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救嗎

在爆炸之前, 烏秀站在高處看見了下方靠近岸線的明衣與高子煜，高子煜的情緒看起來不對勁，仿佛在朝背對着他們的明衣控訴着什麽。

烏秀瞧不見明衣此刻是何表情, 但他莫名有種自信, 不管發生什麽，那絕不是明衣的錯。

跟他一組的是軍團士兵僞裝軍校生, 此刻正跟他對接任務簡報：“莫烏斯海港治安是最差的，盤踞的勢力太多太雜, 敵人很喜歡在這樣的地方動手。”

“但是你放心, 這附近有三組精英隊伍随時準備配合行動, 由軍團長親自指揮, 一定沒問題。”

烏秀點着頭沒說話，卻想這人多半是常璟的迷弟。

“走吧。”

烏秀最後看了眼明衣和高子煜的方向, 轉身朝計劃路線走去。下方的莫烏斯海港正有三五艘巨輪靠岸，上面刻着商家的标志，其中有一家是他眼熟的。

但那不是商船, 而是一艘旅游船。

記得幾個月前那會他還看過廣告：在飛艇星國王墜落的地方來看一場鯨群狂歡吧！

他實在是不知道飛艇星國王墜落的地方跟鯨群狂歡又有什麽關系，這個生前不可一世, 被視作暴君讓人心生畏懼的年輕國王, 死後竟成了各種招商廣告的噱頭。

不知道明衣看見後會不會生氣。她那麽維護昭明的聲譽, 要是巡邏到這邊看見這艘船, 怕是會當場給炸了吧。

烏秀不由擡頭多看了眼那艘船, 心想你還是快點離開的好。

靠岸的巨輪甲板上卻沒多少人, 多得是身着黑衣的保镖們, 他們觀察着四周，護送走在後邊的一男一女下來。女人穿着淡藍色長裙，柔順的長黑發挽在腦後, 戴着一頂白色紗帽，從容優雅。她挽着身旁男人的臂彎，側首看他微微笑着低語。

烏秀看得愣住。

已經走去前邊的同伴在通訊裏叫他：“烏秀？怎麽了，快跟上。”

周邊人來人往，汽笛聲嗡嗡作響，機械運轉的聲音也只往他耳裏鑽，這瞬間烏秀感到後背發涼，仿佛身處一個巨大的牢籠中被無數槍支抵着腦袋的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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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一切在他眼中都成了慢動作，女人剛走到地面，身旁黑衣護衛從懷裏掏出槍的那刻烏秀沒有聽從同伴的互換，而是選擇沖上前去，在他扭斷對方的手阻止突襲的瞬間子彈帶來的熱浪擦着他的肩頸劃過，血霧散開，烏秀悶哼一聲抓着黑衣護衛倒在地上。

驚呼聲接連不斷，人群陷入躁動，混亂自此開始，早就隐藏在暗處的人們紛紛開始活躍起來。

“別去！”受驚後的女人想要去看倒地的烏秀時被身邊的男人拉開，牢牢地護在身後，其他的黑衣護衛紛紛反應過來形成保護圈。

“1組行動，确認位置。”後方坐鎮指揮的常璟看着顯示屏上的信息說，“必要時可以擊殺，不能放過。”

說完又看了眼烏秀那邊傳回來的影像，目光從被護在後方的女人身上一掃而過，若有所思道：“确認烏秀狀态，還沒有結束，2組劃出包圍圈，3組準備。”

“收到。”

“烏秀！”同伴在喊烏秀的名字，靠近他時卻被後方的槍擊阻攔。

烏秀控制着試圖反抗的黑衣護衛，将他壓在地上質問：“誰派你來的？”

黑衣護衛笑了聲，扭頭看他，帶着挑釁的回答：“你父親。”

烏秀腦子忽地一懵。

他的思緒轉得很快，瞬間想到了後方的女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又恰巧被他看見遭到襲擊——都是被算計好的！

