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新生命

祝黎接上洛聞絮就往醫院跑，到的時候祝朔已經進了手術室，顧梵深背對着他們，似乎被一團看不見的絕望霧氣包裹，渾身骨頭都繃到了極致，好像一旦醫生出來吐出任何不幸的消息，他能原地碎裂開。

“怎麽樣？”祝黎沉聲。

顧梵深沒回答，準确來講他整個人都被抽掉了魂兒。

一般Omega産子手術，也就兩個小時，但祝朔進去快四個小時，卻是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祝曜路上堵車，帶着蔣玉瑤趕到時手術室的門剛好打開。

“你的信息素凝和液。”醫生很清楚顧梵深對祝朔的在意程度，未成定局前什麽都不說，只是催促：“病人需要。”

顧梵深眼珠子動了動，“你們抽。”

護士帶他去了提取室，幾乎沒有Alpha喜歡這種方式，無異于挑釁他們的天性，等級越高越是如此，但顧梵深十分安靜，護士忍不住看他一眼，男人眸子黑沉沉一片。

祝朔有點兒難受，他開始呼吸不暢，胸口各種花式疼痛交替着來，他無聲喚着顧梵深的名字，卻感知不到男人的存在。

等不到了……祝朔自暴自棄地想，但總有一股勁兒将他輕飄飄的靈魂用力拽住，什麽呢？祝朔難得用心，一個畫面終于沖破禁锢清晰浮現，是他靠在顧梵深懷中，在醉人的秋色暖陽中做保證，保證他一定會從手術臺上下來。

媽的……祝朔開始掙紮，他不能言而無信，也不能孩子都沒看一眼就去見閻王。

顧狗的賬還沒算完。

他們也還沒有真正開始。

“病人心跳恢複！”有人驚喜大喊。

緊跟着祝朔聞到了熟悉的信息素，濃郁到不像話。

與此同時，手術室外的顧梵深忽然“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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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哎？”祝曜吓了一跳，上前去扶：“怎麽了？你……”之後的話驟然消音，從祝曜這個角度，能看到顧梵深原本幹涸的眼中逐漸湧現的湖泊，且有溢出的趨勢。

祝曜之前總擔心顧梵深對祝朔不好，現下卻覺得似乎沒必要質疑這點。

“小朔……”顧梵深動了動嘴唇。

祝曜下意識湊近：“什麽？”

“他沒騙我……”

Alpha跟Omega間那層醫學都沒辦法解釋的緊密聯系，在此刻成了顧梵深能捕捉祝朔一切的關鍵，隐秘的絲線穿透兩顆心髒，他們似乎成了一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醫生再次打開門，摘掉口罩滿頭大汗，笑了笑：“大人孩子都平安，恭喜你。”

顧梵深腦子嗡一聲。

祝黎從背後将顧梵深提住，問：“女孩子？”

醫生搖頭：“男孩。”

一臉喜色的祝曜頓時表情裂開。

蔣玉瑤深吸一口氣，徹底放下心，拍拍老二的肩膀：“都說了你別毒奶。”

即便如此，新生命的到來總是讓人無比歡喜。

對比衆人，顧梵深就顯得很安靜，他沒看孩子，在祝朔出來後一直陪着。

“我的天哪。”祝曜隔着玻璃，看向寶寶的眼神嫌棄又喜歡，對，就這麽矛盾：“不是我說，這孩子太像顧梵深了。”

“你瞎嗎？”祝黎反駁，“鼻子跟嘴巴都随了小朔。”

蔣玉瑤扒着玻璃：“好可愛。”

洛聞絮興奮不已：“等着，幹爹給你買奶粉！”

……

祝朔疼得想罵娘，中途隐約聽到了儀器報警，耳邊一陣兵荒馬亂，緊跟着熟悉的信息素将身心都包裹起來。

像是悠長的夢境被驟然一戳，祝朔心神一顫，跟着睜開眼睛。

入目是主治醫生，燈光在他瞳孔上晃了晃，祝朔下意識避開。

“醒了就行。”醫生叮囑：“不要讓他平躺，信息素盡量不要斷。”

“好。”

顧梵深？祝朔使勁兒朝“好”字的方向看，太啞了，不如顧梵深說話那麽低沉動人，但似乎……好像……是顧某人？

祝朔驚了。

他是昏迷了半個月嗎？不然顧梵深怎麽能狼狽成這樣？男人的頭發已經快要擋住眉眼，稍微一低頭就顯得氣質陰郁，胡子也是野蠻生長，仍舊穿着自己進手術室前的那一套。

對上祝朔的眼神，顧梵深瞳孔輕顫，他似乎想過來，但許是祝朔臉上“一言難盡”的神色過于明顯，他走了兩步又止住了。

醫生不懂，這不趕緊親親抱抱舉高高的？

病房門一打開，祝黎等人魚貫而入，祝朔渾渾噩噩，隐約瞧見顧梵深跟祝黎說了些什麽，然後望過來，上前攥住自己的手一陣，又很快離開。

搞什麽……祝朔不太高興。

“辛苦辛苦。”額頭被溫熱的手掌觸摸，是洛聞絮，“我兒子很漂亮，謝謝你啊。”

