與誰交好幹嘛，你的工作還負責我的交友情況？”

高子煜眨眨眼：“只是提起烏秀的時候順便一寫，不是針對你。”

“你最好是。”明衣擡手順了下頭發，漫不經心道，“中樞院最低給了多長時間？”

高子煜艱難比了個數：“三天。”

是挺着急，應該說非常着急。

到底是發生了什麽樣的變化才讓他們如此着急的要抹去一個地星軍校生？

明衣起身道：“明天再想，我要先回去休息。”

高子煜有些不能理解地看她離開，目光有瞬間的恍惚。

不知為何，看見明衣淡定的态度他又想起當初從教學營畢業當天，他無意間聽見教官們誇贊明衣，這個在同期中取得最優異成績畢業的士兵，她的暗殺目标是自己的同期隊友。

如果是明衣的話……根本不會被這五年地星生活所影響的吧。

朝夕相處的同伴，共同扛過日夜艱苦訓練，一起在泥潭打滾；一起被教官責罵；一起完成許多項被認為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并取得勝利；是可以傾訴心事和放心交付後背與生命的戰友，但她也毫不猶豫地殺了。

高子煜在原地發了會呆，最終緊握雙拳，默默起身離開。

明衣就沒他想得那麽多，回去後真就簡簡單單的吃個飯再洗漱睡覺，明天的事明天再想。

殺烏秀又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但她不想完成就是了。

我以後要搶回飛艇星當吉祥物的人，你要我現在就殺了，這可能嗎？

只不過她對烏秀上了安和星S級暗殺名單這事有點好奇。

明衣本想睡一覺後醒來再去考慮任務的事，可淩晨四點半時，刺耳的集合哨響徹整個天塔軍校，還在床上睡生睡死的都被隊友一腳踹下床醒過來。聽哨聲是野營集訓，還得打包行軍袋背着拿上裝備往外沖。

集合場上很快就被奔跑而來的學員們填滿。

明衣來時看見集合場的對面還停着數架行軍飛船，懶懶地挑了下眉，看來今天的突發狀況是真的多，或許她就不該回來。

各系教官點名後開始宣布集合事宜：“接下來，你們将被送往英蘭軍團駐紮點進行為期三月的新兵特訓，同時也将在那裏進行機甲測試。”

像這樣的突然集合外出訓練也不是一次兩次，3年級都已經習慣，按照命令整理裝備，跟着隊伍依次登上飛船離開天塔。

偵察系、單兵系、指揮系剛好都在同一艘飛船，高子煜心裏有點崩潰，這都什麽事，平時閑的只有日常彙報，一有事就是大事，還狀況百出。

中樞院要他們三天之內完成暗殺任務，可收到命令第二天淩晨他們就要被送往英蘭軍團，到時候所有信息隔斷，無法與外界聯系，就算任務完成也——等等，信息隔斷的話，中樞院也沒法聯系他們，那就是說他們不止三天時間？

此刻高子煜無比慶幸這次突發集訓沒有單獨分出兵系。

慶幸過後又心情複雜。

也許單獨分兵系集訓更好些，這樣烏秀去英蘭軍團，他留在天塔，也許就不用……高子煜微垂着頭，看不清面容。

高子煜在那心情複雜，另一名安和星間諜卻慢悠悠地蓋上被子準備繼續睡覺。

荀嘉薇挨着她悄聲說：“明衣，蘇教官說我們會在英蘭軍團測試機甲，那我們是不是能看見一代機甲六翼神？”

明衣睜開眼，看見荀嘉薇按捺着興奮和期許的目光。

“大概……不行。”明衣慢吞吞道。

一代機甲又被稱作宇宙衆神的禮物，它們擁有自我意識，通過機甲測試的人雖然能上駕駛臺，卻無法發揮出它的真正實力，也無法操作它移動半步，只有與一代機甲精神力匹配百分之八十以上才能算作它的駕駛員。

三大宇宙從未出現過與一代機甲精神力匹配百分百的駕駛員，最高也只有百分之九十。

而有關一代機甲的研究也只是冰山一角。

地星的一代機甲六翼神，曾在精神力匹配百分之八十五的駕駛員操作下就能毀滅一個行星國，如果是百分之百的匹配，發揮出全部實力，更是難以想象的恐怖。

“我以前只在視頻裏看過，光是看着都心生敬畏，也是因為六翼神才選擇了軍校，就為了有朝一日能親眼看看，沒想到這麽快！”荀嘉薇往被子裏縮了縮頭，越說越激動，“對了，網上那個第二宇宙聯盟攻打飛艇星的視頻你看了嗎？”

明衣：“……”

“雖然已經被和諧了，但那視頻裏攻打飛艇星可是足足有五架一代機甲！一架都夠嗆，那可是五架！”荀嘉薇捂着嘴，“就連水星赤焰，風星皇女都在！聽說六翼神也是要出戰——但考慮到目前的駕駛員狀态不佳才沒去，飛艇星可真是有牌面啊。”

明衣聽得心中冷笑，五打一還死了三，菜成這樣還玩什麽一代機甲，慶幸你的六翼神沒去吧，不然也得死。

荀嘉薇安靜片刻後突然說：“昭明也是真的厲害。”

明衣眨眨眼，你說這個我可不困了。她饒有趣味問：“怎麽厲害？”