但是剛才的狙擊跟眼前的黑衣護衛明顯不是一夥的，現在是兩撥人，目标都是他。

烏秀想清楚後回頭試圖尋找狙擊手，卻瞥見女人望過來的目光時頓了頓，黑衣護衛在此時突然用力反扭烏秀受傷的右肩，當着烏秀的面按下了不知何時拿出來的控制器。

早已埋伏好的炸彈随之爆炸，聲響震天，岸邊的巨輪接連不斷的發出爆炸的火光和飛射的碎片，周圍的人都被熱浪沖擊散開。

烏秀猝不及防被炸飛摔出去，頭腦暈乎時又被人抓起拖着一起跳入水中。

入水後世界忽然變得安靜，一切都離他遠去，只有不斷的下墜感提醒着他，烏秀忽然睜開眼，反手絞住拽着自己衣領的人脖子。

“水下3組立刻确認烏秀位置！”常璟冷眼看着屏幕上的所有目标位置和爆炸景象。

不管是哪一方想要在這片區域帶走烏秀最好的辦法就是走水路。

計劃前就已經對附近區域進行了排查，确實沒有找到任何□□，卻也沒想到那□□是在靠岸的巨輪上。

莫烏斯的商船檢查可真是給了他一個驚喜。

如果說這一切都是提前準備好的，未免太巧合了些。常璟要來了爆炸船只的出行消息，它是兩周前離港出海，在中海區域觀看鯨群盛會，但這一次出海是被私人承包的。

兩周前……是他們決定讓天塔軍校生來英蘭軍團特訓的第二天。

返航回來的前一天，軍團收到了烏秀父親要把人帶走和安和星暗殺的消息。

太過巧合的事就不是巧合。

常璟有理由懷疑這是敵人故意的。

看來為了帶走自己的寶貝兒子還真是絞盡腦汁啊。常璟屈指敲了敲桌面，聽着手下的各種彙報後眯了下眼，又看向烏秀落水的視頻窗口。

“立馬安排救援隊伍負責爆炸區域受傷的群衆。”

常璟有條不紊地安排着善後與抓捕指揮，敲擊桌面的頻率不快不慢，對于某個命令他還在猶豫。

煙霧升騰，遮掩了莫烏斯湛藍的天空。爆炸和槍擊導致人群受驚哭喊瘋跑，人們往外跑時還有一部分尋找親朋好友的與他們跑着相反的方向。

望着兩股交錯的人流高子煜震驚不已：“這是怎麽回事……那邊是烏秀的區域……”

他想到某種可能，忽然打了個冷顫，理智瞬間回籠，汗毛直立：“難道說不止我們？”

高子煜目光顫抖着望向明衣，卻見她朝人群走去，焦急喊道：“明衣！”

“別做出讓人懷疑的事來，你現在該做的是疏散受驚人群，過去查明情況。”明衣淡聲道，“就算真是我們的同伴，你能做的也只是祈禱他們不會被活捉。”

高子煜追上去道：“那你去哪？我們不一起行動嗎？！”

“你要我跟一個剛對我起了殺心的人一起行動？”明衣回首輕蔑地看他一眼，“該說你膽子太大還是太小？”

高子煜被她說得臉紅一陣青一陣，深吸一口氣後冷靜下來轉身離去，投入的扮演天塔軍校生的身份，不再管她。

明衣越過人群朝岸邊走去，看見了水面飄散的部分殘骸挑眉，烏秀既然說他相信英蘭軍團會保護好他，那就随他去吧。

如果軍團不值得信任，讓他缺胳膊斷腿，也算給他長個記性。

要是倒黴的丢了性命——

明衣嘆氣，那她只好選個良辰吉日再給吉祥物報仇了。

爆炸仍在繼續，明衣這會沒心思去管安和星與地星的勾心鬥角，也懶得管某個喪心病狂的父親想做些什麽，她躍身入水，磅礴大海的洶湧流速經過她時似清風溫柔。

明衣放開手釋放能源力量，藍色的波紋藏匿在深海中飛速蔓延遠去，很快已覆蓋整個巴特羅星海區，從207區延伸到黑桃島附近，橫跨三大宇宙的交接點，正不斷向海底最深處而去。

哪怕還剩一片骨頭她也要找到。

就算那森然白骨還在某只大魚腹中，只要它還未徹底消失，就一定能感應到。

然後，将殘存的力量收回來。

烏秀在水中正不斷被人脫離岸邊，朝他聚攏來的人越來越多，都是早已在水中潛伏的，彼此裝備齊全。英蘭軍團安排的3組與黑衣護衛的同夥交戰，很快血色便在海中蔓延。

岸上的人們只看見一道道水柱從海面沖出，巨大的水花呼啦撲向岸上，澆滅了部分火焰。

還在運轉的機械在此時發出刺啦聲響，儀表指針搖擺不定片刻後開始瘋狂轉圈，常璟坐鎮的指揮室發出儀器警告聲，所有數據發現亂碼。

“怎麽回事？”常璟起身目光冰冷地看向後方人員。

技術人員操作片刻後遲疑道：“線路中斷，所有儀器都發生了不同程度的損壞。”