滾蛋！祝朔只來得及在心裏罵一句，就眼前一黑。

再醒來，祝朔已經分不清今夕何夕，看昏黃的燈光似乎是晚上，他靠在一個堅實的懷抱裏，一仰頭，就看到一張“盛世美顏”。

哎呦，之前出去是重修形象了。

顧梵深理了發，胡子也刮得幹幹淨淨，高階Alpha的修複力驚人，反正男人臉上沒有絲毫長久未睡的疲憊，反而眸色溫潤，精神抖擻。

“啊……”祝朔張了張嘴，只能發出單調的音節。

顧梵深立刻端了杯溫水來，似乎早就準備好了，連床都沒下，祝朔咬住吸管，覺得自己簡直久旱逢甘露。

“先別說話。”顧梵深輕輕揉了下祝朔的喉嚨。

祝朔搖搖頭，稍微恢複意識就惦記着最在意的事情，“孩子……”

“很健康，男孩，在保溫室裏，等你好些了我抱來。”

健康……祝朔眼底閃過光彩，健康就好。

祝朔昏昏沉沉，清醒的時間并不多，徹底擺脫這種霧蒙蒙、不着實際的狀态，已經是一周後，祝朔這才知道，那日看到顧梵深一副流浪漢的樣子，是因為他已經昏迷了八天，且中途好幾次心率失衡。某人沒有死裏逃生的覺悟，堅定認為自己命大！

孩子是洛聞絮抱來的，怎麽形容呢？真正碰到的那一刻，一股刻入骨血的東西湧遍全身，祝朔眼眶發脹，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真漂亮。”祝朔不由得感嘆。

洛聞絮站在一旁：“對，他剛出生就比尋常孩子漂亮些，不是皺巴巴的，可白了。”

祝朔傻笑：“我那麽多水果沒白吃。”

等興奮勁兒海浪般湧來又下去，祝朔終于發現了不同尋常的地方，他看向站在三米開外的顧梵深，“你……抱過嗎？”

顧梵深點頭：“抱過。”

祝朔：“……”不像啊。

顧梵深出去找醫生，祝朔趁機詢問洛聞絮。

“真抱了，但沒什麽情緒。”洛聞絮想了想決定實話實說：“講真兄弟，我覺得顧梵深精神不正常。”

祝朔頓時沉默。

他很清楚，顧梵深不是精神不正常，他是過于偏執，恐怕到現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平安了。

說是住院，但祝曜顯然将這裏當成了祝朔的新家，什麽都往裏面搬。

“粉色的嬰兒車沒用了。”祝曜悵然若失：“我給大寶換成藍色的！”

祝朔：“……誰是大寶？”

祝曜瞪他：“傻了？”

祝朔嚴肅清楚地表達了對這個小名不贊同，但衆人似乎權當他放屁，祝黎讓工作拖住，祝曜倒是天天來，嘴上說着“要是女孩子肯定是天使”，實則扮演着親爹角色，一個潔癖狂魔，平時外出拍攝永遠攜帶着消毒水跟免洗洗手液，路上看到坨狗屎都能膈應半天的少爺，在經歷過第一次短暫的糾結後，給大寶換尿布那叫個得心應手。

“二哥，你沒工作了嗎？”祝朔吃着西瓜，邊說邊攥住顧梵深的手，抓緊一切碎片時間用體溫傳遞真實。

祝曜給大寶套上小衣服，頭都沒擡：“休息一陣子，嘿！小腿挺有力！”

大寶踹完一腳安靜躺在二叔臂彎，咂巴了一下嘴。

“哎喲喲……”祝曜心都化了：“他媽的真可愛！”

顧梵深：“……”他不是不想抱，而是輪不到。

祝黎一下班就來了，他現在跟洛聞絮綁定，兩人不用刻意秀恩愛，逐漸形成的默契就令人牙酸。

叩叩叩——

衆人正在聊天，房門被敲響，進來的竟然是許寧昶。

許寧昶提着各種補品跟果籃，第一時間表達祝福：“恭喜。”

他神龍見首不見尾，說在栖城，但多數時間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謝謝。”祝朔指了指還未落地的果籃中的甜瓜。

顧梵深會意，接過就去清洗。

孩子此時在洛聞絮手中，許寧昶眼神溫和，卻隔着一米遠，“很可愛啊。”

“對啊！”接話的是祝曜。

這聲不僅突兀，還嗓門大，有點兒刻意，總之怪怪的。

許寧昶瞥了他一眼，目光稍微有些冷。

祝曜頓時不服氣，但強撐一瞬，又縮了回去。

因為情緒消散很快，衆人都沒注意，除了祝黎，他敏銳地掃過兩人，認識？

這個功夫大寶忽然癟嘴哭了，洛聞絮低聲：“糟糕，好像尿了。”

祝曜正要去接，有人更快，顧梵深用切好的甜瓜跟洛聞絮做了個交換，手中的小身體軟軟的，都不敢用力，他拿出紙尿褲指尖翻飛，單手拆開包裝的空隙給大寶脫下了舊的，然後跟裝土豆似的，孩子還沒完全哭出聲，就被套好了。

衆人：“……”

許寧昶欲言又止，頭皮發麻，這竟然是顧梵深。