見明衣終于理自己了，荀嘉薇又靠過來一點，大膽發言：“第三宇宙的星國掌權者男女比例是9:1，昭明是女國王這點就很厲害了，抛開她濫殺無辜的戰争犯事跡，從解放沙提奴隸，占據沙提半壁江山到讓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行星成為第二宇宙的前五大國，到三大宇宙都知曉其姓名——能做到這些已經是非常非常非常厲害了！”

“她在沙提的各種戰略都被寫進隔壁指揮系的教程裏了。”

明衣看着荀嘉薇，開始懷疑烏秀說過的，難道她還真有粉絲？

“那不抛開她濫殺無辜的戰争犯事跡就不厲害了？”明衣問。

荀嘉薇搖搖頭：“她确實很厲害，但她的做法我不能茍同。身為國王就算戰敗也該保全帝國人民的安全，她卻拉着全飛艇星的普通人陪葬，這點無論如何也不能理解。”

明衣閉上眼：“我也覺得她很厲害。”

荀嘉薇松了口氣：“我就知道不止我一個人這麽覺得！”

明衣單方面宣布：這就是她的粉絲。

早上九點，行軍飛船進入地星南部207區。

207屬于巴特羅星海區的尾端，處于第一宇宙和第二宇宙的連接點，有着許多大型海港，陸地面積較少，人們幾乎是生活在水上，各種大型建築将水面遮掩。

這裏繁華熱鬧，卻也随時可能爆發争鬥，每天都有無數被偷被搶或來自不同宇宙、星國、種族的商行雇傭兵為保護貨物和生意大殺特殺。

因為人流量非常大，維持秩序的成本也很大，英蘭軍團的總部就駐紮此地，平時也會進行城市巡邏幫忙治安。

飛船掠過繁華的城市上空，停留在一片湛藍的淺海灘，是在207區唯一的大面積陸地點。

英蘭軍團沒有給這幫軍校生休息的時間，明衣等人在教官的吼聲中依次有序地下了飛船站好隊形。到了207英蘭總部後就不再按照兵系分開，而是統一稱其為軍校生。

淺海灘上方的半坡上停着一輛戰機，從戰機上下來的是那位年輕的軍團長。他披着團長外套，慢條斯理地整理着衣袖袖口往下邊的軍校生隊伍走去。

看似溫和毫無攻擊的長相，有着一雙天生帶笑的眼，是一半的風情與一半的純淨。

這樣的臉和眼睛，第一次見就會留下深刻印象，但衆所周知，英蘭軍團長常璟很讨厭別人讨論他的長相，因為不喜歡。

常璟站在不遠不近的距離，在劉上尉給軍校生們訓話的時候不動聲色地打量上次實戰模拟注意到的幾個人。

“這次新兵特訓不會強制，你們可以随時喊退出，确認退出後将被帶去隔壁進行正常軍校訓練。”劉上尉雙手背後目光嚴肅道，“只有通過新兵特訓的人，才有資格在接下來的機甲測試中進行一代機甲六翼神的匹配測試。”

軍校生：卧槽燃起來了！就算死也不會喊退出！

于是初到第一天，軍校生們就被換上比平常更重兩倍的裝備進行10公裏越野跑。

光是越野跑就有将近一百多人退出。

高子煜一個指揮系，在天塔時就已經很努力做體能訓練，今天在207區更是咬牙堅持下來，這裏的夏天并不熱，他卻滿身是汗，裏外的衣服都被汗濕，頭發也卷成一卷貼着肌膚。

他可以肯定烏秀不會喊退出，如果他在第一環節就退出，那就別想完成任務。

這是從教學營畢業後，五年來中樞院給他的第一個任務，高子煜不想放棄，他想出色的完成任務——然後離開這裏。

高子煜不知道的是此時的“烏秀”已經在喊退出的邊緣，好幾次要舉手張嘴放棄，都被前邊的“明衣”回頭一眼阻止。

明衣再次覺得自己倒黴。

為什麽總是在認為不會互換身體的時候就互換了。

操作一具有延遲的身體跑10公裏簡直比讓她現在去統一沙提還難。

不協調和負重疲憊感讓明衣逐漸不爽，暴躁之意浮現在眉眼間，卻在對上回頭的烏秀目光時頓住，這人拿着她的身體，望着她的時候有點可憐巴巴的眼神還真是好氣又好笑。

烏秀放慢速度來到明衣身邊，糾結道：“我想測試操作六翼神。”

明衣抹了把汗，面無表情道：“你不想。”

烏秀眨眨眼：“我想。”

明衣：“你不要拿我的身體誘惑我，我不吃這一套。”

烏秀：“……”

他內心正天人交戰，糾結成一團毛線。明衣已經落在最後邊，身旁好幾人再難前進喊了退出，教官就在不遠處陪跑，他看得出哪些學生快要堅持不住，會上前鼓勵，但不會直接說你退出吧別跑，只有軍校生自己才能夠決定是要留下還是退出。

明衣一個踉跄差點摔倒在地。

烏秀最終做了決定，他說：“喊退出吧。”

他陪在明衣身旁慢速跑着。

明衣剛已經不想管烏秀意願直接喊退出的，可他這麽說後反而又不高興：“不喊。”

烏秀：“喊吧。”

明衣：“不喊！”

“你的身體成功挑起了我的征服欲。”明衣冷笑聲，“趕緊跑前邊去，別跟着我，讓我跑不到第一我就真喊退出讓你見不到六翼神。”

烏秀朝前邊跑去，又覺得剛才明衣的話有哪裏不對勁。

什麽征服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