不斷有壞消息傳回來。

“207區所有電源突然故障，正在查明原因！”

“怎麽會發生這種事？備用電源呢？！”

“無法啓動！就連目前所有槍支疑似卡膛無法操作！”

常璟試了下自己的槍支，确實如此，這突如其來的詭異變化讓他做出決定，趁現在通訊還未徹底斷掉時與水下3組聯系：“必要時候殺了烏秀也不能讓他被帶走！”

水中的明衣睜開眼，彎着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黑星歲機械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找、到、了。”

在那又深又黑，已經快沒有生命跡象的海底淤泥中，一只龐然大物的腹中正藏着顆陰森頭骨。

明衣将力量收回，每一片海水都變得躁動，它們發出狂嘯掀起巨浪，魚群瘋狂逃竄，海底深處的龐然大物意識到危險試圖離開，卻無論如何也跳不掉，那股龐大的力量正要從它體內沖出去回應召喚，于是頃刻間碎成無數碎片，血水擁抱了淤泥。

烏雲突降，雷鳴閃爍，爆炸燃燒的火光被發出尖銳咆哮的海浪吞噬。

岸上的士兵與區域警察高聲呼喊着撤退，頂着烈火與揮灑而來的暴雨狂風疏散人群。荀長宇拉住荀嘉薇往後退，荀嘉薇沖被宣俠扶着的高子煜喊道：“明衣在哪！”

高子煜也大聲回道：“不清楚！我跟她走散了！”

宣俠：“那你們誰看見烏秀了！？”

劉上尉開着戰機在上方指揮着：“軍校生都撤退去安全營地！全部撤退！”

同時常璟也朝水下3組命令道：“撤退！不用再管烏秀，全員撤退！”

然而岸上的人無法知曉此刻水下是何種情況，暴怒的海水宛如張開巨口的怪獸将他們吞噬，一次又一次海嘯巨浪拍打讓他們肋骨接連斷裂，水壓已經到了無法承受的程度。

不止水下3組，試圖帶走烏秀的那幫黑衣護衛更是被卷入海浪中心，烏秀甚至看見其中一人頭都水流絞斷了，血色灑滿他的視線。

卷入水中的殘骸碎片此刻撞上一次都能要了他們的命，烏秀搶到了一人的水下頭盔給自己戴上，掙紮着要往水上游去卻又被海浪拍回來，反反複複間已經不知自己被帶往何處。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力量逐漸消失，靠受傷的地上發出的尖銳疼痛清醒着，又一次被翻卷巨浪壓回水裏墜落的時候烏秀忍不住想，難道這就是父親的計劃，父親不是想帶走他，而是想殺了他吧。

烏秀不甘心地調動力量再次試圖往上時，餘光卻捕捉到不遠處水中的身影。

那是……明衣？

烏秀确認那是明衣時眉頭緊皺，感覺心跳都停了一瞬，身體好像又冷了幾度。

她在那沒動，可能受傷了，也沒有水下頭盔，正往下墜落，這麽耗下去很快就會死的。

烏秀神色一沉，沒有往上，而是朝着下墜的明衣奮力游去。

下墜的明衣一點都不擔心此刻星海混亂的局面，她放任自己下墜只是因為郁悶，郁悶奪回來的力量太強大，這具身體承受不住，得把剩餘難以吸收的部分又還給那頭骨。

她正猶豫時，竟然瞧見烏秀朝自己游了過來。

水下流動中有許多巨輪殘骸，或是尖銳的，要人命的，明衣正驚訝時，烏秀伸出手抓住了她，将她拉進懷裏護着，似垂眸與她對視短暫的瞬間後，便把水下頭盔取下戴在明衣頭上。

明衣隔着透明頭盔看見半邊身子都染血的烏秀神色微怔。

他在幹什麽？看他傷成這樣，就算有頭盔也不一定能在氧氣耗盡前上浮出去，但如果沒有頭盔，那就是真的死定了。

海浪再起，內卷的水流将一大批雜物朝兩人撞來，烏秀拉着明衣轉了個身，殘骸之物撞在他背上，痛擊讓他皺了下眉，卻示意明衣往上游，雜物阻隔了兩人的對視，帶着一人往下墜落。

明衣凝視着烏秀同那批殘骸被水壓卷下去的方向。

因為雜物遮擋，她看不見此時的烏秀是何表情。

黑星歲的機械聲斷斷續續：“救、他、嗎？”

救嗎？

明衣擡手敲了敲透明頭盔。

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